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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逃了怎么办?”有人不放心地追问。
“逃?”无情不屑地扬了扬眉,“有月冷山庄在此,我怎么会不顾山庄上下百多口人的性命以及山庄的荣誉,贪生奔逃?我虽是一介女流之辈,却也明辨是非曲直。理应我承担的责任,我一样也不会推卸,然不属于我的罪名,我也不会用逃避来解决。这三日,不过是让我准备比武招亲罢了。”
“在下相信月庄主的为人,三日之后,在下定当如期拜访贵庄。”说罢,江澈返身告辞而去。
第六章 风起云涌(8)
见他一走,其他人也纷纷离去,只剩下几个人。除了沈幽爵同江思月之外,竟还有一个是杭州龙踞山庄的少庄主龙佐栖以及蜀中卫昶星。
“无情,你这是何苦?为什么要答应他们比武招亲?他们分明不怀好意。你直接嫁给我不就什么都解决了?”龙佐栖痛苦地问。
他在十七年前随父亲来过月冷山庄,见到了是时只得三岁的无情。三岁的她已经用素纱遮面,但那一双露在面纱外黑白分明的眼似有勾魂摄魄的魔力,令他一直念念不忘,直嚷着要娶无情。可惜,月初晴并未允婚,只说女儿年纪尚小,不想太早替她决定一生的幸福而婉拒了。这些年来,他从无一日或忘无情,每年都来探望她,而她,却始终吝于见他一次。
“佐栖,你没有资格,你知道的。”无情轻叹,惊鸿一瞥,纠缠至今,这大抵就是孽缘了。
他遥遥望着无情,紧紧捏着拳。父亲不忍见他苦苦恋着一个女子,替他未娶先纳了一房小妾,那温柔的女子还替他生了子嗣。可是,他爱的始终都只有无情。
“只要你肯说一句话,龙踞山庄就是你的后盾。”
“龙踞山庄斗得过官府、斗得过朝廷吗?”无情漫不经心道。
“无情!”龙佐栖大骇,无情会问出这样要杀头的话来,只证明了她已经将一切都了然于胸了,所以她才会做出妥协之姿答应嫁人。
“回去罢,佐栖。你家中有爱你的女子,年幼的娇儿,月冷山庄的这浑水,你不该来蹚。”无情悲悯地望着龙佐栖,被无望之爱所折磨的痛苦,她在母亲身上看见过,那种无论怎样,灵魂亦始终虚空的迷惘,她帮不了他,“回去。”
“无情——”
“想想令尊令堂,再想想如月和她为你所生的儿子,佐栖,搅和进此事中的人,如若不早早脱身,最后势必不得善终。你要信我,佐栖,我与你终是一场幼时之谊,不要令我为难。”
龙佐栖看着她一双由始至终无波无澜的清冽眼眸,在那里,他看见了自己绝望而哀绝的痴恋。终于,他喟叹一声:“好,我走。可是,无情,龙踞山庄的大门将永远为你敞开。”
沈幽爵只是冷眼看着,这便是令佑栖有家归不得的男人么?因为他,佑栖被抛在了蓬莱的荒山野外;因为他,佑栖足足有五年时间不信任人性;因为他,佑栖不能爱上女人,都是因为他。
可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也只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平凡男子罢了。
龙佐栖走了,卫昶星深思地对上无情望向他的眼。
“你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无情笑:“不,但我答应过会给江湖中人一个交代的,不是么?”无情站起身,“我敬重卫公子你的为人,所以也不妨劝卫公子你一句:月冷山庄已成巨大的漩涡,所有不及抽身而退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实不宜久留。你若信我,便速速回蜀中去。即使你不在金陵,也会得知事情的始末真相。”
卫昶星只觉得这听似云淡风轻的一段话里充满了惊心动魄的玄机,每一个字,都透着重重杀意。
然而他竟然信她,慨然允诺:“好,在下这就回蜀中去静候庄主的佳音。在下也祝月庄主早日顺利解决此事,还贵庄一个清白,也替所有枉死的侠义之士找出真凶。”
说完,他也大步离开了。
余下的江思月,几欲开口,却复又将话语咽回了腹中。他有何立场有何面目说什么?他的大哥,也在那群逼婚的人里,甚至——他不敢往下想象。他敬重的大哥,或恐不仅仅是那些人里的一份子那么简单。只是这样的闪念,令他毛骨悚然。
无情眼光复杂地看了江思月半晌,挥了挥手。
“儇,替我送江公子出庄。”
“是。”倾儇走近了江思月,微微福了一福,“江公子,请。”
江思月苦笑着凝视了无情一会儿,一抱拳,便随倾儇走出大厅。
“你,不是我初见的那位倾姑娘。”走出了观月居,他才徐声对倾儇道。
第六章 风起云涌(9)
倾儇回头瞥了江思月一眼:“那谁是你初见的那位倾姑娘?”
“贵庄的庄主。”他极其肯定自己得出的结论。然,比之月无情带给他的莫名亲切感,眼前的倾儇却让他有淡淡的悸动。
“既是如此,江公子就要去找我家小姐求证了。”倾儇今日首次展开温和的笑容,“江公子不会也想留下来当我家小姐的夫君罢?”
