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问:『你等了很久?』
他不出声,深深嗅她秀发,双手探进她的大衣里,找到纤腰,搂住。
他把她拉上车,开亮了小小阅读灯,看她面孔。
『我想念你。』
她叹口气,『已经到了不能一刻不见的地步了。』
他握着她微微颤抖的手。
『让我们私奔吧。』
倚云不置信,『你说什麽?』
『不顾一切,我与你偷偷消失。』
倚云伸出手来轻轻摸他英俊的脸,『那怎麽行,我有家庭。』
『那个家,在你看见我的时候,已经名存实亡。』
倚云苦笑,『不,那个家,在我还没有看见你之前,早已名存实亡。』
『那你还有什麽顾虑?』
『妹妹||』
妹妹是她叁岁大的女儿。
『将来才同她解释。』
『不,妹妹会哭。』
『孩子无论如何一定会哭。』
『妹妹由我亲手带大,从不假手他人,我自己替她沐浴更衣修理头发以及 食。』
他不置信,『你没有保母?』
『有,只做些粗活。』
真想不到,他十分感动。
这个女子懂得付出,可惜他在她婚後叁年才认识她。
『那麽,把妹妹带着一起走。』
倚云嗤一声笑出来,『我第一次听见叁个人一齐私奔的故事。』
他不去理她,『让我们跑到南欧某个小镇去落脚,孩子上学,我们天天在一起
倚云打断他,『不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何幼亚吻她的手,『做人为着是什麽呢,只能活一次,很快到中年,届时凡事有心
无力,後悔都来不及。』
她看着他。
他们像所有情侣一样,热吻起来。
不需要再说什麽,何幼亚把车开走。
他的家在山上,如鹰之巢,性能差一点的车都开不上去。
他的跑车咆吼几声停下来。
室内暖气像春天一样。
一进门便看到他为她布置的一大瓶白色芬芳的鲜花。
何幼亚是所有女性的梦中情人。
他英俊高大笑容动人,富生活情趣,谈吐幽默,敏感细心,还有,他有钱。
本身是专业人士,最近又承继了遗产,工作时间可缩至最短。
像他那样条件的男性,的确有资格邀人私奔。
每次他们约会,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选在深夜见面,不是因为避任何人耳目,而是为着妹妹熟睡。
音乐响起,他们跳舞。
是,倚云愿意整日整夜这样享受,尽管累得双眼睁不开来,可是灵魂却有一种奇异
的快乐满足感觉,她在恋爱。
她呢喃地问:『私奔後怎样生活?』
『在一起。』
『谁煮饭?』
『我。』
『谁教孩子功课?』
『我。』
『谁打扫地方?』
『我。』
倚云笑着吻他。
『别担心,我有能力照顾妇孺。』
『啊,我本身环境也不差。』
『差点忘记你是大名鼎鼎的室内装修师。』
『不敢不敢。』
倚云咕咕她笑。
无论同他说何种普通的话,她都满心欢喜,恋爱感觉像空气中电极一样。
『收拾两件行李跟我走。』
『妹妹的东西比较多。』
『那麽,叁件。』
『未知妹妹如何与你相处的。』
『不试一试,你永远不会知道。』
他再一次拥抱她。
她瘦了,衣带渐宽,叫他更添一种好感。
天蒙蒙亮起来。
她不得不说:『我要走了。』
『最痛恨这句话。』
『今晚见。』
他拉住她。
『妹妹要上学。』
爱屋及乌,他放开她,送她回家。
倚云开门进屋,叹口气。
她做了一杯黑咖啡喝。
私奔。
这是所有生活不愉快女性的梦想。
照顾这个家已有多年。
对方粗心鲁莽,不懂感激,处处留难,令生活更加苦闷。
真是一点留恋的馀地都没有。
同这样的人谈判离婚是没有可能的事,唯一途径是单方面出走,然後由律师代表入
禀申请分手,叁年後各走各路。
她有权追求快乐。
经过寝室,听见丈夫鼻鼾如雷。
他们从来没有共用过一间卧室,因为那鼾声实在太过惊人。
倚云一直走到女儿房间,把门推开一条线,看到那小小人似洋娃娃似睡着。
小小手小小脚,面孔圆圆,像母亲一样,有着两道浓眉。
已经足叁岁,在上幼儿班,会得简单应对了。
倚云泛起一个笑脸。
她回房洗脸更衣。
稍後,保母也起来了,为妹妹做早餐。
倚云去唤孩子起床,搂着一会儿,告诉她妈妈爱她,帮她洗脸漱口更衣。
家裹唯一的男人仍然沉睡,没有人提到他,也无人理会他会睡到什麽时候。
倚云与妹妹上车,送她上学,吩咐保母收拾买菜。
然後,她到公司走了一趟。
装修公司就叫倚云,生意极佳,助手得力,谢谢天,在事业上倚云顺利得不得了。
她看过几张图则,覆客人电话,忽然觉得累得睁不开双眼。
『想回家眠一眠。』
秘书说:『今日没事了,你可以回去。』
『我先去接妹妹。』
『派阿李去不就得了。』
『唉,妹妹的同学玲玲家也有工人司机,结果你以为他接,她又以为你接,那可怜
的小孩结果一个人坐在教务署痛哭。』
倚云取过外套出门去。
妹妹在校门口看到她飞奔过来拥抱。
是这种力量使她留守在家中。
回到家,发觉丈夫已经外出。
保母安排妹妹吃饭,她的头一碰到枕头已经去到另一境界。
外边的公司事忙,家里亦千头万绪,有时坐在书桌前看帐单就需一两个小时。
倚云蓦然惊醒,是发觉有人站在她面前。
她厌倦且害怕地喊出来,『去,去!』
『太太,是我。』保母的声音。
倚云这才松口气。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都不敢正眼看丈夫,侧侧身避开算数,虽然住在一间屋子
里,一整天说不上一句话。
幸运的是对方好似永远在睡觉,醒来便往外跑,极少在家。
倚云问:『什麽事?』
『妹妹不愿洗澡。』
『我来。』
她撑着起来。
有一天,这孩子仍然要离开她……读大学、恋爱、结婚、生子,她也会离开孩子,
人的寿命有限,七老或八十,总得辞世。
就因为如此,今日更要积极。
是几时认识何幼亚?
