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若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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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只若如初见-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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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古典诗词的美丽与哀愁作者:安意如




此一生,与谁初见?——自己给自己的书评



文/安意如

有太多人喜欢这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见我们都遗憾深重。命运像最名贵的丝绢,怎样的巧夺天工,拿到手上看,总透出丝丝缕缕的光,那些错落,是与生俱行的原罪。

因为太多人喜欢,竟不忍捐弃这句话,曾考虑着是否应该用来做书的名,还是用另一个名“沉吟至今”,那也是我喜欢的一句诗,只是偏于深情,不及这句苍凉。

最终还是用了这句。

写这本书时,我在南方的小城里。经常写到天光寥落,趴在窗台上抽一只烟,回转身看看那些未完成的文字,如同未走完的路。我知道,可我不急。一切会在适合的时候适合地到达。我们已不是初见,所以彼此更懂得珍惜,再也不会错过。

没有人知道,我在写它们的时候经历了怎样幽微馥郁的心境。好象在夜里踏着蓝色星光,走进森林里,轻轻扣动那有狮子图案的铜环,敲开一个有着神秘花园的古老城堡的大门。

那个森林位置在东方,那个花园是古老的中国式的花园。里面住的不是王子和公主,不是会变成吸血鬼的英俊伯爵。他们会是雅的,青衫磊落的男子,在落日桥头,断鸿声里,无语自凭栏,思慕着未了的心愿,未尽的情缘。抑或是烈的,横戟赋诗,青梅煮酒,男儿心如剑,只为天下舞。

亦有女子,着了艳妆,悄嗒嗒静等在那里,等着意中人的蓦然回首青眼相加。期待被人爱,这是女子的宿命。在这里,武媚娘陈阿娇是一样的,江采萍和杨玉环是一样的,班婕妤和王昭君是一样的,卓文君和王朝云是一样的,霍小玉和鱼玄机是一样的,薛涛和李季兰是一样的,李清照和朱淑真是一样的。没有争斗,没有输赢,无分对错。她们都只是寻常女子,挣脱了加诸在她们身上的种种枷锁,在这里,时间开始稀薄。时空爱恨的界限开始模糊。留下的,只有水中的倒影,花径里的余香。

那些艳如落花的词,证明她们曾来过。此一生,与谁初见?这个问号,在一生行尽的时候,原也不是那么重要。

我在写这些诗词的时候,若碰巧在摆弄电脑,就也会在“百度”下键入这个词。我一直喜欢百度胜过google,而仅仅是因为百度更容易让我想到那句“众里寻她千百度。键入这句话就好像是要看看,这样的种子,曾在谁的掌心,开出过怎样的花朵。我知道,我是在寻找令自己熟悉的气息。是的,一个词,附着在它身上的气息是很重要的。虽然我知道,它们原不属于我,不属于现在的任何人。

这些诗句,它们宛如三月春风里纷纷落下的花种。是这样微小而神奇的微粒,植入不同的心田里,开出不同的花朵。它们总是眼花缭乱,犹如海浪般此起彼伏,环绕在我们周围,重复,交叠……我们从未弄清楚,究竟它们是在繁衍,还是走在一个个轮回里。

这样辗转过了千年。

必得相信这些词是有灵魂的。它们懂得选择适合自己生存的土壤,不被弯折,不被埋没,没有人可以勉强它们,否则张冠李戴,非常狼狈。

我厌倦用非常严肃的面孔去对待诗词,因为在我幼时,我接触它们的时候,就是非常轻松自在的方式。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一本很美的画册,一面印着画一面印着诗。没有人告诉我,你必须平仄平仄平平仄地去读,你必须知道这首诗的作者他有怎样的思想,怎样的经历。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只是记得它们,喜欢它们,然后终有一天,我们互相明白。

所以更愿意用一种非常疼惜的心境去写它们,将自己看作花匠,知道这些花种需要怎样的爱宠和理解。细心将它们种下,与之对话,期待看到藏于花蕊之内的真相。在完成了以后,将它们记取,放它们自由,一个好的花匠要做的,就是帮一颗花种找到它的家,帮它们造一个家园,然后自己拍拍身上的土,以洒然的笑容去寻觅另一批花种——尽管有时也会被这样澎湃的艳丽击中。

疼惜而不迷恋,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在适当的时候要舍得放他们走。

这是一本这样的书,写尽了情事,也只是透过这面风月宝鉴去观望世事。最终它超然地与情无关。就像我们与一个人相遇初见,也曾眉山目水相映,以为能够相随千里,却最终错手而过,慢慢地,慢慢地,不记得。

而那些诗,那些词,我亦只看做每段故事的注解,它们与故事本身并无联系。是某个人在某一天用心血在时光上刻下的印子,到最后,与这个人也无关系。

人生若只如初见,仿佛,这样重要。可是,此一生,与谁初见又有什么关系呢,生是虚妄,跋涉无人之境,你看这些轮回了千年的花种,至今还在无我无他地盛开就知道了。 
http://。。  …1…12:40:36 AM《人生若只如初见》 2007。2此一生,与谁初见?——自己给自己的书评




