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们的身后,刚刚路过的山道上,稍稍沿着石壁抬头便会看到:两个人身着一白一黑,紧紧地依附在石壁上。
莫云的剑已经深深地插入石头中,她右手紧紧地抓住剑鞘,吊着的手臂上筋络都完全显现出来。她咬着牙,面上尽是细伤,而另一只手臂则紧紧地抱住怀中意识模糊的女子——她垂着头,眉头紧皱。
她看着大批人马逐渐消失在夜路中,又咬牙坚持了一会儿,才用力一把拔出剑。随着剑与石头剧烈摩擦产生的刺耳的声音,她已抱着身前的人缓缓落到山道中。
“嫂子,嫂子!”她压低声音,紧张地喊着怀中的人。
阿飞的眼皮终于动了动,突然颤抖着咳着睁开了眼,在莫云的相扶下坐直了身子。
“他们走了吗?”
莫云点点头,看着阿飞的脸色又着急道:“嫂子,你没事吧,刚才……”
阿飞挥挥手打断她的话,撑着石头站起身来,看了看远处,“哎呀,没什么事的,我们快走吧。”
刚才危急关头,马匹也只剩下一匹,他们不得已要分道而行。莫山带着步霆骑马先行一步,他们约好在山脚下一个镇子见面。
夜色中,整个山路上一片死寂,阿飞和莫云也丝毫不敢懈怠,一边走一边注意着草丛中的动静。便是这深秋时节走这一段山路,两人也是出了一身汗。
所幸阿飞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莫云侧头看阿飞并没有任何的不适,也便放下了心,一心看前面的路。
没有马匹,她们走了将近一夜,此时,两人力气也几乎用尽了。终于在破晓时分,两人看到了有人烟之地。
天色方早,小镇上还没有人走动,莫云带着阿飞走入了一个小客栈中,进客栈前在阿飞耳边低语道:
“这便是昨日约定的客栈,哥哥早已在这里打点好了。”
阿飞点头,心知步霆必定早已布好了逃亡之路。两人踏进客栈,瞌睡的小二便立马醒了,莫云连忙走过去低声问了几句,只见那小二摇了摇头。
两人的心顿时又是一紧,看来他们还未到。
莫云走过来刚欲说话,却见阿飞已经皱着眉弯下腰,嘴唇已是苍白。
“嫂子,你怎么样?”她嗓音中带着焦急。
阿飞眼前一阵眩晕,忍住呕吐感道:“没事没事,走了一整夜,身体有些吃不消。”
两个人在一个房间安顿下来,换了一身衣服。莫云刚穿好衣服将头发扎得更紧些,拿起桌上的大刀挂在腰间。
阿飞看向她,她沉气道:“嫂子,你在这待着,我去找大哥他们。”
阿飞看着她面上虽有疲惫,眼中却有着某种坚韧,也不禁对眼前这个姜国姑娘心生敬意。她心知阻拦也无意义,且心里也着实着急他们的情况,便站起来对她道:“阿云,你诸事小心,不要勉强。我在这等你。”
莫云看着阿飞,用力地点点头,便提着刀出了门去。
天色渐明。
待窗外大亮的时候,阿飞方听见“咚咚”的扣房门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草药去开门。
迎着晨光,莫山扶着步霆一跌一撞地走进了屋,两人身上均布满了泥水和血迹,狼狈不堪。步霆低着头,手低垂着,已无意识。阿飞立马上前相扶,一只手刚接过步霆,只听“砰”一声,莫山已一头倒地。
此时,阿飞才骤然看到他背后插着一支折断的羽箭,箭的附近的衣服已经被染成深色。阿飞连忙把步霆扶到凳子上靠着桌子,正欲去扶莫山,双手一腾出,她便愣住了。
满手的深红色的血!她低头,刚接触过他自己的衣裙上也染上了大片血迹,那深红深深刺痛她的眼睛。
房门还开着,阿飞愣在原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喉咙上似乎有双手扼着,双腿更是发软。她闭上眼睛,眼泪便无神地流了下来。她抿着嘴唇,随意用手抹了抹脸,努力使自己镇定一些,蹲了下来,把莫山扶了起来。
胳膊触到他身体的一瞬间,她眼前闪过一片白光,仿佛听见悬崖呼啸的风和悬挂着他们的最后一根木枝“咔嚓”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第一次感受到那种铺天盖地而至的无力感与恐惧,她承认那感觉几乎都要把她压垮。
因为她手下的身体已经渐渐僵硬,莫山的脸上已无任何血色,苍白如纸。
他死了。
***
深秋已至,院内秋叶簌簌落下时,莫云将莫山偷偷葬在附近的一个山脚下。
她去找他们,无果而归,却终于迎来兄长的尸首。
葬下莫山的那天,阿飞站在她身旁,红着眼睛道:“谢谢你们,也……很对不起。”
莫云摇摇头,“我们的命都是大哥救的。若能为大哥而亡,也是死得其所。”
想到步霆的伤情,阿飞皱起了眉。
他中了箭毒,至今一直昏迷不醒。而那箭毒阿飞从未见过,也无从来解——她对毒的研究本就不多,只能暂时每天试着用药,并开些药使毒暂时不会扩散。可这并非长久之计!
