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方不可开交之时,打圆场的上场了。
“我说儿子啊!你就带楼夫子一起去好了!”转过脸,老爷子用一种讨好的表情瞅着楼起, “你不是要读多少多少书行很远很远的路嘛!我想你一定没去过芜州,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就跟着阿少一起去吧!在路上要督促他好好做学问,绝不能放任他胡来。”
楼起头点如擂鼓,“我会的,老爷你就放心吧!我这就去收拾包袱。”主要是要把书都带上,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真是听话的好姑娘!”老爷子对楼起简直是赞赏有嘉。
旁人或许不可知,管家最明白老爷的意思。诸葛家在少爷这一代上是别想出读书人了,所以老爷把目光投向了少爷的少爷,如果有个学识渊博的娘,或许这个目标更加容易实现一点。
诸葛少哪知道老爹的如意算盘打得这么精啊?他冲着回廊那边高叫起来:“喂!喂!”他还妄想扳回局面,“我没答应带你去啊!阿起——”
打你的喷嚏吧!
第四章
一个月之后的某天,在一片艳阳天里,杭州城里出现了这样一幅引人浮想联翩的画面:一对男女骑在同一匹马上,姑娘坐在男子的前方,男的也不管过路人的目光,赔着满脸的笑容在女子的耳边一遍一遍嘀咕着。
等这匹马停在了诸葛府门前,等男子抱着姑娘下了马,等姑娘家愣头愣脑地扎进宅院中,这样的对话还在继续。
“阿起!阿起——”
“别像打喷嚏一样叫我的名字,烦死了!”楼起不耐烦地向书房走去,此刻只有书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诸葛少不死心地追进了书房,“阿起,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我哪儿敢?你武功那么好,你是当年那个什么武林盟主的师弟嗳!你随便给我一拳,我就死翘翘了,我还敢跟你动气,又不是不想活了。”还说不生气,火焰都烧到了半天高。
想起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楼起就觉得肝脾炙热——
此行去莫邪山庄,到那儿她才知道,原来莫邪山庄有把干将神剑,号称是“天下第一剑”。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位江海天盟主曾去剿灭萨满教的真女,这一去就没了影踪。如今江湖上群龙无首,传出只要有人能拿到“天下第一剑”,这个人就可以号令群雄。宛狂澜请诸葛少前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本来她还困惑,诸葛少就是一个经营茶楼、酒楼和青楼的商人,怎么有办法解决江湖上的事。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诸葛少自从到了莫邪山庄就变得神神道道的,整天躲在草丛中、假山后面或是湖水旁边喂蚊子。
她哪里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人,找寻那位失踪二十年的武林盟主——江海天,也就是他“猪少爷”的师兄!
江海天他是没见着,江海天的一双儿女却让他挖了出来,楼起这才知道他这个纨绔子弟竟然是堂堂武林盟主的师弟,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她尚不可知,但她知道那飞来飞去的功夫根本就是轻功。他居然骗她!不!应该说是她楼起学识浅薄,才会真的相信某些人有特殊本领,可以像鸟儿一样飞过来飞过去。
回想起那天她跟那凉夏——她就是猪少爷的师兄江海天的女儿,将要成为猪少爷的朋友宛狂澜的新娘——聊天的时候,她还称赞人家“没想到你也有鸟的本领,你也可以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翔,真羡慕你们这些有特异功能的人。”
那凉夏先是一脸茫然地问她:“谁告诉你能飞来飞去是特异功能?”
当她报上猪少爷的名字时,那凉夏足足笑了半个时辰,一边笑得气都接不上来,她一边告诉楼起:“这不是什么特异功能,这是轻功,轻功好的人可以一飞数丈之远,你被诸葛少骗了啦!”
她让猪少爷给骗了!堂堂夫子被自己的学生给骗了!呜呜呜——丢死人了!
可怜她在莫邪山庄的这段日子里还对这位笨学生升起那么点好感,虽然只有那么一眯眯,但他也不用这么快就把那一眯眯的好感变成一桶桶被欺骗后的厌恶吧?气糊涂的楼起拿着厚重的书敲上了自己的脑门,笨啊!她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人耍得团团转,还在那儿自以为是地摇头晃脑,真是笨啊!
或者,她生气只是因为他骗了她,他没有跟她说实话。她第一次如此信任,如此靠近一个人,而他却骗了她。她真正不能接受的,只是这个原因?
“你……你还好吧?”诸葛少不确定地垂下了头瞅着她。刚刚还气得脸都青了,一转眼的功夫居然拿起书自己打自己,是不是他会武功这件事对她刺激太大,把她气傻了?
