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你看这次比赛我们这里人选怎么安排？”
那个被称为赵老师的人，林晓飞知道那是工会主席赵俊强。林晓飞往前跨出的脚步在空中收了回来，想听听他们下面说什么。
只听赵老师说：“这还用问么，肯定是要最佳阵容了。对，那个林什么来着，你们要优先考虑。”
“你说的是林晓飞？就是那个技术二科的大学生？”另外那个声音问道。因为外面雨下的很大，雨点打落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发出重重的响声，所以林晓飞有点听不出来这个人是谁？
“噢，对对对，就是那个林晓飞。我说的就是他，嗯，这小伙子唱歌确实很不错。这也是全单位都知道的。你们要好好安排安排，上面只给每个单位三个参赛名额。”
“是，应该的。不过……”
“嗯？不过什么？”赵老师的声音有点疑惑。
“……”
“咳，你这个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有话就说么？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么？”赵俊强对那个人的吞吞吐吐有点不满。
“厂长办公室主任的爱人刘英霞昨天给打了招呼，说他很想参加比赛。陈书记给他小儿子陈鹏也报了名。还有就是材料科科长张雷昨天也跟我打了招呼。还有……”
“好了好了，我只是提个参考意见。如果报的人多，你们就采取个办法选拔选拔。毕竟所里对这次比赛很重视，一定要拿到一个大奖回来。你仔细考虑一下，好好把这个事儿办一办。”赵俊强听那个人罗嗦一大堆，就赶紧打断了他。
“嗯，我会去办好的。”那个人说到，嘴里喃喃了一句：“不过这事儿也真是不好办呢。”
“嗯，有困难？有困难就去想办法解决。”赵老师的话斩钉截铁。“好了，我得回去了，你嫂子说晚上要我陪他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我得先走了。”
“晚上去医院检查身体，人家医院不下班么？”林晓飞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得房间的门呀一声打开了。林晓飞急忙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楼道里根本都没有可以可以隐藏的地方，这个时候下到一楼去找地方可能来不及了，没有办法，他急忙往下走了几个台阶，然后又转身往二楼上走，正走了两步，迎面便看见赵俊强出现在楼梯口。
“你好，赵老师。”林晓飞连忙打招呼。其实这个赵老师的历史，林晓飞也多少知道一点，它是单位里的书画好手，一手苍劲有力的毛笔字，林晓飞也亲眼目睹过，所以对他也很敬佩，再加上刚才听到他对自己的赏识，心里也如遇知音，这个时候见他下来，礼貌的迎了上去。
“噢。是小林呀。你是来报名的么？快去吧。”说完，用他那结实有力的大手拍了拍林晓飞的肩膀，下楼了。
林晓飞望着赵俊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便上了二楼来到刚才那个办公室门口，见宣传科科长刘华正坐在沙发上沉思什么，敲了敲门，打了个招呼：
“刘老师，您在呀。”
“噢，是小林呀。”刘华很热情的站了起来，正欲在说话，觉得嗓子难受，咳了两下：“有点感冒了，喉咙有点痒。”
林晓飞听他如此，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听不出是他的声音呢。
“不用了，单位不是要参加全省职工文艺竞赛么，所以我想来报个名。嘿嘿”林晓飞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其实林晓飞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不好意思，可能是刚才他听到刘华和赵俊强的谈话内容，觉得自己似乎会变成别人的麻烦，所以会有这样的模糊感觉。
“哦。嗯，应该的，你就是不来，我们也会给你报上去的。你呀想逃都逃不了。”说完，刘华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无可名状的微笑。“小林呀，最近工作忙不忙？比赛大概还有一个月，这段时间你要去好好准备准备，不要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
“嗯，我会的。也好久就没有唱歌了，嗓子还真有点痒，嘿嘿。”林晓飞又摸了摸后脑勺，傻笑了一声。其实平时他在这方面都是很大方的，一点都不曾拘束过，今天好像总是这么傻笑，总是觉得有某种东西在他的脑子里搅和，使他不明就里的感觉到不好意思。他脑子里闪过了刚才他们说过的话，他也不知道那话语背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他有点想不明白，似乎第一次觉得有一种外界的力量在跟他较着劲。在学校里，每门考试都充满着竞争，那是很正常的，林晓飞从来都没有惧怕过任何竞争，都是竭尽全力去迎难而上，就是败了，也问心无愧。但是今天这个竞争，它却第一次觉得有点惴惴不安起来，似乎他的参与会给这一场竞赛带来某种麻烦，某种让别人很是为难的麻烦。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林晓飞从工会大楼里出来，看看天色，似乎老天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于是撑起雨伞，深一脚浅一脚的消失在雨雾中。
