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自己开车进出。”
“奇怪,这么干净?”
“就是这么干净。”
“我不相信,再盯下去。”
“她楼下廿四小时都有人守着,已经守了大半年,一点结果都没有。”
“谁?谁调查她?”
阿戚笑,“你也很久没出来走了,小郭,还有谁?娱乐记者呀。”
“他们得到什么结论?”
“他们连沈以藩都没见过。”阿威说:“柯倩是个非常守秘的女人。”
“她与老沈在什么地方见面?”我纳罕地问:“据我所知,沈氏住在家中,上有父母,下有甥侄,不方便与女朋友幽会。”
“也许在别的地方有一所房子。”
“那多麻烦。”
“也许真的没有第三者。”
“也许。”
“她弟弟在录音间等她。”
“很少有姐弟这么接近。”我说。
阿戚笑,“那是因为做姐姐的不一定肯为兄弟买房子置汽车,他在姐姐身边耗,所得好处比工作酬劳为多,自然亲密。”
我说:“于是你妒忌了,因为你没有一个好姐姐。”
“那简直是一定的。”他笑。
阿戚嘱我往录音间去追下半场,出发前遇到阿毋回来。
“有什么新闻?”我问。
阿毋摇摇头,“都说柯倩这数年来一件桃色新闻也没有。”
我说:“这是不正常的。”
“你才不正常。”阿毋不服气,“你不给她做个好女孩?”
我想一想,“我亲身去看看。”
我在录音间有熟人,一混混进去。
她正与工作人员操练,十多廿位仁兄仁姐围住她,苍蝇都飞不进去,除非是孙悟空,否则难以接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柯倩本人。
也难怪这么多人爱看明星真相,照片与影片中看过千百次,但是看真人还是不同的。
她个子并不高大,面孔漂亮得似洋娃娃,整个人比我想像中袖珍。
今日她穿便装:牛仔裤、卫生衫,束一条男装鳄鱼皮带,穿一双懒佬鞋,戴只男装金表,潇洒之极。
我看过盛妆的柯倩,低胸晚服,面孔上贴金片,深紫色唇膏,一脸世纪末糜烂及厌倦的神情。
没想到今日的她也这么好看。
她是个有内容的女人,老实说,青春玉女可爱管可爱,论起味道来,不及略为沧桑的柯倩。
他弟弟也在,吊儿郎当的踱来踱去做巡场,一忽儿递茶,一忽儿送口香糖,别人不大看得起他,他也不介意,姿态非常女性化。
这种人现在太多太多,也见怪不怪。
他一下子坐二下子立,我发觉他左耳上还戴只耳环,成套的手链与项链,手臂上背一只名牌手袋,不知就里的人,但觉得他时髦清秀漂亮。
他五官跟柯倩有七分像,但柯倩沉着,是个做事的人,他则轻佻浮躁,有点神经兮兮,说起话来,一团一团。
他过来与我打招呼,“嗨”一声坐我身边。
“你是哪里的?”他问。
我巴不得他过来攀谈。
我微笑话:“我是公司里的人。”
这样的话他也相信,立刻说:“我们以前没见过吧?”
“没有,”我说:“我是小郭。”
“我叫菲立。”
“你好。”我们握手。
他问:“你看咪咪怎么样?”
“一流。”
他很高兴,“是世界一流。”
我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但何必去扫他的兴,各人自有做梦的权利。
“一会儿一起吃午饭如何?”菲立问我。
我即时问:“还有什么人?”
“几个熟朋友同这里全体人马。”
我不感兴趣,人太多了。
他说下去,炫耀地自傲地,“咪咪每日时间表都由我编排。”
“哗,多么吃重的工作,”我暗暗好笑,“很多人要看你的脸色呢。”
“是呀,不过我做事很公正,那些人该见就见,哪些人不该见就不见,绝无偏袒。”
我问:“公私两方面都由你管?”激一激他,“私事还是她自己作主吧。”
“才不,她最听我的话,”果然谷子都红了,“她才不会结交我不喜欢的人。”
这么幼稚的一个人,我还有点良知,不忍再耍他,同他玩下去,导他升仙。
“当然,”我说,“姐弟情深嘛。”
他又高兴起来,“我们两人自幼相依为命。”
一眼就知道,菲立这种个性的人,自卑感很重,自尊心特强,最受人演捧,最容易被得罪,哄他数句,他便乐为人做死士去了,一言不合,他便踩上来没完没了,异常肤浅,最易被人利用。
他也有件武器,祭出来无往不利,这是他的福气,有一个好姐姐叫柯倩,否则他早已无地容身。
转眼间午饭时间已到,柯倩过来招呼每一个人。
见我与她爱弟同坐,便微笑说:“一起好不好?”一点架子都没有。
我立即被她笑容收买。
这时候菲立的朋友到了。
我定睛打量。
那个男的是菲立的同道中人,只是更瘦更小更文弱。那个女的倒是个尤物,一头乌发长及腰际,天还未凉快,已穿上秋装,一边冒汗一边标青。
我想起来,她是时装模特儿,混血儿,叫夏乐蒂伊利沙白,场子很多,人很红。
菲立为我介绍。我看清楚地。
她的一双眼睛是淡蓝色的,仿佛可以自瞳孔中直看到她脑袋里去,有点可怕,还是黑眼睛踏实点。
菲立问我:“我们去吃正宗咖哩,你来吗?在印度人的家里吃,用手抓。”
哗,要我的老命。自小我是个猥琐狷介的人,具洁癖,在吃方面尤其不敢冒险,管什么吃了会做神仙,不干净就不要搞,你嘲笑我也好,说我没文化亦可,总之与大肠菌无缘。
我把头摇得要摔出来。
夏乐蒂忍不住笑了,“不要紧的。”
“不不不,我们改天见吧。”逃之夭夭。
他们在背后讪笑我。
改天介绍我的朋友小蔡给他们。
小蔡上至蚯蚓下至禾虫,四只脚的除出桌子,还有炸弹也是例外,否则什么都吃。
我一个人到大酒店咖啡厅去坐下来吃一客三文治了事。
阿戚去接班,只说大队吃完饭便散班,各自返家,而柯倩一进屋子就没出来过。
这么奇怪。
一个人住不觉得寂寞?