对啊!她干吗自己打自己?她可以打他啊!拿过家法棒,楼起不客气地朝他挥了过去。诸葛家的家规:面对家法棒,诸葛家的子孙是不能闪躲的。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诸葛少闭上眼等着挨打。
等了又等,疼痛就是没有如约传来。他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家法棒丢在一边,她老人家又看上书了。
“你……你不生气了,阿起?”
“我干吗要生气?我不气!”只是她说出的话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只是你的夫子,你只是我的学生。你骗我,我被你骗,是因为我笨我蠢,我的学识没到家。所以啊!三个月的期限一到,我要继续行我的路,看遍天下山川,晓遍天下事,才不会再被你这种人骗。”
看着吧!三个月的期限一到,她就收拾包袱,带上书去找望二小姐断云。如今断云已经离开望府,再也不是什么天下首富,和她在一起楼起觉得更自在。她再也不会让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再也不会!
她气得脸都肿了,这可怎么好啊?“这么说,你还是在生气啊!”诸葛少低声下气地凑近她想看个明白,他的心却越来越糊涂。书呆子都说了三个月以后会离开诸葛府,他该高兴才对啊!他紧张个什么劲?
楼起才不管他怎么想,她在生气,生气的人最大。她拿出小姑娘的任性,用力把他向外推,“现在不是你上课的时间,你给我出去,我要看书,你出去啊!”
“阿起!阿起,你说你不生气了,我就出去。”浪荡子的赖皮功在这会儿发作了。
他以为他赖皮,她就怕他了?扬起手中的家法棒,楼起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出不出去?你出不出去?”家法棒成了打狗棒,他不出去她就把他打出去。
诸葛少到底还是有点怕的,脚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腾出的空间正好让楼起把门关上。对着门外的他,她高声念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看来她不仅喝醉的时候喜欢背诵《归去来兮辞》,生气的时候也喜欢归啊去啊。这可让咱们的猪少爷气闷了,她就这么喜欢陶渊明啊?
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去,他没有听到书房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她的心绪难平:“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背不下去,怎么也背不下去。以前她不高兴的时候只要开始背古文,心情就能渐渐平复下来。可是,这一刻不行,怎么也不行,她甚至连背都背不下去。
为什么?陶渊明,你回答我啊!
陶渊明正在南山下种菊花呢!你还是自己解决问题吧!
* * *
如果因为家法棒挡在中间就这样沉寂下去,那这个人一定不是诸葛少。想他猪少爷横行脂粉堆数十载,战虽有不胜,却不至于就这样败战而逃。所以他一定要重新战胜那个书呆子,看吧!
其实……其实找那么多理由干吗?他就是不想小眯眼用那种讨厌的眼神看他,女孩子嘛!几千个女孩子还不都是一样,阿起管这叫什么?千篇一律?反正就是那意思,只要他哄哄她,逗逗她,他就不信她还忍心生他的气。他是谁?他是猪……诸葛少爷嗳!
做好道具,诸葛少走到了书房门口。看了三个时辰的书,她不累,眼睛也该累了吧?
为防门边放着家法棒,他决定从窗户进,师父教的武功竟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师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不晓得会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废了他的武功哦?管他那么多,先把书呆子哄完,再到睡梦中哄师父吧!
蹑手蹑脚地从半开的窗子里跳进书房,用椅子遮住身体,伸长手臂他将画上笑脸的大拇指横到了她面前。“学生错了,请师父原谅。”
无须分辨,楼起立刻知道这个挂着笑脸的大拇指是属于谁的。想也知道,只有那种在市井上混的浪荡子会玩这种把戏。她该如何告诉他,她并不是在生他的气,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不平静的心情。
回想自己出生这十七年以来,楼起从未像现在这么依赖一个人,她怕……她怕再留下来,她将永远无法达成自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决定。她怕自己会再次失去人生的目标,除了读书她什么也不会,不读书,楼起还能做什么?不做学问,楼起还是楼起吗?
“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能原谅我啊?”诸葛少有点委屈,“我不就是没事先告诉你我是武林盟主的师弟嘛!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我还是我,我还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浪荡子,我还是你的学生啊!”
其实诸葛少事先没说是觉得没有必要,他原本想着三个月以后她就要离开,他好歹也是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女子教导来教导去呢!面且他怎么知道他随便说自己是鸟,她这个书呆子就当了真,还深信那个什么疑。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该死的在乎她的想法,她的感觉,她是否生他的气。喂!她只是一个小眯眼书呆子,她凭什么让他猪少爷为她操心?她配吗?
她配!因为是他给了她这样的权利。
有点泄气地站起身,他狂放不羁地坐在她的对面。“好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