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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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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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侩、苛刻之罪名,后来吃得亏多,渐渐学乖,想起夫子说的,毋友不如已者,真正错
不了,要求便严格起来。自由市场,我拣人,人拣我,报章上聘人广告,西文大国招请
移民,都讲条件,计分数,希望做到互惠、互益。
    一面倒的关系甚难长久维持,与其日后申诉谁又欠了谁,不如事前睁大双眼。
    (此文原载于亦舒散文集《老闲话》,感谢lycee提供文章。)
    钟情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钟情》

韦玉华终于搬了出来。 
终于,是因为她自十二岁开始就想离家出走,人家是与母亲夹不来,她则与父母亲都无法交通适应。 
玉华形容她的少年期:“如一个人被麻布袋罩着身体遭拳打脚踢,有怨无路诉。” 
也许是过份了,这是她身受的感觉,别人很难了解。但是过去的,也就是过去了,尤其不能令玉华释然,那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她生命中宝贵的一部份,一去不再回头,她为自己不值。 
更加逼切地要搬出去,一待大学毕业,找到第一份工作,立刻在中等住宅区找到小小公寓房子,租了下来,并且把历年为小孩子补习的节蓄取出装修小小单位。 
现款都花光了,玉华每天晚上吃一只长条法国面包。 
但是值得,这是独立生活的第一步。 
两年后,她要把这幢小公寓分期付款买下来,她不在乎是否能够找到理想伴侣,她并不希企异性来接手料理她的生活,她决意凭双手去争取她所需要的一切,十块就是十块,廿元就是廿元,不好高,不骛远,脚踏实地。 
玉华要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现代女性,不是单凭嘴巴嚷嚷独立,然后一见到男人,立刻双膝放软的充头货。 
这是心态问题,玉华见过一些前辈阿姨姐姐钓金龟的悲剧,连时间精力肉身灵魂都赔贴,沽沾自喜做着毫无希望的蚀本生意而毫不自觉…… 
生意?是,因为女方有所企图,她拿她所有的去换她所需的,便是原始的生意交易。 
感情中渗了这么复杂的因素,怎么能平起平坐。 
这也许是玉华做人唯一的原则。 
平时,在别人眼中,她也就是个聪明伶俐圆滑得过了头的时髦女性。 
唉,且把韦玉华严肃的一面放下,齐来看看她活泼的日常生活。 
话说玉华已把公寓装修得七七八八,这个属于她的小天地充份表露了她的爱好与品味。 
客厅架子上欠一只钟,她决定到古董店去选只三四十年代的座钟,最好数字有夜光的那种,熄了灯也看得见绿色的萤光字。 
玉华很遗憾,父母什么资产都没有留给她,韦老太是那种防子女如防贼般的老人家,一次黄金价格暴升,玉华认为应该出货套现,提醒老母几句,韦老太却说:“金子?我哪儿有金子,今天天气好热,你吃过饭没有?” 
五华马上明白老妈的心理.以后都没有再提过一个字。 
怎么又说到这种题目上去了,好生无味,人生路上总有荆棘,与这篇故事,一点联系都没有。 
这个故事,主要同玉华要买的那只钟有关。 
那天下班,她经过一间小小古董店面前,驻足,即时看到她心目中的时钟。 
外型精致,钟座用木制,题面上写着阿拉伯字母一二三四,萤光粉清晰完整,是一次与二次大战期间的式样,玉举微笑,她喜欢它。 
她推门进去。 
这种开在庙街的所谓古董店铺,卖的大都是什么货色,本地人与游客心中也都有数。 
玉华预算的极限是一千大元。 
掌柜的是一个年轻人. 
玉华笑说:“我想看看个窗里的那只钟。” 
年轻人剑眉星目,本来一脸笑容,听到玉华这句话,有点尴尬,说道:“对不起,那件货是非卖品。” 
玉华一怔。 
当然,这是他们做生意的一贯手法。 
客人看中什么,什么使即时变成非卖品,好让客人更加希望得到它,以便漫天讨价。 
玉华问:“不卖,搁橱窗里干什么?” 
年轻人很坦率:“吸引顾客。” 
“你还有什么类似的座钟?” 
“有,请过这边来。” 
一边搁着三五座粗糙的仿制品,售价也不低廉。 
玉华摇摇头。 
“不喜欢?” 
“不喜欢。你们只有这些?” 
“对不起。” 
“你是店主?” 
“正是。”年轻人微笑。 
不象。 
年轻人解释:“叔公半年前过身,把这家店留给我。” 
“生意好吗?” 
“托赖,还过得去。” 
年轻人斟上一杯香茗。 
“我告诉你怎么样,我给你八百块,买你橱窗那座钟。” 
年轻人笑了,摇摇头,“非卖品。” 
玉华又说:“一千块.我只得一千块。” 
“我叫柳志成,贵姓大名?” 
“韦玉华。” 
“韦小姐,那座钟真是非卖品。” 
“世上没有非卖品这事,关键在你想卖多少。” 
柳志成一怔,这个女孩子好厉害,个性这么强,说话竟如此直率。 
他说:“它是不祥物,叔公说很少人降得住它,不卖出去,也是为着顾客好。” 
玉华反正有空,听见这话,好奇心大炽,又见没有其它顾客上门,便坐下来,问他,“怎么样不祥?” 
