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媚说,真的。强烈的直觉。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丢失朋友,学生时代的朋友大部分都已经凋零, 然后我就开始漂流, 每到一个城市, 都会接触到一些人, 可是谁都没有跟我有过什么关系。其实我是一个非常注重感情的人……
江北川说,我知道的。我都明白。你当然是一个感情太丰富的女人。你善良又敏感,只是你这样的女人不适合生活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上。你是天使,真的,明媚,你不光是我的天使。
许明媚说,我不是什么天使,我只是一个乱七八糟的,连自己的生活都照顾不好的可怜女人。
江北川说,有我在,我帮你挡掉一切的复杂,你简单地生活着就可以。
许明媚再一次没有忍耐住哭泣了起来,好像她一直在寻找的幸福,这般悄悄地,就来临,没有跟她打一声招呼地,就来临。她实在有点害怕,也许之前所经历的痛苦过于众多,所以在接受平静的幸福的时候,她有点胆怯。这一点,江北川倒是没有想到,他以为她是一个对爱情太熟悉的女人,所以他总会害怕自己没有什么特别能令她停留的,他所能给予她的,不过是孜孜不倦的关怀和锲而不舍的信念,他喜欢她,愿意从此世界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就是这样简单的念头。
然后电话就挂了,许明媚没有睡意,灯关了,一个人躲在黑暗里沉思。
顺手摸到了一盒寿百年,还剩下几根。
她想起了唐东扬,想起以前和他出去吃饭的时候,他经常偷偷摸摸往她的包里塞烟的往事。命运就是那么不可思议,他也曾经深深温暖过她的灵魂,可是她总是拿一个陌生的ID 为借口, 忠贞地错过了他, 而现在, 这一个ID 从电脑里跳跃了出来,站在她的面前,她却背弃了这场爱情而选择了江北川。
如果周木不是这样突然地消失了呢?
如果周木如江北川一样容易靠近呢?
还在不久前,她为周木心碎,几乎不能自持。而现在,当她面对江北川,又是一副准备投入感情的弱智样子,好像她总是耗尽心神地去投入,她到底有多少热情这样去消耗呢?
突然在这一刻,她想,不如就此,截断之后一切的桃花好了。
她再不对那些看似浪漫的细节充满神往。
这是一个噪闷的世界,满世界里充满了范柳原,而她和与她一样苦闷着的女子,无疑就是压抑的白流苏,非是一场奇迹,是不可能成全爱情的。而她,就在这样的绝望里,遇到江北川,他孩子气,又明朗。啊,江北川,这才是她应该爱着的男人!肯定一旦滋生,情感会阔步前进,从杭州开始,她几乎飞一样地爱上了江北川。她想天亮之后去占卜一卦。尽管是占卜是迷信的,但她认为那样做了就会有安稳感,而有了安稳的征兆,她就可以不再这样左右思想。她要做江北川所说的那种简单的天使,他就是她宽厚仁慈的天空。
来了信息,说,明媚,是我。
许明媚拿起电话,笑了起来。回了一个信息说,突然觉得很爱你。
江北川回:那么,别把我关在门外。
啊!啊……许明媚几乎手忙脚乱。要命啊!他怎么会突然降临。就如他所带给她的爱情一样,从天而降,她欢欣又慌张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然后跑到门口,深吸了口气,打开门,看到了江北川一张笑意很浓的脸。
许明媚又笑又沮丧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疯狂?
江北川说,为你早就疯狂成习惯。
许明媚说,呀,我哭得乱七八糟……我,我现在穿着难看的睡衣。我……
江北川一把将喋喋不休的她拉到怀里,然后说,害怕你一个人难过,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看看你,否则,是无法睡着的。
许明媚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温暖,说,不要太仁慈,否则我的要求会越来越多。
江北川说, 说句不善良的话, 我希望你所有的缘分都断绝, 以后唯我一个人,我能照顾好你,我想好了。平安夜那天,是何威利的生日,他早早约了许明媚和江北川一起吃饭。下班之后,许明媚和江北川一起开车四处乱转,想给何威利买一件礼物。后来两个人都发了愁,好像送什么都不合适。江北川说,确实是个难题。皮带或打火机等等统统不适合他。他又好像不怎么喜欢那种太小资的东西。送他古董字画?……许明媚说,他可不是老古董。只是我想我们应该送他点有意义的东西。江北川说,嗯,不如介绍个女孩给他认识,当作送他最好的礼物了。许明媚说,拜托。我哪里认识什么女孩。不如你给他介绍。江北川说,拜托,认识你之后我哪里还认识什么女孩子。许明媚突然说,对了,送他一套很炫的音响怎么样?江北川说,好主意。到达KTV 的时候, 已经迟到, 江北川抱着不算很大的音响, 和许明媚一起进了房间,结果屋里坐满了人,更奇怪的是,竟然看到了于索然。于索然看到他们的来临,高兴地站了起来,拍了江北川一下说,你们买了什么,这么庞大,军火吗?几个男人哄堂大笑起来, 何威利在狠命K歌, 桌上摆满了啤酒, 于索然拉他
们俩在角落里坐了下来,然后很神秘地说,何威利多大年纪了?许明媚说,他没告诉你吗?于索然说,他说年龄是个人隐私。跟女人一样。江北川说,看来买音响是明智的。何威利绝对热爱音乐。于索然说,岂止是热爱,简直是麦霸,我来了半个小时光听他唱了。许明媚笑了起来,何威利投入得很,于索然说,不行,我要去唱催眠,我每次唱歌都要唱催眠,我是个树妖,我要催眠。说完之后,于索然面无表情地去点歌,有一个男人微醺地坐在许明媚旁边,说,你就是许小姐?刚才还听人在说你呢。
许明媚说,啊?说我什么?
