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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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2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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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均一声不响,他不想分辨,也不想吵架。 
“你有你自己的前途,从此辍学,你想做信差还是售货员,发脾气也不能以前程作赌注。” 
有均双眼看着天花板。 
“自小你是比较敏感,老实说,看到秘闻杂志上大肆宣扬父亲与青春艳星的情史,我也有点吃不消。” 
有均忽然说了两个字:“羞耻。” 
有群按着弟弟的手,“傻子,那与你无关。” 
有均转过身去面对墙壁。 
“好好休息一个暑假,九月到美国去升学,我会替你找一间学校。” 
“我不去。” 
“脾气那么僵,吃亏的是自己。” 
姐姐走了,大哥有祥来看他。 
他并没有教训小弟,对功课的事一字不提。 
他只是说:“在家过暑假至闷不过,大哥送你来回飞机票,这是我在温哥华英吉利湾公寓的门匙,你去度假静思可好?” 
有均由衷感激大哥。 
“地址与零钱都在信封里,出了飞机场,租部车子,海阔天空,你一定喜欢。 
至少没有家长在耳边噜嗦,大哥救了他。 
有祥大力拍打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有均背着一只背囊就上了飞机。 
内心已平静不少,觉得过去六个月的行为也许是过激”点。 
他喜欢建筑系,也有能力读上去,可是情绪狂躁不安,根本无法集中学业。 
从窗户看出去二片云海,俗世事好似离得很远,他终于松口气。 
廿一岁的郑有均轻轻闭上眼睛。 
到了目的地,他用钥匙打开公寓大门走进去,电话钤已经在响。 
“大哥?” 
“是,还喜欢吗?” 
“很好,多谢你的安排。一“储物室有滑雪及潜水器具,脚踏车在露台上,你随便用。” 
有祥不多话,一下子挂了线,使有均舒服。 
他到附近意大利小饭店饱餐一顿,回来淋浴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耳畔仿佛传来母亲哭泣声,真似噩梦,明明是她,只得有均与她同住,知道她为婚变伤心欲绝,可是一到白天,母亲又比好浓妆,穿金戴银地出外交际,真可怕。 
他醒来,披上外套,到英吉利湾的海滩去散步。 
天阴,微两,有雾,沙滩上别有情调。 
一条浮木上有飘逸的影子,看仔细了,是个华裔女子,穿白衬衫卡其裤,头发挽在脑后,正在沉思。 
有均想与她招呼,又不敢,在不远处坐下。 
另一旁有个不住问问题的小男孩,一直缠住他爸问:[蟹为什么打洞?”[躲起来”,“躲谁?”“敌人”,“谁是敌人”,一也许是人类”,“人类为什么要伤害别的生物”…… 
有均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不觉微笑。 
冰淇淋车子驶近,有均买了三色蛋筒请那小男孩。 
忽然听得有人说:“请我吗?” 
一抬头,正是那女子,没想到她容貌如此秀丽,有均一怔,连忙送她一客覆盆子。 
他搭讪说:“天雨都这么多人。” 
“今晚放烟花,市民都来霸个好位置。” 
有均意外,什么日子?” 
[国庆日,噫,你是游客?” 
有均落寞地点点头,不知怎地,同陌生人倾诉起来:“我被学校开除,到这里来面壁静思。” 
那年纪明显恍他大的女郎并不觉得是大新闻,淡淡说:“什么时候都可以读书。”有均的耳朵受用。 
这些日子来他听到的只有各式各样的责骂,很少这样体贴的话。 
雨忽然下得急了。 
女郎没有外套,有均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她头上,两人过了马路,回到公寓楼下。 
“你也住这里?” 
有均笑答,二楼,你呢?” 
“八楼,原来是邻居。” 
有均鼓起勇气,“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女郎非常大方,我叫周晚晴。” 
多么好听的名字。 
做人,早睛是有少年运,晚晴则代表晚年过得好,更加重要。 
周小姐有一股特殊慵倦亲切之态,郑有均不小了,廿一岁已属成年,为这名秀丽的异性吸引。 
“来,请到八楼来喝下午荼。” 
有均毫不犹疑接受邀请。 
八楼景致更为宽广,女慵人捧出荼点。 
有均不禁对她的身份好奇,是什么人,富女、外遇、有夫之妇? 
她家里很舒服,乐声细细,红茶浓洌芬芳。 
“几点钟放烟花?” 
“十点正开始。” 
没想到一来就碰到这样盛事。 
喝完茶,年轻的有均盼望地问:“还可以见面吗?” 
周晚晴微笑,“每早我都在楼下泳池游泳。” 
“八点钟可以看到你吗?” 
“再早一点。” 
“明早再会。” 
有均在大哥的沙发上睡着了,忽然看见周晚晴婀娜地朝他走来,“咦,到底还是小孩子,你不看烟花?”伸手推他。 
有均惊醒。 
窗外恰巧蓬一声,红绿色烟花似一把流星雨般洒开,如一朵硕大的菊花,光彩夺目。 
看热闹的群众欢呼鼓掌。 
大哥的主意真好,现在他完全一个人了,可以静静想个清楚。 
用失学来抗议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叫父亲痛心,吸引他注意力,他会因此与母亲重修旧好? 
