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阿飞摇头,“缘分就像很长很长的一团毛线,既然开了头,就得有什么东西给‘咔嚓’剪掉,不然就会有麻烦的纠扯。他们都是路过我茶馆的人,我听完故事,也用我的酒送他们继续上路,了结这段缘分。”
“孙叔,你不是常说做人要有原则么?这就是我的原则啊,三杯半酒抵一生缘如此,多公平。”
老孙被她说得有些懵,举了杯说,“好吧好吧,听不大懂你的那些道理。反正我听懂一句,你与我老孙的缘还没尽是吧,这我就明白了,我们喝吧,喝完好吃菜。”
这顿饭一直吃到天黑,老孙已经喝得有些晕,回去休息了,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听到了他的鼾声。
步澜酒量好,喝了十几杯,面色不改,淡然地剥着桌上的水煮花生。阿飞就不行了,红扑扑的一张脸,还在喝着面前的酒。
步澜看了半天,拦住了她拿酒的手,好笑地说:“你喝酒都这么实在的,一喝就拼命地喝啊。”
“我觉得好喝。”阿飞一根一根拨掉他的手,刚要继续喝,就看到桌边放的那一包枣。步澜还没注意,她拿起一个没洗枣就直接塞嘴里了。
“那个枣……”步澜的话还卡在喉咙里,阿飞就已经一口吐出来了。
“呸,哪个笨蛋买的枣,这么苦!”
“……”
阿飞看向步澜,眼睛突然一亮,“诶,你再给我表演一下你隔空打物的那个内力!快点!”
“不打了,这个桌子是我们今天才买的。”
“那我打给你看!”
“……”
阿飞说罢就从凳子上下来了,站在院子里不远处扎了个马步,做出一副运气的样子,步澜带着微微的笑看着,也不阻止她,看她喝醉了还有什么小花样。
“吼!”阿飞喝了一声,手臂向前绷直,作出打出一掌的姿势……然而桌子一动也不动。阿飞“咦”了一声,又打出一掌,这回步澜用手配合地晃了晃桌子,阿飞却愣住了,睁大了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怎么了,阿飞?”
“我打不动桌子了,我也没有内力了。”阿飞突然又变成一幅丧气的样子,走回了板凳乖乖地坐下,“我都忘了,我的武功被那个大坏蛋给废掉了。”
“武功废了也是可以再练的,你要是不介意以后我可以再教你一些。”步澜道。
“我不想再练了。”阿飞摇摇头。
刚才还上蹿下跳的阿飞突然安静了下来,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眼神却有些飘忽。
“我爹爹所在的医馆叫做‘济世’医馆,呵,济世,我曾经相信这个世间一定有济世之道,一定有真正的强大,要么武功举世无双,要么怀有赤子之心,可我慢慢地发现:靠武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武功再高都有可能被打败;而所谓的赤子之心,更是狗屁不是!只有一颗善心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我不再信仰强大,我只想自保;我不再像我爹娘一样去做所谓的救世,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呵,大概与你们做将军的不一样,战场上只信仰强者。”
步澜想了想道:“阿飞,你今天买了那个老人的枣,不就是看她一人卖不出枣生存艰难,所以愿意帮她一把吗,这就是善,这就是救人之道,救人也是救世的一部分。”
“可是这善太卑微了,我有心帮她,却根本没有多少钱,几斤枣救不了她;而世间大多的有钱的人,能买下她一车枣,却又看不到她的困境或是看到也视若无睹。这便是我看到的世道。”
步澜安静地听着,举起酒杯又喝了一杯,眼睛里流光闪动,让人看不出情绪。
“阿飞你今年多大?”步澜突然插口道。
“二十,怎么?觉得我是黄毛小子一个啊?”
“不是。”步澜看着阿飞的眼睛。
是觉得心疼。
他话突然止住,想了想突然又道:
“其实我以前,正如你所说,认为真正的强者才能决定一切,我曾经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强,但后来发现,每个人都有其‘强’的方式,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强者。可是,也正因此,世间也没有绝对的弱者,每个人都应该去寻找自己的‘强’。正如古人所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所以,我虽信仰强者,但我以为真正的强大不是比较出来的,而是做给自己的。阿飞,你已经做得很好。”
“步澜,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好的人啊,做个小好事就能收买你。还是……你真的很会讲话?”
“或许是我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别人不曾看到的,或许连你自己都没发现的。”
“什么?”阿飞坐起来。
“阿飞。”步澜伸出手拂掉阿飞刚才趴下时额头沾的黄瓜片,“有些人就像水蚌,外壳有多坚硬,内心就有多柔软。”
阿飞看着他的眼睛,自觉酒都醒了一半,脸上却还是装作酒醉不省的样子眯着眼道:“步将军,说实话,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步澜对于这个问过一次的问题,笑了笑,这次换了个回答:“也许吧。”
“噗!”阿飞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捂着嘴背过身去咳了起来,平复了过后一本正经地对步澜说:“这个……这可是终身大事要想清楚啊。这自古以来……”
阿飞老师性取向小讲堂开始……
明月高悬,已是将近三更了,步澜正要拖着已经讲累了趴倒睡着的阿飞回房间睡觉。没走两步,阿飞又醒了,嘴里还说着:“性取向跟名字可能也有关,步将军你以后可以考虑改个比较阳刚的名字,可以帮你重振雄风,比如步强,步猛……诶,不行!”
