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走向许明媚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奇异事件,许明媚透过小美走过来的方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那个刚才还四处溜达慵散洒脱的于索然,突然扬起了手,给了一个面目温和的男人一巴掌。这一巴掌来得莫名其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足足有一分钟。于索然目光如炬,炯炯并不甘示弱地直视那个被打的男人,毫无怯意。
然后场面开始混乱起来, 几个人拥上来拉开了对峙的两个人, 男人颜面扫地,窘迫地低下头,离场而去。哗然。离散。主持方及时地招呼大家各自归位, 那一场硝烟还未来得及弥漫, 便被人驱散。于索然僵硬的表情开始慢慢软化,几乎可以看到的痛苦爬到她的面上,她几乎不能自持地退到一个角落,开始哭泣。小美看着诧异的许明媚, 尴尬地说, 总是男人辜负女人, 怪不得女人的残忍。许明媚非常想询问一下关于这场暴力事件的起因,那必定是一个辛酸的爱情故事,但是她无法如一个她一直鄙视的三八一样问长问短。小美说,对了,最近在忙什么,明媚。许明媚说,没忙什么,还是那样,颠沛流离,爱天爱地,失眠,写小说。
小美说, 最近一直有看你的小说, 觉得你一直愉快不起来。和庄城有关吧。
提及庄城, 许明媚有抵触情绪, 她实在是有一些太过于外露自己的感情事件,使得自己在这个圈子里似透明一般的尴尬。有时候你在笑,别人会看出来你笑之外的落寞;有时候你忧愁,别人可以一下猜中忧愁的理由。将自己剥干净于众人面前,真的需要无比惊人的勇气。
小美说, 威利成立了一个工作室, 现在缺少一个文案策划, 我向他推荐了你。你也许应该换一下环境,换一下生活。这是威利的电话,考虑好了你可以致电给他。
许明媚看着手里的名片,何威利,WILY 工作室。北京。
福至心灵。
她对于做编剧的兴趣非常淡薄,不过对于离开那个萧索之城,许明媚还是怀着一丝喜悦的。
有时候赖在一个城市的原因与婚姻一样, 不过是没有刺激更新的勇气和契机。
她几乎是在同时,已经决定了她要换一个新环境,她希望自己解决掉恼人的抑郁症,朝九晚五,有正常的恋爱,一切奇迹般地健康起来。
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如此的境地的,仿佛她有记忆以来,自己就没有快乐过。也许选择写作和唱歌的女子,前世都有过说不清的孽缘。但是在许明媚来看,是先不快乐,再开始了写作。
苦闷的少年,唯一能够排解寂寞的,唯有书写。
那些旁若无人的字, 就如同一个个的精灵, 跳出自己的心胸, 扑到洁净的纸上。那是与众不同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自己就是事物的操控者,一切的一切,都出自自己神奇的思维。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心胸却无限,那一片树木澄清之地绝非每个人的心灵都能够抵达的,这是好还是坏?
她一直在临走前想给于索然留一个电话。
可是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那个为爱情伤透了身心的糟糕而壮烈的女子,在她看来,是那么地无助。也许她需要她的帮助,可是自己能够帮助她什么。说不清楚。
她只是希望她能快乐一点。她甚至想,她那种压抑的苦闷,也许可以说给自己听。她一厢情愿地感觉,她就是若干年前的自己。曾经为了爱做过的一切傻事,她都可以明白。只是千帆过尽,她尽管还有投入的勇气,却丧失了激烈的气力。她就是这样任由自己随波逐流地遭遇一段又一段的劫难,将心晾在阳光下,当然要忍受风雨来袭时的千疮百孔。许明媚对小美说,如果看到于索然,把我的电话或者E…MAIL给她吧。小美说,于索然,哎。那么有才华的一个女子,能画出不可思议的插画。如果她不是这样壮烈,或许她可以活得快乐得多。
到北京好久,许明媚一直不能忘记那一幕。她在努力思索那一幕发生前,于索然的表情。她想,那样一个惨烈事件的发生,她必是酝酿良久的吧。在那样一个公众场合,挥手打自己爱的男人,需要多少的决绝和勇气。也许他是一个已婚男子, 与她颠簸一番, 逐渐消沉, 甚至逃避; 也许他背叛了她, 爱上其他女子, 视他们的感情于真空; 也许他承诺了她什么, 他又无法做到, 并理直气壮……许明媚不是没有见到过决绝的爱侣, 她一直觉得女人一旦决绝, 必是对爱心如死灰。那么, 什么样的爱能令女人心如死灰?
令那个如猫一样倦懒的于索然心如死灰。当然不全是心如死灰,倘若真是死灰,也就没有了挣扎的信念,那是一种死灰之下的心有不甘。不能完满,便摧毁。解读开来, 其实是最真纯的爱。爱到离散, 拼命不成, 黯然失落, 心有不甘,于是撕裂。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昏倒在地铁站,我收留了你。许明媚给于索然倒了一杯水,然后耐心地给她讲已经说了十多遍同样的一些话,最后她总结了这样一句。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突然事件。她也确实觉得她们之间, 有一种暗藏的缘分, 以至于她竟然会这样遇到她。于索然果然是一个总会令人意外的女人。于索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 四处看了看, 然后回过来说, 你是许明媚?