为什么夜间完全没有应酬?
我开车子去到她家楼下,坐在车子里苦候。
柯倩有两部车子:一辆白色的开蓬跑车,另一部黑色的房东,都是价值数十万的名牌。
过了晚饭时候,我边吃热狗边耐心恭候。
不出所料,她出现了。
穿一件白色的裙子,美好的身材若隐若现,打开座驾车的门,坐进去,发动引擎。
守在那里的娱乐记者大失所望,随便拍了几张照片。
我连忙开动车子,跟在她身后。
黑夜,一个美人儿独自开车在风中上路,长发飘拂,衣裤轻盈,你别说,看看还真货老沈就是这样被迷着的吧,我不怪他。
车子在市内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往郊外驶去。
这是通往西沙角的路,阿毋曾说过,老沈有别墅在此。
果然,他在等地。
他穿着便装,站在黑夜中,如盖士比等黛窗般的等她,情深如海。
我很被感动。她并没有别人哇。
我把车停在前面小路上,人下车往回走,在暗地里,听见这一对情侣在窃窃私语。
多么浪漫,黑墨墨的空穹下,除却星光,什么都没有。我羡慕他们懂得享受。
只听得沈以藩说:“你是来向我摊牌?”
“以藩,你知我很爱你。”她温柔的说
“是,爱到不肯让我碰你。”他微愠。
“男人眼中,往往只有性。”她轻笑。
他也无奈地笑:“你仍爱我?”
“我们可否做朋友?”她问。
“朋友?我不知有多少朋友,我要的是情人。”
“我无法满足你。”
“你可以的,当然你可以满足我,你忘记以前的好时光?”
她沉默。
“你找到新爱了。”
“你见过吗?”她反问。
“你守秘守得好。”
“有什么秘密是长久的?纸包不住火。”
“他是谁?”
“别无中生有了。”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他恳求。
“以藩,你也该成家立室了。”
“你少管闲事。”他动了真气。
“是否一刀两断?你说,你说。”
“以藩,你是本市最潇洒的男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她吃惊。
“风度几多钱一斤?”他冷笑。
“以藩,我们改天再谈。”
“已经改了很多天了。”
她又沉默。
“你想结婚?我可以考虑设法。”
“不。”
“你说老实话吧。”
“这里有蚊子,以藩,我要回去了。”
“我恨你。”他说。
她轻笑,“身为一个女人,能够被沈以藩恨上十年八年,倒也不枉此生。”
他无奈,“你走。”
“以藩。”
“你走,再不走难保我不打你。”
她叹口气,循小路回到车子上,发动开走。
沈以藩一直站在黑暗里。
半晌我看到他嘴角亮起一点红星,他在吸烟。
我咳嗽一声。
“谁!”他警惕的问。
我连忙现身,“小郭。”
他松弛下来。“进来喝杯东西。”
我随他进别墅。
阿毋并没有夸张,这间屋子公主也住得下。沈以藩领我进书房。
他说:“女人是最奇怪的动物,说变就变。”
“她有她的条件。”我说。
“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沈以藩嘲弄的说:“一个廿九岁半的歌女。”
我笑,“说穿了嘉洛琳格烈毛蒂也不过是赌场大老板之女而已。”
“小郭,你这个人真的有点意思。”他苦笑。
“当然,我一不是你下属,二不是你傍友,虽受雇于你,但我提供服务,两不拖欠,无利害冲突,故此有几句真心话。”
“小郭,你事事看得那么穿,有没有快乐?”
我反问:“老沈,你事事看不穿,又有没有快乐?”
他不晌。
“快乐是很奥妙复杂的一件事,跟看不看得穿有什么关系?根本不可以混为一谈。”
他再替我斟酒。
这种拔兰地喝到嘴里,舌头如接触到液体丝绒,香气扑鼻,温醇无比,打个转灵活地溜进喉咙,舒畅得叫人叹息。
只有一比,好比拥看个知情识趣,温柔如夜的美丽女人。
我陶醉得要死。
他沮丧的说:“你听到看到,她不再爱我。”
我点点头。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