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音乐悠远绵长,委婉戚柔,象一泓清澈的泉水,淙淙流淌。它破开夜空,满含着一种想要倾诉衷肠的执着力量,直逼向遥远的天河。
老张投入的拉动着琴弦,看了看老太太的神色。老太太依然熟睡着,没有动静。
老张继续演奏着,呼唤着。
老太太仍然没有醒来。
……
老张陶醉在遥远的回忆中,看见那昔日的往事一幕幕的在自己脑海里象放电影一样匆匆走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闪烁的星空中摇曳,伸出双手去触摸,它们又都倏忽一下飘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老太太睁开了沉重的双眼,仿佛那音乐把它从遥远的世界里召唤了回来。是哪里来得如此美妙动听的音乐?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她诧异的看了看,眼前正侧对自己坐着一老人,那声音正是从他拉动着的二胡中飘出来得。她没有动,静静的聆听着,生怕稍不留神,那美妙乐声就会被她吓走。
曲子终于演奏到尾声,老张收回思绪,让那音乐慢慢的,轻轻的,从琴弦上滑过,最后隐没。他转过头,突然发现老太太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正在那里微笑这听着自己的演奏。他急忙站了起来,关切的问道:“老人家,你醒了?”
“哦。我,我刚才……。你?哦,大兄弟,您,您请坐吧。”老太太从音乐声中清醒过来,见老张微笑的看着自己,连忙答道。
“老人家,你刚才晕倒了。我从你们家门前路过,听见屋里的响动,就上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儿。老人家,你,现在好点了么?”
“哦,好多了。大兄弟,你的琴声太美了,哦,真是过意不去,耽搁你赶路了。”老太太一脸歉意。
老张正要说话,就听见门外面听听咚咚的一阵小孩脚步声,接着就见刚才那个小女孩儿走了进来,身后跟一个中年妇女。
小女孩儿见老太太苏醒过来,顿时高兴的大呼一声扑倒在老太太的怀里:“奶奶,你,你醒了?太好了,你可吓死我了。”说完,撅着小嘴。突然,她看见老张手里还攥着那把二胡,好奇的喊道:“老爷爷,你是不是给我奶奶拉二胡了?所以她才醒过来的?是不是,是不是?”那声音简直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老张看着那张充满童贞的稚气的小脸和那双扑闪着的眸子,笑了笑:“孩子,我呢,只是随便拉了一曲,是你奶奶坚强,自己醒过来的。”
“老爷爷,你骗不了我的。我奶奶一直都想听二胡曲,她肯定是听了你的音乐才醒过来的。”说完,小女孩儿转过头去,顽皮的对着奶奶说道:“奶奶,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莉莉说得对。”老太太笑着抚摸着孙女的脸庞,“对不起,奶奶刚才把你吓着了。你看,药都撒了一地。”
小女孩儿这才想起来,地上还有一对碎碗片儿,正想过去收拾。刚才跟进来得女人走了过去,拦住了她:“莉莉,妈妈来收拾吧。你去陪你奶奶和这位老爷爷说说话,啊。”说完,朝着老张微笑这点了点头,就忙活起来。
小女孩儿转会身来,对着老张说道:“老爷爷,你可是我奶奶的救命恩人呢。以前她这样晕过去,都要好久才能醒过来的。看上去……,咳。都怪我爸爸。老爷爷,你不知道。我奶奶特别喜欢听二胡音乐。上个礼拜,她过生日的时候,什么礼物都不想要,只想听别人给她演奏几段二胡曲子。爸爸说好给她请了人的,可是,到跟前,却变卦了,谁也没有请过来,奶奶那天很伤心呢。”小女孩儿说道这里,心里仿佛很难过。
但是,这个时候,最难过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老张。
当他听完小女孩儿的这段话时,心里立刻明白了所有的事儿。他感觉到心头突然好像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扎了一下,隐隐的一丝疼痛,继而又是一阵深深的懊悔。
没有想到,真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可敬而又可怜的老太太正是自己几天前义正词严,斩钉截铁拒之门外的镇长的老母亲。那个时候,他只是一味的沉浸在对镇长的厌恶和排斥心理之中,不曾想到她的这位老母亲却是这样一位让自己感觉到亲切和敬重的老人。她那对音乐的执着和超乎常人的独具一格的美丽心灵,使得老张一下陷入了对自己的不满和自责之中。他感觉到自己对这位老人犯下了难以饶恕的罪过,致使她的一颗苍老的心遭受到了如此沉重的摧残。不应该,不应该呀。
足有十多秒钟,老张都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苦恼和抑郁之中。他的这一举动使得老太太和小女孩儿不解的望着他。
“大兄弟,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莉莉,快,去给爷爷倒一杯水,啊”老太太急忙关切的询问。
“哦,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儿。不要紧的。”老张急忙掩饰道。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儿端了一杯飘着清香的茶水走了进来,放在老张面前的桌面上,看着老张,又高兴的说道:“老爷爷,太好了。你以后没事儿,可以常来我们家玩儿,我爸爸在镇上工作很忙,妈妈也在作生意,所一他们都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陪我奶奶,正好,你过来,她好有个伴儿。嗯,到时候,你们俩说话,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两位老人被这句天真的花语逗的不由哈哈哈大笑起来。