我之前曾经联系过你, 小美给过我你的电话, 可是你的电话报停, 我也发过E…MAIL 给你, 可是你没有回我。我曾经在好几本杂志上为你画过小说插图。你知道我吗?
许明媚说,我当然知道你。上次酒会,掌掴事件。于索然淡然地哦了一声,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许明媚说,找到工作之前,你真的可以收留我吗?许明媚指了指旁边很小的一间,说,那个房间如果你愿意,就可以一直住下去,如果我离开了北京,你自己交租。
于索然把东西拿到那个房间,开始收拾起来。她的包里原来有如此庞大的装备,许明媚看到她把一条华丽的床单铺在了床上,然后她坐在床边出神地看着许明媚说,希望你一直不要离开北京。尽管我知道你很传奇很喜欢四处奔走。
许明媚说,这个城市给了我一种亲切感,我暂时不会离开它的。于索然说,西安一样令我深恶痛绝,我曾经在那里丢过三次钱包,丢过卡、
身份证、学生证、各种优惠券……我一贫如洗。直到现在。许明媚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来北京的?于索然沉思了半天说,如果我说我爱上一个未曾谋面的北京男人,你会不会笑我癫?许明媚当真笑起来。其实于索然这样的女人,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不会觉得意外的。于索然说,总是遇到什么人,总是发生故事。不过大都是一些很烂的故事,就是若干年之后想起来都会觉得想呕吐的那种。许明媚说,不要总是否定以前的爱情,那也都曾美好过你的心灵。于索然说,哦。那么,每一个爱过的人,你都怀念吗?你觉得他们都很美好吗?你都不觉得不甘心吗?既然美好,干吗要分开?
许明媚一时间语塞。该怎么回答? 如果那样的美好, 为什么要分开? 许明媚有些尴尬。其实,过往充满了分合争执,有什么美好的?她在那些太容易破裂的关系中越来越喜欢保护自己,谁探得见她的真心呢?她没有真心,他们没有灵魂, 俗尘凡世一相逢, 便注定要散落。她想起那个被自己一封绝情E…MAIL 隔断的庄城,她换了电话,换了一切联系方式,他纵使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他一定是恨着她的吧。
于索然在许明媚恍惚的片刻,已经惊人地将屋子布置成为一个温馨可爱的小巢,她真是天生的艺术女子,有信手拈来的创造力。她走来走去,冰箱和电视上就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有骑着扫帚的窄脸女巫,有咧嘴笑的南瓜。她总是有一点点邪邪的气质,不同于众人。
于索然站在许明媚面前,神秘地说,我爱上的那个男人,难得一见,我非常爱他。我怎么可以这样爱他。她从屋里拿出了画板,其中有一张美少年的头像,她指给许明媚看,她说,我钟意这类男人,细眼狭眉,寂寞又美好。
许明媚说,这样的男人,谁又会不喜欢。
于索然摇头说,很多女人至今还喜欢浓眉大眼四方脸的革命型男人。
于索然无比憧憬而又甜美地说,小雷便是我的神。
对于于索然如此坦诚的情感表达方式, 许明媚有点意外。她一直以为她是那种女人——她的感情生活神秘而丰富,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情感脉络,只能通过一些江湖传闻去揣测她的一些生活。而面前的于索然,如此心无城府又勇敢地说,小雷是我的神。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这样的话,有时候只有女人能够听得懂。
人世间勇敢的男人少到只能在小说里看到, 而勇敢的女人却比比皆是; 吹起人间烟火的是男人,持续着的却多是女人。不甘心不情愿,爱成残缺,努力争取,和命运抗争,终究还是敌不过与人分享热爱或者遭人临时抽身的尴尬。
于索然笑笑说,我要把一切都准备好,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把心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然后走到小雷的身边,告诉他我要跟他一直在一起。
小雷在于索然的描述中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他敏感而脆弱,灰色而又幽默,有时候健康如阳光,有时候又似有暗疾,他令她眼花缭乱到情动。许明媚看到过于索然的一张照片,她的表情很可爱,像一切恋爱中的女人一样甜美。于索然说,这是她认识小雷之后拍的照片,她都惊讶于自己突然间的甜美和柔和。
所以她奉他为神,并有了追逐跟随的心意。
只是他还没有明白。
网络成就了多少人的梦想,点开窗口就可以言爱,可是,谁的爱会蜿蜒着携带真心而来?
他和她不过是寂寞时候相互陪伴的两个人,他也许孩子气一些,说出了感性的话,可是她却当作珍宝,甘之如饴,如沐春风。
许明媚一直想问一下那个酒会上被她掌掴的男人的故事,每次话到嘴边,又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