柳志成端的好涵养,笑笑说:“你不会想知道。” 
玉华有点不好意思,人人皆有私隐,不一定肯告诉陌生人。 
她搭讪的说:“谢谢你招呼。” 
“有空再来看看。” 
玉华告辞。 
柳志成送到门口。 
他穿白衬衫及卡其裤,自有一股潇洒之气质,玉华十分欣赏。 
她朝他笑笑,截住一部街车,回家去。 
买不买到那座钟倒是其次,她不过用它做装饰用,没有它,也可以买别的,现在令她感兴趣的,是钟背后的那段故事。 
不祥,怎么样不祥? 
玉华很想知道。 
第二天中午,玉华又逛到柳家古玩店去。 
橱窗中那只钟不见了,啊哈!玉华大乐,可逮到了,昨天还说不卖,今天遇到慷慨的客人,马上易主。 
她推开店门,指着柳志成笑问:“你把它卖了多少?” 
柳志成抬起头来,见是玉华,心里先有三分欢喜,见她如此活泼烂漫,更添两分好感,他决定作弄她,慢吞吞地说:“卖掉了?没有卖掉,我取下来抹油。” 
玉华一听,知道自己太过武断,立刻气馁,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柳志成忍不住笑起来,同时轻轻把座钟搬出来。 
玉华看到座钟,更加爱不释手。 
一次生两次熟,柳志成又对这个女孩子十分存好感,便安慰她:“它真的是非卖品,来,我把它的秘密告诉你如何。” 
玉华的精神又来,“真的。” 
“我知道你有兴趣。” 
玉华坐下来,聚精会神地预备听故事。 
柳志成看看她,心想:这双大眼睛好动人,他咳嗽一声,才能集中思维。 
“叔公说:这只钟,有奇幻神秘的力量。” 
玉华诧异,“是吗,它能够做什么?” 
“它使你做梦。” 
玉华真正遭到迷惑了,“梦?什么梦?美梦抑或噩梦?” 
“两者都有。” 
“怎么可能,我不明白,请说得详细一点。” 
“你看到钟面的十二个数字吗?家叔公说,每逢时针与分针在午夜十二点正会合的时候,奇怪的事会得发生。” 
玉华趋身过去,“什么事?” 
“指针不再移动,时间停顿下来,这只钟会把人带到另外一个空间去。” 
玉华先是呆呆的听着,忽然之间,她觉得这个故事荒谬得无以复加,忍不住仰起头大笑起来。 
然后她站起来,“我要回公司了。” 
柳志成看着她,“你不相信这故事是不是?” 
玉华很婉转地说:“你讲故事的技巧可能不太好。” 
柳志成气结,他摇摇头,“信不信随你。” 
“我不是不信,我只是不明白,一只小小座钟如何控制空间。”玉华用手托着腮。 
“我也不明白。” 
“你试过没有?” 
柳志成摇摇头。 
“你叔公试过没有?” 
柳志成答:“恐怕有吧,他一直说人类渴望未卜先知是最愚昧的行为,一旦知道将来事,目前的生活就没有意义。” 
玉华不为所动,她说:“一千块买你这只钟。” 
柳志成摇摇头:“但是我今夜可以请你吃饭。” 
“好,我下班来找你。” 
玉华临走之前用手摸一摸座钟。 
那天她做得比较晚,柳氏古玩的店主并没有不耐烦,他在店堂等他。 
两人吃了顿很舒服的日本菜,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柳志成在大学里念的是商科,谈吐幽默,玉华喜欢他那股悠然之态,他并非与世无争,积极中却不强求,与时下一般穷凶极恶争取的年轻才俊是有点分别。 
他送她回去。 
玉华道别时问:“那只钟,真可以把人带进未来?” 
柳志成笑,“你不会相信这种事。” 
“不,我的思想很开放,很愿意接受新事物。” 
“那只钟已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 
“你会不会把钟借给我放一个晚上?” 
柳志成仍是摇头。 
玉华抱怨,“你这个人,乱卖弄神秘感。” 
他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笑,“明天轮到你请喝下午茶。” 
玉华乐意地点点头。 
她与柳志成开始约会。 
玉华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男生。 
但是每次到古玩店去,她的目光总忍不住落在座钟上。 
一次她感喟的说:“我们生命受时间控制,千真万确,粉红色婴儿终于也会变成衰翁老妇,每一只钟都是神秘的,是,它们均确有不可告人的力量,因为它们把时间具体地用时针分针表现出来。” 
志成笑她,“给你这么一说,我看到钟都怕。” 
三月,是玉华生日。 
玉华心生一计,问他:“我有一个愿望,只有你可助我达成,柳志成,你肯不肯出一臂之力?” 
志成一则不虞有他,二则是女朋友的生日愿望,便爽快的答应:“当然可以,义不容辞。” 
玉华慧黠地笑,“喏,是你自己说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准食言。” 
志成这才觉得不妥,玉华是个鬼灵精,有许多匪夷所思的想法,一下不小心,就会着了她的道,但是他愿意,他不怕。 
“很简单,柳志成,把那座钟借给我,让我带回去,明天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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