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暗夜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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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暗夜流光]-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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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曾经爱过他的人,此等结局都算无悔无憾。

    谁会想到,小川结婚还不到两个月,李唯森就出了事,他今年之内挪用了一笔公款投资做自己的生意,这种投机行为在约满结算时便捅出了篓子,差的钱倒是想办法还的七七八八,可整件事性质恶劣,作为国企的员工可能要被告上法庭,人已经直接扣到检察院。

    这件事小川能帮上一点忙,我和他一起找了几个检察院的朋友,再花了点钱到李唯森的单位去疏通,最后的结果是让他自己停薪留职,过一段时间风声小了再说。

    接李唯森回家后,我和小川实在忍不住说了他几句,他对小川的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可对我的态度就不同了。他的原话是:

    “我让你帮忙了吗?是不是要我感激泣零你才高兴?我丢这种人你就可以教训我对吧?下次要再有什么麻烦,不敢劳驾你出马,我不会这么容易玩完!”

    小川连忙劝他,可他说完又不开口了,很潇洒的站起来到房里转了一圈,再出来时手上拿了笔还有稿纸:“你花了多少,我给你打张欠条,无论怎样我都会还你。”

    我呆呆的站在那儿几分钟,把刚才听到的通通消化了一遍,这才明白他根本连朋友都不当我是,我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我没花什么钱……钱都是小川花的,我还有工作要忙,先走了。”我慢慢的、还算通顺的说完这些话,转身走出了他的家门。

    我走下两层楼梯,在他大院门口叫车,小川跟在我后面跑了出来:“高郁!别生气……你听我说……”

    站在车门口小川拼命的为他解释,我一一微笑作答,显示我的全不在意,随后保持着微笑一路回家,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我才卸下了那个僵硬的表情,黯淡的天色从窗中透进,今天……是个好阴暗的天。

    我在意的是什么呢?作为一个朋友他不该这样?还是——曾经最深切的拥抱过,彼此最隐秘的地方全都透明过,彼此最肮脏的部位也相互进入过,到头来仍不过如此?连好友关系都欠奉?就象小川说的,就象我从前认为的,一旦走过那一步就再不是朋友?从前是我不能;如今是他不能……他恨我,我终于肯定了这个事实,是因为……我放弃过他?如果说再见的那个是他,想必他今日不会如此,男人的自尊就是这样啊,我的、他的,对自己而言也许都比爱情本身更重要,我们竟然连表面的融洽也不能再维持……而这些全是我应得的。

    过往的疼痛结束太久,今天的那一刻几乎疯涌而上,我没有分析它的精力,只是觉得没意思、太没意思……我的这几年到底干了些什么?所谓最耀眼的青春岁月,全部扔在一个名为“爱”的泥堆里,而此时此刻想起那些很久以前自以为浪漫的瞬间,只剩得疲倦和嘲讽,包括那个路灯下的夜晚、包括那个拥舞的黄昏、甚至包括他跟我每一次作爱的细节……什么境界什么美丽,高郁和李唯森的过去只是某个人自以为是的想象,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有,除了几次同性间乏善可陈的、被这个道貌岸然的世界所不齿的身体接触,这种关系渺小卑微薄弱而且只具有即时性,过了那拥抱的一秒就可以陌路,跟平常的419有什么不同?

    小川的心里,我还是那个最初的高郁,几近完美的高郁……但我早已不是,真实的我是一个滥透了的GAY,跟陌生人都可以随便上床,我的人生再也不会有爱情那种东西,我已经穷得只剩一个健康的身体和一张尚算好看的脸,呵……或许这个也不一定,我没做过检查的,血液里有没有什么病毒都不知道。这就是二十三岁的我,一个自暴自弃的混蛋,我曾经为林东他们的青春而慨叹,我的青春又是个什么东西呢?就连我这种自暴自弃也让自己憎恶到极点,我从那一刻起就不能停止不断的讨厌自己……

    李唯森两天后拨了我的电话:

    “……对不起,我那天太过分了。”

    “没什么,我也确实不该管你。”

    “这么说……你还在怪我?”

    “……不是,我想通了,我只是你朋友,本来就应该有个限度。”

    “……原谅我,好吗?”

    “……我们不存在原不原谅,还是朋友啊。”

    “……你……你现在…………算了,我还有事,先挂了哦。”

    “嗯,再见。”

    他的道歉我真的不需要,我不恨他、从来没有过,我唯一恨过的人就是我自己,从前有过、现在也是:我恨我为什么不是小川心里的那个高郁。

    自从李唯森没上班,他大多数时间都跟朋友们混一块儿玩,这些朋友里当然有小川和我。嫂子忙着工作也没怎么管他,可能怕他心里烦,反而让我们多找他,他家一度变成了老同学俱乐部,整天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我去得不多,往往是小川拉我才过去坐一会,陪他们打打扑克什么的,玩得差不多了就走,从不逗留太长时间。