老太太嗔怪的瞪了孙女一眼:“哟,莉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就瞎吹,你,你能作什么好吃的?”说完,又是一笑。
“奶奶?……”小女孩儿不好意思的看了老太太一眼,撒娇的摇着身子。
这个时候,小女孩儿的妈妈重新熬好药,走了进来。
老张意识到自己该走了,于是转过身对这老太太说道:“老人家,我该走了。你要记着按时喝药,好好养病。改天,我再来看你,啊。”
老太太感激的看了老张一眼,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轻轻答应道:“嗯。大兄弟,那 ,你记着有空就过来,啊,我们唠唠嗑。今天真是……”说道这里,心头一酸,就没有再说下去。
老张明白老太太的心思,看了老太太那期待的眼神,心里也一阵难过。他急忙答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给小女孩儿叮嘱了一句:“好孩子,好好照顾好奶奶,啊。我改天再来看你们。”然后,起身走出了房门。
黑夜深沉而宁静。而老张的心头却像是一洼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块巨石,久久未能平息下来。他一路想着刚才的一幕,只觉的心心灵仿佛遭受到了一次狂风暴雨的洗礼,突然变得苍老和沉重。
十一点的时候,才回到自己家山坡下那条小溪桥头。林晓飞正拿着一把手电筒在路上照着,看见老张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急忙迎了上去。老张心头一热,感激的拍了拍林晓飞的后脑勺,两个人相跟着往家走去。
几天以后,老张决定再去看看那位老人家,当她告诉了老伴儿,正要出门,老伴儿却抬头沉重的望了他一眼:“咳,老人家走了,前天走的。听人说,临走的时候很安详,头发也是自己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咳,年纪大了,是时候了。”说完,叹了口气。
老张听了这话,眼眶中立时湿润了。没有想到,他们的第一次邂逅,竟成了最后的告别,她听见的最后一曲,竟成了自己送给她的挽歌。
咳,人生呀,真是太奇妙,太无常,实在是令人难以猜透其中的奥妙。
第三十四章 家书
转眼之间,林晓飞已在这里盘亘了将近十天时间。
这短短的十天里,他充分感觉到这两位老人对他付出的关切和爱护,仿佛是他们自己的孩子。难道两位老人家没有儿女么?林晓飞心里想着,不由得可怜起他们来。嗯,离过年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在这里多待两天,好陪陪他们,使他们尽量多一点快乐和欢笑。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自己的脚,用力的踢了踢,觉得伤势基本上已痊愈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咳,那个肖儒海的好兄弟,在哪里呢。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呢。他有点惆怅的站在房间里,想着下一步打算。
他看了看那个放在墙角的行李包,于是走过去,翻出了那一张江水行舟图。正要打开看时,门外传来了老张悠扬的琴声。
林晓飞放下手里的画,走了出去。
音乐对林晓飞来说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当他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只要听见音乐,他的心灵和大脑中就会跟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
现在,老张那悠扬、惆怅、曼妙的琴声,使林晓飞感到一种久违的愉悦,他听着,心里充满了钦佩和好奇。自从那天傍晚听见了老张的如泣如诉的琴声以后,再也没有见他拿起二胡。这个时候,这位老人有开始用那双灵巧的双手,演奏这人间至美的音乐。只是,他现在的琴声中,凄凉更多了一点。
人在老年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把压在心底多年的陈年旧事拿出来,细细品位,慢慢咀嚼,仿佛一头衰老的大黄牛反刍一样,孤独的回味着这一生风风雨雨的岁月曾经吞下的酸甜苦辣。那酸甜苦辣象翻江倒海一样,在他的思绪中此起彼伏,最后从那缭绕的琴声中飘飞出来,让空气去传递那份心中的那份感怀。
林晓飞想到这里,一边聆听这琴声,一边蹑手蹑脚的向老张背后的一张凳子跟前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张大娘从山坡下面拐角出突然出现,一边走一边喊:“老头子,闺女来信了。闺女来信了。”
这喊声把林晓飞吓了一跳,脚底下一不留神把凳子给踢翻了,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老张还没有对老太婆的喊声产生反应,倒被后面的声响吓了一跳,一转身,见林晓飞正在那里,尴尬的对着自己憨憨的傻笑。
“张伯伯,哦,对不起,打扰你了。嘿嘿”说着,急忙弯下身把凳子扶了起来。
“你小子,搞什么名堂呢。啊,这么鬼鬼祟祟的。”老张看见林晓飞的傻样,有点摸不着头脑。
“没啥,听见你拉琴,就想出来看看,又不想打扰您,没有注意,……嘿嘿。”
老张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转头问老太婆:“闺女来信了?快,快看看说了什么?”说完,就放下手中的二胡,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