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小姐,有何贵干?』心中充满讶异。
他与大陈那边的人一向没来往,找他为何?
『明早九点正,到大陈办公室。』
『有什麽事?』
『我不知道,明天见。』
定能盘算一下,到了这种地步,还怕什麽?
翌晨,他九时欠五分抵达大陈办公室。
苏珊给他斟茶。
大班房外几个伙计已经在忙碌工作。
定能从前没来过大陈这一边,今日看到这种模样,知道小陈望尘莫及。
苏珊接着说:『老板叫你进去。』
已经在办公了,换了是小陈,还没起床呢。
定能肃然起敬。
办公室布置简洁,大陈很客气,『请坐。』
定能坐下。
他开门见山:『小袁,我想派你坐龙约瑟的位置,希望你接纳。』
定能怔住。
『做生不如做熟,原装班底,刘纬国、唐云英、何文、庄鸣汉……统统已决定留
下,公司需要用人。』
呵,只叫龙某一个人走。
『苏珊会把条件告诉你。』
『我可以考虑多久?』
『十五分钟。』
定能颔首,的确已经足够。
他爽快地站起来。
『对。』大陈唤住他。
他站定听令。
『那一次,谢谢你。』
哪一次?
定能莫名其妙。
大陈笑笑,『多谢你替我保守秘密。』
电光石火间,定能明白了。
表面上只是茫然,『我不记得了。』
『好,好,我喜欢嘴巴紧闭的人,你去苏珊处吧。』
大陈说的,是那次深夜办公室偶遇章荣珊的事。
他没有替大陈宣扬出去。
所以应到今日,他捞到这个肥缺。
苏珊已经在小会议室等他,一脸笑容,把合约摆在桌子上,然後轻轻退出,掩上
门。
定能五分钟後已签下名字。
这样优差到什麽地方去找。
大陈分明有心赏他。
苏珊在十五分钟後进来说:『袁先生,恭喜你,请随我来看看新办公室。』
那间办公室他十分熟悉,过去一年,他帮龙约瑟办妥大小事宜,胜任有馀。
『大陈先生今晚请你吃饭。』
怎麽还有蛇足,莫非,真想揽他作亲信?
当晚他换上新西装去到指定地点。
小小一幢洋房,装修华丽,女主人出来,定能一看,是美丽的章荣珊。
老板忍不住要炫耀,不肯锦衣夜行,故把他请到小公馆来,真叫他尴尬。
大陈跟着也出来了。
和颜悦色地说:『家母至恨桃色新闻,若被她知道,定不饶我。』
定能一声不响。
菜色清淡美味,厨子是高手,定能吃了很多。
心中不无感慨,他得以升官留任,不是因为才干过人,而是懂得视而不见。
穿着华服,钻饰 的章荣珊神情却有点呆滞,她坐在白色织锦面子的沙发上,如
一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自小洋房出来,袁定能有点悲哀。
第二天,定能又浑这件事,他坐在新办公室裹,略感踌躇志满。
外头怎麽传,他理不了那麽多,反正整组人都留了下来继续为宇宙效忠,龙约瑟只
不过是个别事件。
定能签的是两年合约,收入高了,必定要尽量储蓄,有节蓄,才有尊严。
一个雷雨天,事情又起了变化。
由苏珊说出来:『小陈回来了。』
定能一愣。
这简直像基度山恩仇记,小陈是回来复仇?他明明大势已去,如何招兵买马?
苏珊说:『他在新加坡可没闲着,联络到置地,拉拢资金,娶了人家千金小姐,岳
丈支持他返来收复失地。』
真精彩。
苏珊颓然,『我们完了。』
她说的是真的。
这次小陈得势,必定斩瓜切菜般削除异己。
公司营利已经下降,有几瓣生意入不敷出,险象环生,高级职员人人自危,无心思
提高警觉办事。
小陈回来了。
他不知祭出什麽法宝,使大陈母亲退位让贤,他即时另组班底,与老太太谈好条
件,恢复了名誉。
『是什麽令老太太放弃董事一职?』
『宇宙董事值那麽多吗?』
『当然因为不值,老大太才愿意换。』
『小陈疯了?』
『他想出净那口气,自然要付出代价。』
『你我速速收拾包袱吧。』
这次,轮到大陈被调到温哥华去。
公司裹旧人顿时去掉一大半。
虽说人浮於事,但是,能干的人还是不愁找不到好的工作。
袁定能已经递了辞职信,可是,小陈传他见面。
他先灌一杯啤酒,惨笑着叹口气,真没想到办公室政治会复杂到这个田地。
原来小陈也图挽留他。
『你是老臣子了,为何辞职?公司要用人,你别多心,这几年来,你是唯一不卷入
政治漩涡的人,只顾工作,我欣赏这样的伙计。』
定能呆住。
小陈说下去:『工作条件差,我给你加人手,旧合同作废,另外拟条件,好好的
干。』
浑人有浑福,运气真好,小陈想出榜安民,挑了他做样板。
定能又安顿下来。
过一日,秘书来说:『小陈先生请你吃饭。』
『何处,何时?』
『今晚七时,这是地址。』
定能一看,不是陈宅。
不管是什麽地方,老板传召,必需准时赴约。