    跟李唯森,基本上没什么别的话说,就是平常的问候和聊天,与别的朋友没有任何不同。如果小川加入我们,气氛会更轻松一些,偶尔开一点玩笑、有几个拍拍打打的小动作,就象高中时一起穷乐时的光景。但我们都不是当初那么坦荡了,小川和我有点过份的相互宠溺;李唯森和我有点过分的相互客气。别人眼里我们和从前一般亲密,我们也还是算得上亲密,只不过彼此间有了刻意把持的那个界限。

    不久以后李唯森厌倦了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他说自己天生就没办法清闲的待着,正好他挪用的那笔投资有所回收,再多借了一些钱,便在本地开起了一个不大的酒吧。

    不用说,那儿成了同学朋友的聚集地,我们都不须约定的为他带去一些客人,他的这间酒吧渐渐上了轨道,生意还算红火。我有空闲时经常去坐一会,大多是一个人或是跟小川一起,喝点酒或者咖啡什么的,间中看着他忙碌不停的身影、跟来往客人的得体应对,发觉他就在这段时间变了很多,再不是从前那个充满野性和痞气的男孩。经过一个不大不小的挫折再重新起步的他,已经是个成功的生意人,从此都会活得不错吧。当然,他离我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也越来越远,这更是一件好事——逝者已矣,至多在心内还残存一点泛黄的回忆,就象过往的旧照片,偶尔翻出来看一看却再不用伤心黯然,只剩下微小的失落感,因为……爱过的人和陷入过爱的自己都已不在。对自己的恨也逐渐平息,深埋到无人可触及的心底,陪伴孤独的宿命一起淡然生存,应该是再无涟漪。

    九九年有很多大事,五十周年国庆晚会上的焰火让我分外想念异地的那些人,特别是小毕和林东。他们的事,对小川都只稍稍提过一点,可在我心里他们是永远的朋友。跟小川不同,他们跟我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我想起他们就是想起了自己的那段经历,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却是我真实的、生命的另一半面貌。彼此的记忆中,我们都停留在那一年,是一群颓废然而激越的年轻人,固执的活在自己的天空。比起我将要渡过的平庸余生或者他们可能遭遇的悲惨落魄,只有那个状态才值得定格珍藏。所以我们连电话号码都没有留,就此断绝消息,这些没有人说出来但彼此有默契的共识——再见就是再也不见,直到一生尽头我们依然灿烂清脆,生老病死皆可跨过。
9…3
    日子慢慢流逝,我的情况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工作、家里都平稳安逸,李唯森和小川于本年的十月一前一后喜事临门,分别得了儿子、女儿,我们都开着玩笑让他们订下儿女亲家得了。

    李唯森的儿子长得虎头虎脑,挺逗乐的;小川的女儿则象个小公主,粉嫩可爱,他们俩连带夫人都争着抢我这个干爹,我是照单全收,安心的等着两个小家伙可以开口叫我的那一天。

    老爸和阿姨还是那样,对我的终身大事着急得很,最常说的无非是:“小郁啊,你看看唯森和小川,都做爸爸了,你也该动一动了!”

    我说弟弟不是还小吗,才刚开始学说话,你们还是多注意他吧,我的事自己有分寸,不到三十岁不考虑个人问题。

    “分寸?我想当爷爷了……结婚早有好处,太迟的话……我跟你阿姨老了,带不动孙子了……”

    老爸的嘀嘀咕咕让我心里很难受,现在我还不算大,当然没什么,可到了三十怎么办?EOUT?我不能那样做,我真怕老爸爆血管,这两年他血压越来越高。想来想去我都没什么完美的解决办法,但我不婚的决心绝对不会变,以后的事……只有以后再说了。

    千禧年的到来也是一大盛事,那个圣诞我们一群朋友包下李唯森的酒吧狂欢庆祝,说是狂欢,也没什么别的,就是话当年、一块儿唱唱歌、喝点好酒。

    大伙儿口沫横飞聊足球聊电影聊女人,小川和李唯森当然也不例外,结了婚无所谓,只要嫂子不在,说起黄色笑话比以前更放肆。但他们俩说着说着就开始咬耳朵,离整体的大话题越来越偏,不经意冒出来的词全是“奶粉”、“尿布”之类,大家都挤眉弄眼的笑他们俩:“不是奶粉……是奶爸!”

    听了这种话小川有点脸红,李唯森却若无其事:“你们也得学学,将来再求我就要收学费了!”

    这样的李唯森,真象个好丈夫、好父亲,我做梦都没想到他的生活还会有什么变化,可不过是几天以后,他就做出了我没想到的事。

    那是新年到来的第五天,我记的非常清楚,二零零年元月五号,好一个寒冷又阴郁的天。我和小川约了到他的酒吧去坐一会,但小川临时有事没来,那时候已经很晚了。

    我喝了一杯咖啡就要走,他从另一个桌上跑过来挽住我的肩:“怎么每次一来就走,不多坐一会儿?”

    我用有礼的微笑回答他:“我还有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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