说你是文艺女青年,哈哈哈哈。
于索然点完了歌,走了过来,用眼神示意那个哈哈大笑的男人闪开,然后坐在许明媚身边,对那个男人说,拜托,文艺女青年很好笑吗?男人说,不,不。我只是表达一下仰慕。于索然说,那你表达完了吗?男人说,表达完了。于索然说, 那请你消失吧。我们要讨论一些女人的问题, 你在场不太方便。男人吃了一惊,可能是没有见过这样直接的女人,于是尴尬地笑了笑,说,好,好,女人的问题,那一定就是男人了。哈哈哈。没等哈哈结束完,于索然说,你以为是大学女生宿舍?男人?男人有什么好讨论的,除了胖子就是性变态。这句话的杀伤力非常之大,因为哈哈男人正是一个胖子,他几次被于索然戏弄,于是黑口黑脸地说,喂,你是怎么回事?说话怎么这样尖酸刻薄。于索然说,你不是仰慕文艺女青年吗?尖酸刻薄乃文艺女青年的共性,你难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以为满世界都是林黛玉呢?哈哈男不以为然地说,我看许小姐就挺斯文的。许明媚说,别,我不斯文,我尖酸刻薄起来,有过之无不及。江北川在旁边猛烈点头称是,哈哈男尴尬地说,哈哈哈,不愧是先锋女青年啊,有个性,哈哈,有个性。哈哈哈哈……
这时候何威利被人拉过去喝酒,到了于索然点的歌。她白了哈哈男一眼,然后把麦克风拿过来,开唱。许明媚发现于索然部分的眼神和王菲有点像,透露着一种孤寡的气息,又有点无所谓的凛冽。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次生病了需要喝药水,睡眠之前的呓语,喋喋不休的絮叨,似乎一首歌一辈子已经唱完。于索然的歌显然惊动了在场的男男女女,大家稍微安静了一些,但是仍旧有几个人在吵嚷,于索然视大家于不顾,好像只有她自己存在着。江北川握住了许明媚的手,说,于索然最近情绪非常奇怪,经常一个人站在公司的大厦门口发呆,问她话又仿佛听不到。
许明媚说,也许她还没有从小雷的阴影里走出来。江北川说,已经再也听不到小雷这个名字了。许明媚说, 我一直担心的, 倒不是她的感情变化, 而是她的自杀和暴力倾向。这真的非常令人担忧,我非常害怕她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决定,如果我们都不在身边……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特别宽厚的男人,能够容纳她,能够解除她的躁狂。这非常重要。
江北川说,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幸运的。
许明媚看了看手表,大叫一声,呀!
江北川说,怎么了?
许明媚话没多说,拉起江北川就往外跑。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雪花,有点冷,两个人冻红了脸,气喘吁吁跑到马路上,江北川说,到底怎么了?许明媚四处张望说,快要十二点了,附近哪里有教堂?我要去许愿。江北川说,教堂多得很,走,快上车,还有二十分钟,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许愿的教堂,我也要去祈祷。
两个人快速地找到了一个教堂,结果看到一大队人排在门口,问了一下,原来大家都是来排队过圣诞的。并且,附近这一些教堂基本都是严格的天主教堂,不允许陌生人随便地进入,只有教徒才能够获准进入。
许明媚一脸沮丧地站在那里。江北川安慰她说, 好了好了, 心意到了就可以。我们就在教堂外面许愿吧。
还是无法摆脱遗憾的表情,许明媚失落地站着,这时候,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鲜花和圣诞老人的帽子,许明媚拿了一个戴在江北川头上,江北川做了一个招牌鬼脸,许明媚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自己也戴了一顶,这时候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两个人戴着圣诞帽,无比虔诚地闭着双眼。许明媚大声说,神,请让江北川一直对我好下去吧。江北川跟着大声说,神,请让许明媚一直允许我对她好下去吧。——神,请原谅我过去的那些错误,给我新的生活和希望吧。——神,请原谅许明媚的过去,把我当作唯一的礼物送给她,成为她新的生活和希望吧。——神,请保护我的家人、朋友的健康。——神,请保佑许明媚嫁给我吧。
……
神是虚无飘渺的,而对所谓神的许愿,却给俩人带来了快乐。许完愿,两个人睁开眼睛大笑起来,天上的雪花慢慢地变得如手掌一样大了,纷纷落了下来,落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