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时间已经入深夜,戚嬷嬷毕竟年纪大些,终于不再恳求,她跪在地上对两位公主说:
“怡平公主,澜平公主,请两位公主现在马上想办法将公主带进屋去,再在外面,公主身子受不了,我这就进宫,把这里的事情都告诉庄妃娘娘去!”她说着看向怡平。
怡平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道:“嬷嬷快去快回。”怡平同意了。
于是戚嬷嬷连忙进宫,连衣服也没有换。
※※※
然而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劳。
戚嬷嬷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带来了庄妃,因为她没有办法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进宫,直到后来在宫门口见到了史宽,才算是见到了庄妃。
而这一夜,昭平是站立在寒冷的院子中度过的。陪伴她的虽然有两个妹妹,而且她们两人也拿来了保暖的披风为她披上,但是却阻止不了昭平逐渐打起寒颤的身体和打架的牙关。
谁也不能把昭平带回去,有人碰到她的身体,她立即会有激烈地反应,直到那人把放在她身上的手拿开,否则她的脸会有一种可怕的狰狞。那种能够驱散一切的狰狞。
“天都亮了,皇姐怎么办呢?”澜平无力地问道。一夜的无眠,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但是她知道此刻更接近崩溃危险的,是她可怜的大皇姐。
“听……是额娘的声音。”怡平凝神细听,忽然像是得到了神的助力一样说道。两人同时看向身后的大门,正巧看见庄妃急匆匆的身影。
一身深红色旗装的庄妃显得雍容而华贵,但是她的脸上刻着的却是天下间慈母尽皆拥有的忧子之心。
“昭平!”她呼唤道。
毕竟是自幼敬重爱戴的人的呼唤,昭平有了点反应,“额、额娘……”
庄妃不顾自己脚上踏的是三寸高的花盆底,冲到了昭平的身边,将她揽到自己怀里,道:
“昭平,是额娘来了,额娘知道你受了委屈,额娘不想看见你再伤害自己,因为你是额娘的女儿啊!”她说着眼泪就滑了出来。
对不起,德姐姐,珍儿没有保护好昭平,珍儿和昭平两个人打输了这场战争,你能原谅我吗?
“额娘!”昭平寻找到了温暖而无害的怀抱,终于可以松懈下来。
搂着泪如雨下的爱女,庄妃道:
“我们进去,好吗?我们进去,昭平,来,跟额娘走。”她试图将昭平带进屋里去。
于是浑身发抖的昭平被庄妃安顿在床上。
怡平和澜平两人跟进房间,站在一边看着额娘指挥下人送热水,生炭炉,传太医。
“啊!”一个送热水进来的小宫女刚来到昭平的床塌边,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干什么!”庄妃厉声呵斥道。
“娘娘,娘娘,你看……”她指着昭平。
“什么呀?”庄妃回头看着昭平的脸,苍白,嘴唇发紫,满头的虚汗。
“额娘!”澜平也叫道,手指伸出。
庄妃以为她指着昭平的脚,于是将视线调向后,却终于明白了是什么让她们那么害怕。
是血。
昭平的血。
汩汩地流出,淌在被褥上,又开始向床沿下滴下来。
“太医!太医在哪里?”庄妃心头掠过了害怕。
她是太熟悉这场景了,十四年前的这个时候,是的,也是这个时候,同样的场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次,让她年轻的生命第一次明白了生死之隔的含义,也让她失去了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娘娘,贺太医已经到了。”廷玉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贺太医进来,还没有来得及下跪,就听庄妃说:
“不要跪了不要跪了,快来看看昭平公主。”
没有见过庄妃这么紧张过的贺太医连忙省却了繁文缛节,前来诊脉。
“请娘娘让两位公主和其他闲杂人等都出去。”贺太医来到昭平身边,一会儿之后道。
“都出去吧,你们也是。”她对怡平和澜平两人道。
“是的,额娘。”两姐妹看了看皇姐和额娘,揣着不安,出去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太医、庄妃和廷玉以及戚嬷嬷。
寝殿外,当镇国将军夫人薛刘氏和她的媳妇薛钟氏来到的时候,她们才知悉了昨天以来发生的一切。
两婆媳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正彷徨间,庄妃从吱哑哑打开的房门里出现了。
两人扑通一声跪下,庄妃来到她们的面前,沉着声音道:
“和你们没有关系,昭平和额驸之间的事情……”她声音低沉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转了个话题,道:“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们,昭平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
你们不要说话,我说了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昭平身子虚弱,过几天等她好些,若她愿意,我想将她带回宫去,她现在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很差。”
她的声音因为说到了这里而有丝消沉,但是头一转,马上恢复了她以往的神情,她道:
“到时候如果额驸还想要昭平这个妻子的话,那么让他自己来带妻子回来。”说着,她挥手,“你们下去吧,都下去,我要好好安静一下。”
薛家婆媳两人不敢有所违拗,只能无言地退下。
庄妃看着天空,苍茫的天空阴沉得很,秋天的寒冷在一夜之间,忽然间变得那么的明显和,伤人。
※※※
穿着官服就冲出公主府的薛戎绍在一阵毫无目的的狂奔之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是身处郊外了。
可是到底是东郊还是西郊?他没有概念。
天很黑,不见底的黑色,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望着眼前茫茫的夜色,他忽然就一屁股坐在了官道的泥地上,脱虚似的浑身都是虚汗,支撑不住自己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地平“铺”在地上,一声悲鸣嚎啕而出——
“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临风有什么错?不就是曾经被他薛戎绍,这个当朝额驸爱过吗?为什么素来温柔的昭平和一贯慈和的庄妃会容不得她活下去?她并没有喜欢过他呀!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一个人在痴心妄想罢了,和临风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拗绞起来似的在疼痛。
临风真的就这样去了吗?他不相信,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昭平啊昭平,你说过你会等我的,一直都会等我的,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做出这样断送我们将来的举动!?
