《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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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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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粉,杏仁豆腐,冰冻柠檬茶,蜜糖薄荷茶,各式冰淇淋,但是最令人具安全感的是红豆刨冰。 

讨价还价 

买东西讨价还价似乎成了我的拿手好戏。从皮大衣到洗头店——洗头也能讲价钱的。师傅问我:“要不要润发素?”我:“加多少钱?”答:“十元。”我:“十元好买一大瓶,用足一年,不要!”答:(叹气)“免费给你用。”算下来在丽花十八元洗一个头,我常常怀疑全香港都没有这价钱,而且不给小费。(但仍然没有钱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讨价还价有一个好处,仿佛事事留了馀地,还有转弯的机会,有农业社会的温馨,免得将来“眼前无路思回头”。 

旧同学 

那日遇见小学与中学的同学宝心,大家面对面,表情尴尬,想笑不知笑些什么,想哭又实在太愉快,一切明证起来,咖啡室的气氛都两样了。我们在十岁那年相识至今,其中老长一段日子失去联络,如今她寻人般把我自茫茫人海中寻出来,我俩不停地说著琐碎的事,总以“你记得吗——”来开头。然后捧着头,拍桌子,大笑。除去父母兄弟,宝心恐怕是我认识最长久的人,而且我们也没有吵过架,见面后也没有纵使相逢应不识,一眼就把对方认出来。一直到回家,问父母:“记得戴宝心吗?戴宝心。” 

近廿年 

宝心有个姊姊宝龄,约比我们大一两岁。当时不知怎么搅的,就那么一两年的差别,我们就永远黄毛兮兮,宝龄就不同,摩登少女,穿着大篷裙子,时常上街约会去,我与宝心在平行等边形与块肉馀生中抬起羡慕的眼光,看着宝龄妆扮,听她告诉我们,男孩子们如何请她跳舞…… 
她们家住旧房子,如今想起来是极端浪漫的,对家有间面包店,黄昏时常传过来香喷喷的味道,至今还觉得面包香是温馨的——近廿年了。唉嗳,叫我怎么相信,廿年了。 

结婚去 

秘书小姐二月份要结婚。一双白金戒指放在桌上。我心中的困惑是她去渡蜜月的时候信件由谁处置。老天,女孩子就是专心一致的想结婚。戒指。婚纱、小家庭、婴儿。(谁来做替工呢?大部份工作由她负责,怎么办。)年纪轻轻,结婚去了?面孔上都是幸福,白色的婚纱在风中拂动,含蓄暧昧的微笑,白色的手套握著银餐刀,往松软美丽的蛋糕上切下去,然后一辈子她属于夫家,冠着丈夫的姓字。)或者我应该把手提打字机带到写字楼,自己动手写信。人到无求品自高。 

时间 

我从来没有忙过,有时候时间也许不大够,但从来不忙。读书的时候也觉得暑假太长,是种浪费,读书且要歇暑,简直侈奢。 
如果周末连续加一日公众假期,顿时发愁:大扫除后,衣服熨妥,稿子写清,打毛衣看电视,电话里聊足三小时,下午两点半才起的床,真是…于是出》去理发,母亲处打牙祭,翻阅杂志时间总是够用的。 
真的寂寞了,找人来装修,把那边墙壁敲掉,飞沙走石的当儿时间特别易过——你以为人们干吗生一堆孩子? 

电话 

你知道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抓著电话与男朋友说上四五个钟头……说些什么好?现在想起来一点也不明白;坐在椅子上,微笑地甜蜜地,侧着头,无穷无尽的讲话,绵绵重重叠叠,世界里有彩虹玫瑰白鸽阳光雨露。 
现在听电话: 
“好,好,明早九点半开会,准时到。谢谢,再见。”或是:“嗯,嗯,好,三十分钟后到你家再说。”或者:“累。不想出来,问候伯母,下次再约。”或是:“稿子收到吗?打扰,再见。”就这样。 

新异 

抽屉里有两个铅笔刨,并不是用来削铅笔的,如今的化妆品都是一枝枝笔模样,用起来好不方便,是啊,时代进步,把人累得糊涂,很多东西都已经改观。女人妆扮再不用粉扑,钢笔不用吸墨水,手表没有针,打字机没有键,浴室用品大部份是喷雾装,还有什么创新? 
新的东西永远吸引,好歹要试过,具冒险精神。有些时候情感发作,也会很固执地重复用同一牌子的面霜,一用十年八年。什么跑车最美?十七岁以来便觉得E型好看,至今还坚持着。 

不明白 

对于工作,我会很尽责,但是不能投入,工作告一段落,便忘记它,喝茶看戏聊天去了,很少提及报馆与电视台。 
但最近发觉有不少友人,尤其是女性,呼吸著工作,吞咽著工作,服食著工作,睡里梦里也还是工作。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令他们如此热血沸腾地与工作恋爱?为工作欢笑,为工作落泪? 
我与工作始终是相敬如宾淡如水,十多年来维持良好关系,我拒绝让任何题目控制我的情绪,所以不明白这些人。 

你知道 

煞风景的错字。“积克的豆茎”竟会错成“积极的豆茎”。你当然知道积克豆茎与巨人的故事?成长得如积克的豆茎……在童话中豆茎一夜长上了天。煞风景的无知,时代周刊上的风筝照片,其中一只作人状,有翅膀,说明:伊卡拉斯。翻译作:蝙蝠人。老天。当然你知道伊卡拉斯与底达律斯这两文子!倘若十五岁的时候没看希腊神话,十八岁时也应翻过乔哀斯的优里息斯。这两文子用腊黏住羽毛做成翅膀,飞出囚牢,但伊卡拉斯飞得太近阿波罗,太阳溶化腊,他摔进爱琴海死了——当然你知道的。 