阿飞每晚便睡在步霆身旁,察看他的情况,也时时看着他的脉象给他施针。
他的手真冰。她晚上紧紧握着他的手,蜷曲着睡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安静的侧脸。有时她能睡过去一会儿,可半夜总会惊醒,一醒来便要摸摸他的脉。
一连两天两夜,他都没有醒过一回。第三天的时候,阿飞正在给他喂着糖水,莫云跑进来对阿飞道:“我打听到了附近有一个高人,尤善解毒,听说十分厉害。我们要不要找他试试?”
阿飞低眸想了一下,又看了看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步霆,终于点点头,“先打探一下他的身份背景。”
“好的。我这就去。”
下午那个“高人”来的时候,阿飞正在研磨着药,远远似乎听到莫云的声音,阿飞停下了手中的活,站起身来静静等待着。
尚未见其人,阿飞却听到了木轮转动的声音,阿飞皱眉,腿疾之人?
正想着,那人便现身了。一个木轮先转进屋中,接着莫云推着一个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那人一身藏蓝色衣衫,面容无奇。
阿飞低头客气道:“先生好。”
那先生看了阿飞一眼,只道:“中毒之人在哪儿?”他的嗓音有些沙。
阿飞给他让路,引着他到了床边。那人执起步霆的脉探了好一会儿,淡淡道:“伤口在哪?”
阿飞掀开被子,解开步霆的上衣,露出他肩上的伤,伤口已经被她处理过了,只留下一道黑红色的伤口,只是毒素她没有办法。
那人掀开旁边的布料,手中不知何时现出一只极小的银色的刀片,手法很熟练地将那开始愈合的伤口剖开,露出里面的肉,黑血也涌了出来。阿飞皱眉,却没有动,看着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那黑血,拿在鼻子旁嗅了嗅。
“先生能解这毒么?”阿飞问。
“恩,能解。”他的声音中毫无含糊。
阿飞身体一颤,转瞬眼中满是欣喜道:“那你……先生你能救救他吗?”
他嘴角一弯道:“我虽能解,但解这毒十分麻烦。我为何要帮你?”
“我没有钱。但是……”她看向他的轮椅道,“我或许对你这腿疾有办法。或者,比你有办法。”
“哦?”他看向她,却没有被冒犯的情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阿飞看着他的眼睛,觉得有种莫名的惊心感,却说不上来。她强压下那种莫名的感觉道:“恕我直言,看您这腿疾应是腿骨曾有重物穿刺而致,我爹有相似的腿疾,他应付这腿疾多年,所以我略懂一些,或许可以帮上忙。”
他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听完阿飞的话也似无任何触动,却对阿飞道:“拿纸笔,我开药方。”
莫云松了口气,阿飞欣喜地应了声,便去桌上拿了纸笔过来。
他接下纸笔,写下第一味药是桔梗。笔毫挥动间,一字刚落,阿飞眼中突然闪过什么。她依然不动声色,只看着他把药都写完。
“明天再去我那里取第二份方子。”
阿飞点点头,他便自己推着轮椅转身而出。直到那木轮转动的声音消失在门外,阿飞才反应过来,拿起药单仔细地一条条看下去,皱起眉,没有看到任何不合理之处。
莫云走到阿飞身边,看着她道:“嫂子,要去抓药吗?”
阿飞沉默了一会儿道:“嗯,去抓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解毒
当晚,莫云就按照那个人的药方抓来了药,熬药的时候阿飞把房间四周的窗户都一一封上,“我怕药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莫云点点头,想了想对阿飞道:“我去门口守着吧。”
浓重的药味很快飘散整个屋子,阿飞趁热将药倒出来,手指不小心触到药壶边,硬是忍着把药都倒尽,才跳起来吸一吸烫红的手指。
她把药端到步霆床边,俯着身子亲了亲他紧闭的眼睛,小声道:“你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都听到我的嘀咕声,那现在你能听到吗。步澜,你要再不醒我就真不行了,真的,我现在好害怕。”
她心中想,阿飞,不要害怕,不过就是治不好他,你与他同行便是,反正你也……
阿飞连忙打断自己的想法——那人既然如此自信,想必应是有解毒法子的。她坐在床边,把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凳上,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他喝药不能吞咽,只能用勺子喂到口中,一点点浸入喉咙。
因此,一碗药喝下去也需得近半个时辰。阿飞给他喂完药,也不敢去睡,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着他。
一开始他并无什么反应。可不过一个时辰,他的面上便有了变化。阿飞摸到他的脸很烫,便连忙起身在他的额头开始扎针。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后半夜,他发热还未消退,阿飞心中也急了,正欲去找个凉毛巾给他敷上,刚起身,却见他嘴中开始溢出深色的血。
阿飞连忙用袖子去擦,却见那血红中带黑,心中不由一喜,去把他的脉,面上即刻绽出笑容。他体内的毒素随着吐出的血竟在一点点排出。
阿飞扶着他俯下身体,让毒血吐得更顺利一些。他的意识尚未清醒,却在附身的一瞬间,紧紧抓住了阿飞的手。
安安静静睡了两天的他,把她吓坏了的他,终于能拉住她的手了。他的体热还未退,手中温度也微烫,熨烫着阿飞的手心。在那一瞬间,阿飞想自己最近真是哭的太多了,怎么竟连这也想哭一场。
步霆在这夜间又吐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