你亲手埋葬了我们之间的情分,也亲手埋葬了我,还有你自己!
薛戎绍眼睛逐渐聚焦起来。
他们的将来是被昭平断送掉的吗?他自问。
是的。他倔强地立即以肯定的方式回答自己的疑问。
她在他认为应该重新开始,认为可以掀开生命新篇章的时候,给予了他们两人的婚姻一个致命的打击。她不应该这样,不应该像容不得眼睛里的沙子那样容不下临风!临风,他从小就呵疼备致的人,在昭平如同行尸走肉的那段日子里,突然从他的思想中消失了呀!当他看到昭平终于找回精神的那刻,他才恍然记起,原来自己已经有很久都没有牵念过临风了——他怎么可能为了只是单纯地想要去保护一个需要保护的人,而放弃自己这一年多来始终相守相伴,给予他温柔的港湾妻子?正是她的陪伴,才让他逐渐从冰封自己的地步慢慢地解脱了出来。当他准备敞开心扉去拥抱她,拥抱他们的将来时,看看她带来给他的又是什么!
再一次的白费吗?还有再一次的心碎啊!
他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感情和寄托呢!就在他以为自己放下了旧的枷锁时,新的枷锁哐啷一声又套上了他的脖子,他再一次锒铛而入,却不是深渊,而是地狱……
心中凄苦更甚——他喜欢过的人,总是伤害他的人,这一次,甚至是更胜于以前……薛戎绍嘶吼着,只为了散发自己心头撕裂般的疼痛,昭平啊,你可知,你伤我何其之深,你太让我失望了……
夜色中,暗龊龊地出现了一个佝偻着的身影,间或还有连续的咳嗽声,一个孩童在一旁搀扶着,清脆的童音道:“爷爷,我们别过去了,我怕……”
“又是一个被害的人吧!咳……鹰儿,我们,咳……过去看看,他还,咳……还活着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好吧。”
祖孙两人向薛戎绍的方向走去。
第二十六章
十天后,镇国将军府坐在正堂上长吁短叹的是薛夫人,她至今仍然没有决定是不是要把京城中发生的事情写信去告诉老爷。
“夫人,夫人,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一个长随跌跌撞撞地从正堂外跑进来。
“人在哪里?”薛夫人柳眉一竖,嗓门不由得提高了。
“在这里。”薛戎绍虎目圆睁,阴沉着嗓门进来。
“你知道你失踪了几天了?”薛夫人拦着儿子的脚步。
“十天吧。”要不是带他回自己家的那个老爹劝他,他还不乐意回来呢!全身的烦躁和郁闷没有地方宣泄,只想再去好生斯杀掉些山贼土匪,好去去心头的怨气。
“绍儿!我不知道你这些都干了些什么荒唐的事情,我这个作娘的先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那天牛脾气又上来,对昭平公主的伤害有多重你知道吗?啊?”她调高了声浪。
“重吗?哼,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比起他们要了临风的命,我只是……”
一记惊天动地的耳光打掉了他下面的话。
薛夫人忍着手掌的疼痛,道:“谁也没有要了临风的性命!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有了这个荒唐又可笑的念头,那真是个荒谬绝伦的念头!临风是在赴宴回宫的途中失踪的,至今仍是生死未卜,你为什么要咒她死!”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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