可怜 

阿霞有个毛病:她从来不在人前承认她爱过男人,传尽管传,男人名字一大堆,但是她永不承认。是骄傲吗,是做作吗,是逃避吗,不不不。是为盛名所累。私底下她再喜欢一个人,也不敢把他公开,她是众矢之的,人们期望她找个十全十美的男友,观众与亲友的苛求不允许银幕上的纯清玉女滥用感情。如阿霞公开恋爱而不得善终,那个男人可以隐没在时间与人群中,但是阿霞不行,她还得顶着林青霞三个字在东南亚活下去,她输不起,也不敢赌!怎么下台呢? 

莫地 

有谁喜欢莫地格里安尼。艺术学生简称他为莫地。他的画心平气和,颜色温暖,女人们的脸蛋都是“容长”的,眼睛微微垂着,双颊绯红,一种缺乏希望的美丽,不是很多人喜欢他,因为他的画没有伟大的主题,被画的又不是名人,因此常怀疑他的画不是十分贵重的,然而也被放到博物馆中,着着莫地的画,可以想像一个年青人如何自意大利流浪至巴黎,戴一顶小帽,穿丝绒外套,不久他发觉世界不是他想像的,他患了肺病。然而他的画至死不是灰黯的,终于他成了名。这些画实在是可爱的。 

冰淇淋 

记忆当中,意大利的冰淇淋最好吃,拿着角子,跑到士多去说:“芝拉蒂。”然后沿街吃下去。迪士尼乐园的香蕉船伟大,一层层的糖浆、花生、水果、冰淇凌,把暑气怒气以至意难平全吃下胃里,世界还是可爱的。东京的冰淇淋并不见得如何,然而冰店都装扮得很娇俏,食欲大增。台湾与菲律宾的冰淇淋都带很重的豆味,有点像吃芋泥,别具风味。巴黎人不吃冰淇淋,(华伦比提说,冰淇淋是罪恶。)他们吃雪拔,没脂肪,不会胖。 

杂感 

现在因为流行宽大的打摺裙子与裤子,熨起来,无边无涯一般,容易引起困惑,怎么姥姥都熨不完,花多一倍时间。 
青莲色很好看,紫色没青莲可观。但是要非常高的女子才能受得起这样的颜色,要不就是非常美的,穿惯这样的颜色简直不能到外国去生活,只有习惯咖啡色的人才能去加拿大与英国。 
花边又开始受欢迎。小时候花边钉个没完没了,领边袖口裙脚,诚然很活泼可爱,现在看小女孩穿著,也有一股欢欣,颇具失落感。 

泡饭 

上海人有一种东西,叫“泡饭”,广东人说泡饭是没有营养的,故此不吃。 
小时候痛恨泡饭、醉鸡、芹菜。如今觉得大头菜过泡饭加腐乳,真是清淡可口,尤其是“锅焦泡饭”,这恐怕是宁波独有的食物,大暑天什么都不想吃,扒碗泡饭,精神一振。送泡饭的小菜也很多,虾米浸酱油,火腿片,肉松,都是最理想的,父亲喜欢“油(入水)果肉”。吃得快时,筷子与碗相撞叮叮响,吞得“沙沙”地爽快,毫无吃相的吃是最痛快的,可爱的泡饭。 

珍珠 

钻石自然是美丽的,你见过四点五五卡全美方钻的放大照片吗?比看美人还过瘾。但是珍珠比钻石浪漫,因为一人老珠黄不值钱”这句话。非常感性,非常凄艳。有缺憾的珍珠算是次货,不是圆形的,像栗米像牙齿,珍珠素不匀称,一头亮一头哑,可是比圆滚滚的养珠有趣得多,价钱也相宜,因此较没那么端庄,可配T恤牛仔裤穿,仿佛挂著串贝壳,可是又较贝壳名贵。珠子的价钱近年涨上一倍至两倍,原因不是外行人可以明白,照说来源是没问题的,连卡佛有一串拇指大珍珠,才颈圈大小,两万多元。 

情信 

有没有收过公司信封信纸写的情信?有些人真的不懂得应该怎么做,真是可怜,难道这种小事也得有智慧有学识才做得成?到街上去买一盒纯白的信封信纸吧,牛油纸,洋葱纸,毛边,起暗花,信封略大一号,买枝钢笔,紫色的墨水,对了,然后开始写:亲爱的…这才比较像话。如果那男孩子在剑桥圣三一堂念书,用学校信纸来印象派,也不是不行的,如果那间公司是他开的,他是老板,虽然市侩,也是可以的,但他只是一个小职员,又这样粗鲁,如何开花结果呢。 

装修 

说到装饰工人,真是可笑可恨。一日下班回家,但见人头涌涌,黑压压一屋子人,原来是木匠的朋友,老板娘,老板的小儿子,上来闲谈的电灯匠,全部当别人客厅是花园,自由自在的欢聚一堂。我记得我尖叫一声——“所有没有(口野)做的人请全部出去!”结果只走剩一个师傅,他要做壁柜,不能走。他们一上来,必然成群结党,呼幺喝六,地摊一摆开来,十日十夜不收,进进出出,按铃拍门,闹的人仰马翻,真是可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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