地点是市郊一幢精致的小洋房。
他按铃,门立即开启。
一看,呆住,开门的丽人竟是章荣珊。
定能弄糊涂了,『是你?』
章荣珊不以为忤,笑笑道:『可不就是我。』
定能结巴的说:『可是||。』
『现在我跟小陈。』
『那麽,大陈呢?』明知不应问,也问了出口,後悔不已。
『大陈?已成过去。』
他坐下来,她给他一杯酒。
章荣珊仍然穿着最考究的时装,化妆发式无懈可击。
『小陈临时有事走不开,迟些才来,叫我招呼你。』
定能忽觉凄酸,今晚,他特别想讲老实话:『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子,不愁没有出
路。』
章荣珊笑了。
『他们对你,没有真心。』
章荣珊更加诧异,『谢谢你的忠告,这我明白。』
『那麽,就该尽快飞出去。』
章荣珊凝视他,『小袁,你呢?』
『我?』定能愕然。
『小袁,我看你也一表人才,不愁找不到好工作,为何小陈走了跟大陈,大陈失势
你又跟小陈?你不觉猥琐?为何不飞出去?』
『我||』他瞠目结舌。
章荣珊看着他。
『我只是打工。』
章荣珊笑答:『我也是。』
定能无话可说,低下头来。
章小姐叹口气,『只要老板肯定时付出酬劳,谁都一样。』
『可是。』
『可是什麽?』
『应该还有些其他吧?』
章荣珊却肯定地说:『不,不必存有幻想了,受人钱财,同人消灾。』
定能问:『他可知道你与大陈的事?』
章荣珊答:『多谢你,我与大陈,始终是个秘密。』
这时,小陈回来了。
接着,他谈的全是公事。
看样子,他决定学好,要把公司整顿出来。
他刚结婚,却已经在女友家与伙计开会,故意让袁定能知道他的秘密,好笼络他,
使他觉得与众不同。
这是老板叫伙计死心塌地其中一条妙方。
他在晚上十时许告辞。
章荣珊送他到停车场。
她绕着双手,微微笑,『我出身贫家,怕穷怕过死,我不希祈任何人了解或是同情
甚或原谅我,我只是想攒点钱。』
定能转过身子来,『别难过,别感触,我也是。』
他开车离去。
脑海中仍是章荣珊盈盈笑意。
第二天是周末,他好好想清楚,星期一仍然与宇宙签了新约。
真是猥琐,且不贞,正如章荣珊所说,他又不是找不到工作,可是他贪恋优薪,他
比起章荣珊,好不了多少。
一年过去,小陈把生意额稳定下来,扬眉吐气,少不免论功行赏,袁定能一共得到
八个月的红利。
此时,他已直属小陈,成为亲信,贵不可言。
『定能,今晚来喝一杯。』
呵又可以看到章荣珊了。
可是,那晚,来开门的不是她,是另外一个更年轻更冶艳的女郎。
小陈出来,看到他表情,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低声说:『荣珊走了。』
定能发呆。
『拿了年终花红,移民到温哥华去,说是想再读几年书,然後正式嫁人,我祝福
她。』
定能低下头来。
没想到她比他有廉耻。
『真是个美女,且聪明懂事,不可多得,可惜我留不住她。」
可是,小陈也不见得难过,他扬声叫:『丽蝶,再拿一瓶香槟出来。』
那明丽蝶的女郎清脆地应一声是。
当晚袁定能喝了很多。
章荣珊尚有上岸的一天,他袁定能苦海浮沉,大抵要做到五十五岁退休。
一个人,总得出卖他所有的,去换他所没有的,这是商业社会的条例。
撞球室
作者:亦舒
幽暗的地下室,放著一张张撞球台子,充满烟雾,这是我的家。
我的生意很简单,便是开著撞球室,招待客人来玩上一、两局,收取租金,等打烊之後
,我与清洁工人便负责清理场地。
我这裹地方乾净,很多学生都乐意上来,人杂管杂,但是因为与警方关系良好,所以从
没出过事。
除了几具售卖汽水、糖果的机器外,地下室就只有计分架,经理室後面是我小小的睡房
兼厨房。
我生活得很清苦,没有娱乐,没有女朋友。
但是我自给自足,不算太坏,我又没念过太多的书,算不得学问渊博,能够找到口饭吃
,又自己做老板,实在是不错。
生活并不枯燥,撞球室内之风情够你瞧的。
昨日来了个美艳女郎,长发梳尾巴,穿低胸紧身T恤、短裤、高跟拖鞋,哗,连十五、六
岁的男学生都瞪大眼朝她看,有些人更吹起口哨。
她租桌子,要与人赌球。
我上去说:「小姐,我们这裹是禁赌的。」她风情万种地燃起一根香烟,跟我说:「我
不会在你这裹收钱。」我赔笑。「在我这裹放盘口亦不可。」她飞来一个媚眼,这个女子邪
管邪,可真的美貌。「老板,真的不行?」我摇摇头。「消遣则可,赌博不可。」「若果我
羸了你呢?」她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