步澜笑出声,“步行?这名字不大好吧,不强跟不猛也不好吧。”
“对嘛,才发现你的名字带个‘不’,这不大好取啊……”
步澜把阿飞的肩膀向上提提,道:“其实我在到尹国之前并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那叫什么?”
“步霆。雷霆万钧的霆。”
“那倒很有雄风啊……”
“……”
“不过还是不好,步霆,不停,一直不停的话该有多累啊……”说着说着气息就小了,又睡了过去。
步澜身体却微微震了一下,看着阿飞泛红的面容,心中却是浪潮汹涌。
——人人都说我以前名字好。
——阿飞,只有你会说那该多累啊。
踩着月光,步澜把阿飞放到了榻上,给她脱去了最外层的大衣,盖上了被子。映着月光,细细地看着她的面容。
阿飞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睡了。他才掖好她的被子,缓缓走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往事何提
阿飞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一起来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阿飞出门一看,老孙和步澜一同在厨间忙活着。
“哎呀将军,没想到您做饭手艺也这么好啊。”老孙看着步澜切菜的娴熟动作,不禁感叹。
“孙叔客气了,以后不要叫我将军了,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哎,好。”
“你们俩说话真酸,受不了。”阿飞走进来,随手捏了一块刚切好的番茄填进嘴里。
“我看你们俩不如都去我的茶馆当厨师吧,我们开了大一点的茶馆,还能有衙门罩着,多好~”
老孙敲了敲阿飞的脑门,叹气道:“这孩子就是这么不踏实。”
阿飞再一次吃到步澜做的菜,赞口连连。正在埋头扒着面前的饭,传来了敲门声。
他们这还是在老孙的家里,老孙自语道:“这是谁找我啊。”说着就起身去开门。
老孙打开门,看到面前的人还是微微一惊,眼睛都瞪大了。
门口的人一身家童打扮,带着褐色的帽子,一身粗布衣,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是想往里面瞄。
“孙叔,阿飞哥在么?”他语气带了焦急。
正在吃饭的阿飞也听到了这话,筷子顿了顿,喉咙里似是噎着了,皱着眉顺着胸口,咳出了几粒饭粒。
老孙“呃”了两声,瞥了眼阿飞,就让那个人进来了。
门童一眼就认出了阿飞的背影,连忙小跑过去停在了阿飞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阿飞。
阿飞又清了清喉咙,端起番茄蛋花汤的碗喝了一口,她头也不扭,似是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
步澜看了眼阿飞,自己继续夹着菜。
“什么事啊?”阿飞终于开了口,表情却十分淡漠。
那家童满头都是汗,见阿飞理他,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连忙说道:“少爷……是少爷让我来找你,老夫人生病了,一直高烧还胡言乱语,其他大夫都看不好……”
阿飞冷哼了一声,“你家老夫人病了,我凭什么帮忙。”
“阿飞哥……”
“得了,不要喊这么亲切,跟你没这么熟。”
“阿飞哥……”那家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急得都快露出哭的表情了,“少爷说不把你找过去我就……”
他一急,直接拉上了阿飞的袖子。
老孙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帮着说道:“这孩子也挺不容易,阿飞你就去看看吧。治不治再说。”
阿飞不动声色,看了眼一旁扯着自己袖子的家童。
那家童见她终于看自己了,急着说道:“阿飞哥,你说过要一直罩我,你以前对我那么好……请你跟我去吧!”
一炷香过去后,阿飞自己面前的饭都吃完了,嘴边沾满了油。被阿飞点了哑穴的家童还在一边焦急地等着。阿飞用袖子抹了抹嘴,从凳子起身,转身就往门口走了,走了两步回过头去没好气地对家童说:“你们家在哪我记不得了,你不给我带路吗?”
阿飞刚出了门,喝汤的步澜问道:“怎么回事?”
老孙叹了口气,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低声道:“那孩子是周公子的书童,周公子以前和阿飞玩得很好呢,天天都在一起的那种,那孩子跟阿飞关系也好。后来……出了一些事,就跟阿飞关系闹僵了,后来好像绝交了。”
“周公子?”
“恩,东街周府的家的公子,他父亲做珠宝生意的那个。”
“就是上个月儿子成亲,办了两天喜宴的那个周家?”
“对!就是成亲的那个周公子,他成亲还给阿飞下帖了,我想着阿飞肯定不愿去,就把阿飞的帖子收起来了。”
步澜“哦”了一声,起身把碗筷都收拢起来,微微笑着说道:“我来刷碗吧。”
周府里。
阿飞刚踏进门就左右探头道:“你们老爷不在吧?”
家童点头道:“老爷还在外面,没回来,家里就老夫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