一日,富翁彭志明晚宴,请业务上有往来的年轻朋友。
倚云帮他装修过游艇,故此赴会。
虽云小型晚会,也有叁四十人。
倚云一向作风低调,穿一制深灰丝绒长袖小圆领晚装,珠耳环,淡妆。
一进门便看到好几个露背脊露胸的艳女围住一个男生在说话,笑声 亮,不知多风
骚。
倚云挑个冷角落坐下。
主人家立刻过来同她招呼。
『倚云,没有人看到游艇内部不赞的。』
倚云微笑,『彭先生,下次给你装修飞机。』
那彭某乐得呵呵笑,『可惜找不到私人飞机场。』
倚云甚记惦妹妹,她等闲不肯晚上出来应酬,天黑之前必然回家陪女儿,可是人在
江湖,总有破例的时候。
吃的是自助餐,倚云一向怕胖,只吃一碟蔬菜。
有人在她身後笑说:『吃得比小兔子还少。』
她转过头去。
那是一张叫任何女子都会惊喜的漂亮面孔。
她认得他。
刚才众女围着的,就是这个人。
『我能坐在你身边吗?』
『请坐。』
『我是何幼亚。』
『呵,彭先生那座海畔别墅的建 师。』
『不敢当。』
『我去过那处,设计一流。』
何幼亚挟挟眼,『现在仍是那位关小姐住在该处吗?』
倚云英,『好像是。』
『你装修的游艇也不坏呀,走进去,简直不发觉是一艘船。』
倚云只是微笑。
笑容可能有点茫然,因为此际她在想:她小时候也是一个标致的女孩,可是却从不
认识如此出色的男生。
她低下头。
『我给你去斟杯香槟。』
『我不喝酒。』
他看着她只是笑。
倚云忽然说:『好吧。』略为放纵些何妨。
她恨少坐到宴会散场,今晚是例外。
何幼亚送她到停车场,看到她开的是亨马吉甫车,不禁抚着额角喊:『你就是我要
找的女子。』
倚云告诉他:『我已婚。』
他在灯光下凝视她,『世上无人十全十美。』
倚云不知说什麽才好。
她驾车回家。
一家人早就睡了。
孩子还小,保母事多劳累,都需争取睡眠。
最令倚云不解的是一个壮男每天也睡足十多小时,终日昏昏沉沉。
他好似从来未曾清醒过,也不想看清楚这个世界,实在稀奇。
感情已经破裂,不会有什麽好话说出口来,倚云在亲友之前避谈此人。
久而久之,他像不存在一样,即使发生什麽事,也无人会觉得有什麽分别,当然也
不会有人想念他。
世事十分公平,拒付出,便没有收获。
可是倚云渐渐为自己不值,她不愿为此人殉葬。
谈过分手。
『你要是肯走,生活上我必不亏待你。』
他抬起头,『我住在这里很好,我不想走,谢谢。』
他不愿走,唯一的途径就是她走。
她走的话,必需带着女儿走。
已经在选择房子,却碰见了何幼亚。
搬走的事反而耽搁下来。
搬这个家是需要时间精力与金钱的,叁者算下来,倚云最少的是时间。
过一个圣诞节,倚云忙得跳舞。
客人那里要送礼,总不能每人果篮一只,敷衍塞责,早在年中已开始物色考究,合
当事人品味的礼物,到了这个时候嘱助手仔细打包写贺卡。
公司里伙计送银行礼券即可,不过谁多谁少也错不得。
女儿学校里做话剧,妹妹演的是一朵花,倚云与保母在後台跑进跑出,脖子上挂着
照相机,背上挂着摄录映机,像不知观赏何种盛大演出。
正忙,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她转过头去,是何幼亚。
『你怎麽会来这里?』声音无比讶异。
他微笑,『秘书告诉我。』
『好,派你任摄影师。』
倚云把摄影机交给他。
『得令。』
『你知道谁是妹妹?』
『美妈生美女,我会认得。』
倚云松一口气。
散场时他帮她拎着衣服杂物上车。
保母带着孩子坐到驾驶位,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