不可能,他有他的欲望需要。 
有均忽然之间明白了是非。 
他深深叹息。 
接着,姐姐的电话也来了。 
都那么关心这个小弟,还想怎么样。 
不过,他嘴巴仍然倔强,“我不回大学。” 
可是有群也学了有祥那套,再也不与弟弟争辩学业问题,只是问:“还开心吗?” 
“还好。” 
“替我买半打波比勃朗0三一号唇膏快速邮递寄返。” 
“还有无其他差使?” 
“会不会买女人内衣裤?” 
有均笑,为大姐,没问题?” 
[CK中码肉色紧身小背心六件。” 
“喂,只有这里才买得到吗?” 
“便宜一半你可知道?” 
“你会在乎差价?” 
“在这个事倍功半的世界裹,难得有便宜可拣,不亦乐乎。” 
有均都写了下来。 
“挂念你。” 
“我也是。” 
因时差的关系,该睡的时候反而睡不着,第二天有均一早出外跑步,自街头跑到街尾,喝一杯咖啡,回到公寓大厦,换上泳裤,跃进暖水池。 
他潜到池底,噫,永远躲在这里,不再现身,倒也是理想的结局。 
至于生活费用……真棘手,不知是否可以叫母亲寄来。 
头几年没问题,老大了,廿六七了,还做伸手牌,怎么过得了自己那一关。 
有均重新买出水面,深呼吸。 
他看到弹板上有一个窈窕人影,轻巧地跳进水中,只得噗一声,水花不溅,好身手。 
那女子游近,却是周晚晴。 
[起来了?她笑吟吟地问。 
有均把毛巾让给她。 
有几个游早泳的洋住客走过来与这个可人儿搭讪。 
周晚晴一一招呼,她似漫无目的,每一日都不需要做什么,有种悠闲的魅力。 
比起那几名魁梧的洋人,有均觉得自己像小羔羊。 
他不出声。 
“去逛过名胜没有?” 
有均摇头。 
“维多利亚有个达文西作品展览。” 
有均立刻说:“我陪你去。” 
她笑了,不知怎地,有均看到一丝苍茫。 
过一刻她轻轻说:“你似乎有点寂寞。” 
有均低头。 
周晚晴说:“维多利亚太远,我怕累。” 
有均鼓起勇气,“那么,一起逛市区,我大姐托我买女性用品,你或可帮忙。” 
她微笑,“也好,两颗寂寞的心正好结伴。” 
这话由她说出来,一点也不过份。 
他俩的在大堂等,她下来了,头发仍然濡湿,穿小背心,三个骨裤一双银色拖鞋。 
有均坐上她的小跑车。 
周晚晴的驾驶技术奇劣,所有不应该犯的交通规则全部犯齐,惊险百出,有均用手遮住双眼抗议。 
到了市中心,她带他去吃广东点心。 
有均夹龙虾饺子给她,她却无奈地说:“我不能吃油,会吐。” 
她只喝半碗白粥,有均猜想她在极度节食,就像有群,平日只吃一块面包当一餐。 
女人真奇怪。 
他俩在大街散步,她帮他挑礼物,在邮局买了大信封寄出。 
有均着着她,觉得他已经爱上周晚晴。 
“本来可以载你上山看风景,可是已经疲倦,对不起,扫你兴。” 
“不怕不怕,千万别客气,有的是时间。” 
漂亮的周晚晴似乎在咀嚼这句话:“有的是时间?” 
有均笑,“是,假使由我做司机的话。” 
回到家,周宅的女佣人焦急地在大堂等,立刻接女主人上去。 
有均恍然若失,他巴不得可以整日向芳邻倾吐心事。 
母亲的电话在等他。 
“有均,我想亲自告诉你,今日我已与你父亲签署离婚文件。” 
在电话中听好像比在现场略为好过一点。 
经过多月扰攘,一头家终于拆散。 
有均沮丧。 
“有均,他在经济上已作出妥善安排。” 
有均长长吁出一口气,这不是钱的问题,但是,他也必需承认,不愁经济,已是不幸中大幸。 
“他已经搬出去。” 
“他一早已经走掉。” 
“我知道你一直为这件事困扰。” 
“妈妈,你别担心我。” 
“你看得开就好。” 
怎么叫母亲调转头来安慰他。 
“我已明白一切。” 
奇是奇在母亲也不与他谈学业,忙着顾自己:“廿多年似做梦一样。” 
“妈妈,可需要我回来陪你?” 
他母亲苦笑,“不,这是我的事,不想将压力加在子女身上。” 
“妈妈。”有均十分感动。 
“你好好放假。” 
他看了一会书,实在忍不住,到八褛探访芳邻。 
女佣人来开门,“小姐正休息,也许,你傍晚再来可好?!” 
有均只得点点头。 
门口有穿短裤的洋女踩滚轴溜冰鞋来往,挥手朝他招呼,“来,一起玩。” 
可是有均一向对十多岁小女孩没有兴趣:她们什么都不懂,就会发脾气。 
他不是他父亲,五十多岁,却找个廿一岁的伴侣。 
有均步行到花档,看到档主正摆出粉红色牡丹花,立刻选一大束,配同色玫瑰及凤仙花,一团芬芳。 
他喜滋滋送到八褛,周晚晴已经醒来,接过花束,欢喜地微笑,“你这孩子——” 
她亲吻他头角。 
那么柔软的朱唇! 
有均忽然涨红脸颊。 
他俩孵在大沙发裹看经典旧片,他也不是那么全神贯注,一边学慧云李在乱世佳人中说:“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一边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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