人生若只如初见——古典诗词的美丽与哀愁作者:安意如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怨歌行



说班婕妤应以《怨歌行》开篇,说杨贵妃更应该拿《长恨歌》来作题,可是不,有了纳兰容若的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切有了开始存在的理由。

夜深不睡,读《饮水词》,通书看下来,我仍觉得这句最好。其实这一阕词着实平淡,但这一句又实在叫人哑然,像张僧繇画龙的一点,又像西门吹血的剑,准确,优雅,无声地吻上了你的脖子。感觉到的时候,已经回不到最初。

“何事西风悲画扇”,讲的是汉成帝妃班婕妤,史书上著名的幽雅贤德的女子,名门闺秀。成帝初年入宫,因美而贤,深获殊宠。一次,成帝想与她同辇出游,她言道:“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退而不敢奉诏。

那是君王爱恋正浓的时候,因赞她贤,后宫亦逢迎她,传为美谈,仿佛她是那楚庄王的樊姬,李世民的长孙贤后。她也自得,以为深承君恩,又不没家训,如此地相得益彰。许皇后愚钝,她是不动声色宠冠六宫的人,这样好的日子哪里找去?只愿恩爱长久,如宫名长信。

可是,有一天,她来了!她带着她的妹妹合德一起来了。

飞燕入汉宫,是她寂寞的开始。一切,是那么地出乎意料。所有的怜爱,宠幸,都随着那身轻如燕的舞女入宫,戛然而止。

山盟虽在情已成空。

人世如此翻云覆雨,似纳兰说的:“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也似刘禹锡的《竹叶词》:“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她作《怨歌行》,又名《团扇歌》,以团扇自比,忧切动人——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
弃捐箧奁中,恩情中道绝。

这是她女知识分子的遣情,自遣。她不是那许皇后,在飞燕极盛的时候,犹自站在那儿不躲开,生生地,惹人厌弃。班婕妤对自己的处境有很清醒的认识,否则她不会自请去服侍太后,在成帝死后又去为成帝守陵,孤独终老。

她只是料不到,料不到,清高自诩、目下无尘的自己,日后竟成了宫怨的代言人。很多年后,有个男人,仿佛从《团扇歌》中窥到她的苦况,作了《长信秋词五首》来怜惜她——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高殿秋砧响夜阑,霜深犹忆御衣寒。
银灯青琐裁缝歇,还向金城明主看。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暂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疑。
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奉恩时。
长信宫中秋月明,昭阳殿下捣衣声。
白露堂中细草迹,红罗帐里不胜情。

我猜。她决计料不到如此。若是知道,纵然长信宫中,孤灯映壁,房深风冷,也挺住喽,咬碎银牙也不作什么劳什子《怨歌行》,白白地叫人看了笑话去。

叹一句遇人不淑呵,她是樊姬,可夫君绝不是楚庄王;她有无艳之贤,夫君却绝无一鸣惊人的志气。她其实不弱啊,美貌才智都有,输在太拘于礼法,她太规整,没有飞燕起舞绕御帘的轻盈,亦没有合德入浴的妖娆妩媚。

她是太正经,撂不下来身份。做什么都要循于礼教,不明白,你只是婕妤,不是皇后,做了妃子,始终也只是个妾。天下女人,迈入皇宫的和未入皇宫的,其实都一样。只要皇帝愿意,他都可以嫖得到。婕妤和舞姬本质上是一样的,不过是换了个名称而已,有什么好讲究的?皇宫是个金碧辉煌的妓院,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嫖客。

还记得周星星版的《鹿鼎记》吗?韦小宝初入天地会的那段,陈近南一脸正气地拉他进密室说,我们反清复明,就是要抢回属于我们的钱和女人!韦小宝问,那为什么要说反清复明之类的屁话呢?陈近南说,聪明人只对聪明人说实话,外面那些笨人只要拿空洞的理想忽悠之……韦小宝大悟,两人一拍既合。出来后,两个人依旧是一脸正气地面对那些呆鸟,慷慨陈词。这一棒子敲得狠,狠到后来,看见有草莽叫嚣着要反什么复什么,我都觉得好笑,总想起这句话,还是欣赏王晶的直捷和周星星的犀利。男人看男人,才见得恶毒。

这些男人们哪,皇朝天下,也不过是嫖客相争。

飞燕和合德,这一双姐妹,是倾国的尤物,生来是要招惹男人的。成帝说,吾当老死在(合德)“温柔乡”里,一语成谶。

有一天,她爱的男人终于死了,死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当繁华过尽,天子与凡人一样躺在冰冷的墓穴里时,那个曾被他拋弃的爱人,被他冷落遗忘的班婕妤,仍在他的陵园里,陪住他一生一世。

只是,婕妤闭目时,会不会想到当年初入宫的景象,想起那日他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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