第三章 阅览室对话
全省比赛的前一周，单位举办了选拔赛。林晓飞虽说那段时间满腹狐疑，但是到了真正比赛的时候，就很投入，什么也忘记了。他顺理成章获取了一份参加省上比赛的资格。其他的两个名额一个给了厂长办公室主任的爱人刘英霞，她的舞蹈林晓飞看了，感觉到跳的很好，不过对比起来，他到是觉得他们同一科室的路平的舞蹈更有表现力和艺术效果。另外一个名额给了材料科长的女儿，她表演的是民族唱法。不过林晓飞却没有料想到会是她，因为他在中间明显有好机个地方走调，难道评委没有听清楚。在场的那么多职工多半也听见了，不过最终结果评委说了算，职工只有看热闹的份儿。
晚上，林晓飞被陈海宁硬是拽出去请客。这个“无赖”，借故给林晓飞庆祝，揩林晓飞的油水。不过林晓飞也不跟他计较，反正自己也高兴着呢。找几个人庆祝一下，也是应该的。林晓飞索性又把路平，还有今年刚刚分到单位里的技术一科室的张小虎也喊了过去。大家找了一个小馆子，点了几个小菜，开始为林晓飞的中选表示自己的一份关心和支持。
“咳，我说。林晓飞今天可是露了脸了。”张小虎刚来一个月，在林晓飞面前不敢造次，没有喊小林子。“那歌，嘿，唱的可真绝了，比那个原唱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我觉得路平大姐跳的那么好，却没有机会。为什么只给三个名额呢，真抠门。”路平今年有三十出头，是老职工了，林晓飞平时都喊她路老师，张小虎那更是恭恭敬敬。
“不说了，不说了。”路平听见张小虎这么说，举起酒杯：“来来来，我们为我们的大歌唱家干杯。”看上去，她对这件事儿看得极其平常。“我们也该公平一点嘛，我跟林晓飞都是一个科室的，要是两个都去了，那还不遭人嫉妒呀。再说，我也不在乎这个，重在参与重在参与。”说完，就“忽”的一仰头，一口气喝完了自己的杯中的酒。
林晓飞愣了愣神，喝完了自己的酒。
大家都说路平很有个性，平时也是一个倍受职工关注的人物，今天林晓飞才相信了这一点。他满是疑问的瞄了瞄眼前这个比他大十岁的女人，似乎那张脸上写满了无奈，里面还夹杂着些许漠然，那是一种林晓飞从来没有发现过的神情。路平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一个热心热情的女人，工作也很专注。听老职工们说，她丈夫原来在西藏当兵，是运输连的一名优秀运输队长。前年出了车祸，卡车连着一卡车的军用物品全部翻倒在一个深沟里。导致一个腿落了残疾，不能正常行走。后来转业回了地方，一个朋友介绍给一家出租车公司当了司机。两口子带着一个儿子，日子过的虽说不富裕，倒也安安静静，只不过大家都说路平比前些年少了一份常挂在脸上的灿烂微笑。可以想象到，那个曾经翩若飞蝶一样的女人，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女人，遭受过这么沉重的打击以后所带来的转变。
不过，林晓飞并不明白路平为什么对讨论今天的比赛结果如此忌讳，说到林晓飞的时候，她倒是很高兴，可是一说到她身上，她就犹如被皮鞭抽了一下似的，立刻想办法躲开。
第二天，全单位的职工仿佛都在议论头一天的比赛。
“咳，昨天那个刘英霞跳的跟路平没办法比，可是最后却是刘英霞过了关。真有意思。”
“谁知道呢。咳，谁管得了那么多，只要林晓飞过关了就行了。”
“听我们家老爷子说，那个材料科长的女儿走调三四回呢，不过还好，反正不管她上还是那个陈书记的儿子陈鹏上，都没关系，只要林晓飞过了，这次比赛就算数。”
“陈鹏？他就更不能上了，听说中间还忘词儿，嘟囔了两句歌词，我差点都笑出声来。”
“……”
上班的路上，见林晓飞过来，大家都立刻停下唠叨，认识他的人凑过来表示祝贺，不熟识他的人远远的投过来一束羡慕和赞扬的目光。
林晓飞第一次感觉到人们的目光给自己的带来的一种荣耀感，他也第一次感觉到他对这样的目光居然不知道何时开始有了一种期望。在过去的一年里，虽说他也曾经多次登台，但是，他对周围人们的眼光却从来没有那么的在乎过，他不觉得他们的眼光与自己有什么太多的关系。他自己唱了，心里舒坦，开阔，这是他追求的唯一目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从这几天发生的事儿，林晓飞似乎感觉到他的歌唱已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儿了，似乎单位的职工都对他寄予某种期望，期望他能赢，似乎他赢了，他们才能安心的上班，才能安心的下班，才能安心的生活。
林晓飞搞不懂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他这种感觉的正确与否。他的眼前不时闪现着赵俊强和刘华的谈话，闪现着路平一饮而净的酒杯，闪现着同事们上下翻飞讨论比赛的嘴唇，闪现着大家期待和赞许的眼神。
林晓飞在混混沌沌之中度过了一个礼拜的时光。
全省比赛开始了，林晓飞登上了大舞台。当追光打在自己略显瘦削的身躯上的时候，林晓飞有点晕乎乎的感觉。台下黑压压的坐满了陌生的面孔，人们闹哄哄的，仿佛眼前不是要展示一场艺术演出，而是要表演一出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