“我并无此念。”江思月连忙否认,他只想在紧要关头可以帮得上她们。
“你同令兄,真是天壤之别。两相比较,你倒更似江老前辈,有儒将之风,令兄就差得远了,徒有其表。”倾儇撇了撇唇,十分不屑,并没给江思月留一点面子。那个江澈,人虽长得端正俊雅,可惜深沉狡诈,城府太深,字字句句皆设下陷阱,心思太过诡谲,让人防不胜防。相比起来,江思月就讨人欢喜得多了,虽然身处江湖,但为人正直不阿,颇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意味。
“家兄,继承了先父的遗志,他只是想维持武林正义,是以——”江思月在倾儇不以为然的眼神里顿住。月冷山庄,毕竟未被证实有罪,更不是邪门歪道,他替兄长找的借口,并不成立。
“真是手足情深啊。”倾儇似笑非笑地说,又别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江公子与令兄,无论如何是不应觊觎我家小姐的。可惜,令兄此番打错了如意算盘。此次前来,只怕是得不偿失。”
“倾姑娘这话何意?”江思月不是笨人,倾儇话里有话,他省得。
“休道梦,觉来空,当时亦梦中。江公子,我言尽于此,江家的一世清名,就在你们兄弟的转念之中。”倾儇又是一笑,停在了山庄的门前,俏生生地福身为礼,“送君千里亦终须一别,我就不再远送了,公子好走。”
那边厢,沈幽爵缓缓勾起冷魅的笑容,轻轻击掌。
“啪、啪、啪。”掌声在布置典雅的厅中激起回响。
无情挑眉与他对视,眼中的冷清未减,但已然有笑意在其中。今日来的人里,有人狼子野心,妄图给月冷山庄加上莫须有的罪名;有人是非不明对错不分,一心想找月冷山庄给死去的亲友报仇雪恨;有人落井下石,企图乘机削弱月冷山庄的势力,从中瓜分些好处;有人袖手旁观,静看事态发展,以便到时做墙头草,风往哪里吹,他往哪里倒。惟有他,始终替她暗暗留意这一群来客的动作,连细微之处也不放过。她,岂会看错?
“月无情,实乃女中豪杰、巾帼英雌也。”沈幽爵毫不吝于赞赏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特女子。
“爵爷谬赞了,无情愧不敢当。”无情微笑。她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她只是为了自己所想要保全的东西,并无任何伟大的情操在内。
沈幽爵的绿眸里浮上了淡淡的疼惜,她独自一人,究竟还应付了多少类似命悬一线的事件?
“我不是龙佐栖。”他澹然道,似是完全没有听见她先前对其他人措辞委婉的送客之意。
无情叹息,固执的男人啊:“爵爷自然不同于龙佐栖。”
“我只是一个生意人,江湖纷争同我无关,且我亦无妻无儿,并无后顾之忧。”沈幽爵浅浅笑了开来,“无情,你的‘五不得’,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无情愕了一愕,然后轻声笑:“原来爵爷记得。”她彼时只是信口说出自己的感想,不料,他竟记在了心上,怎不让她感动?旁的男子听了她的这样一番话,不是斥她不守妇道、乱了三纲五常,便是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罢?
“三日后,你不会以此为由,筛去大半的候选人罢?”他意态闲适地半倚在门旁。
“爵爷以为呢?”无情缓缓走近一身黑衣,浑身上下散发冷绝气息的昂藏男子,微微仰头直视他的碧海深眸,“爵爷何不三日之后亲自来看个究竟呢?”
“你不赶我走?”沈幽爵垂眼看着身前矮他一头却仿佛傲然尘寰的女子,一时竟被她清澈无垢的冷冽眸光迷惑。她,总似天人,总让他觉得一旦不紧紧捉住的话,她随时会乘云而去。
第六章 风起云涌(10)
“我赶得走你么?”无情低低地笑,短短几句对话,他们已经将尊称换为“你你我我”了,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蓬莱幽境的沈幽爵同月冷山庄的月无情有多么熟稔的交情呢。然细究起来,她同他,正式非正式的场合相遇,亦不过才五根手指的次数罢了。只是,不知缘何,她对他,却并没有太多的戒心。似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之于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沈幽爵也沉声笑了起来,笑声和着她的,竟将凝重沉滞的气氛搅散于无形。
“是啊,你赶不走我。”他忍下揭开她近在咫尺的面纱的冲动,能被她信任并不容易,他不想破坏这得来不易的淡淡相属气息。
“那么,我又何苦做一回恶人,赶你走呢?”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已经知道结果。无情嫣然一笑:“爵爷不妨三日之后,再来看热闹罢。”
沈幽爵虽然看不见她的全貌,然单只看她那一双如水的笑眼,已经让他心醉神驰。她真心笑起来,将清冷疏离的悠远气息尽数散去,让人仿佛如饮醇酒,人心两醉了。
待沈幽爵走了,一直肃立在角落里的灰衣人淡淡开口。
“小姐你真的要选婿?”
“不好么?”无情直直望着他,语气回复了惯常的清冷,“若我不肯,今日怕是要血染月冷山庄了。我并非是不忍,只是不想让他们的血污了母亲出生成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