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方才所见,那人应当是在偷听,只是,这件事若是说出来,后果会如何?况且若是因此又牵扯出什么别的事来,后果难以预料。
灵儿低低地看了娆娆一眼,娆娆此刻与灵儿目光相对,已是了然,微微点点头。
灵儿握紧娆娆的手,轻声道:“回禀姑姑,灵儿今夜听说徐姐姐不大好,便和青葛一起到这边探视,说了一会子话便准备走了,谁知一出门,便被一个黑影撞倒在地。”
银冠子听到此,只是往榻上一坐,面色凝重,道:“黑影?”
灵儿点点头,慢慢回想,道:“夜如此深,想来不会有人路过,青葛说,那黑影被我们撞见,怕青葛看清自己模样,只是扬了一把灰尘,便跑走了。”
此时,杜秋已将灵儿之手细细绑好,听到灵儿说到此,便轻轻道:“可否将青葛姑娘方才擦脸的帕子给我一看。”
青葛将自己的手臂一抬,口中道:“我这袖子方才胡乱擦了好几把,上面便有。”
众人看去,果然,青葛穿的红袄子上,一些白白的粉粘在上面,杜秋只看了一眼,闻了闻味道,便道:“这是琼花花粉。”
苏娆娆失色,想起徐毓秀的症状,脱口道:“徐姐姐犯的正是花粉症。”杜秋闻言,立即走上前来,将徐毓秀的脸细细查看了一番,肯定道:“徐姑娘患的正是花粉症,等稍晚些我会来蘀徐姑娘诊治。”
银冠子听到此,疑惑地问道:“那么,这和黑影又有什么想干?”
苏娆娆道:“想必那人是想来打探徐姐姐的消息,不料被灵儿撞见,慌忙之中撞伤了灵儿。”
杜秋看几人神色凝重,便只是将携带的东西收好,道:“姑姑,各位姑娘,杜秋先回去配些药材,并准备银针,等天亮了,再来为徐小诊治。”
银冠子点点头,也不多话,杜秋和另一名医女掀了帘子便走了。灵儿和苏娆娆也是沉默,此时,在一旁本是疲惫不堪的青葛,见众人都不讲话,实在憋不住了,看了灵儿一眼,口中道:“姑姑,方才多亏您,才救了我家小姐,青葛给您磕头了。”
说罢,跪在地上重重地给银冠子行礼,银冠子一双绣眼微微眯了下,口中说着傻孩子,便将青葛扶起,一边给她膝盖上打着灰,一边说着:“可怜见的,你家小姐有了你真是福气。”
青葛本就对银冠子抱有好感,此刻看银冠子如此和蔼可亲,便说道:“姑姑,您是好人。我想问问,到底我们还有几日才能到京城,我家小姐不说,我心里也知道,我总觉得有人想要暗中害这船上的人。”
青葛话音未落,灵儿已然喝止,她轻声道:“青葛,莫要造次。”青葛撅着嘴,便不做声了,而银冠子听了青葛的话,只觉太阳穴旁突突几下,脸色微变,只做镇定,道:“事出突然,我要禀告王爷,查出方才那人是谁。夜都深了,各位姑娘快歇息吧。”
说罢,只是站起,将手中一直把玩的胭脂盒子放下,面色凝重地出了屋子。
而谢灵儿和苏娆娆、青葛经历了方才之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14如执炬
人间二月,江南已是春暖花开,而北方,却寒冷依旧。
魏阙在夜里也有巍峨的影子,一左一右守护着大明宫,阙顶的卫亭里,护卫秉着刀,闲闲地走着。而从外往里瞧去,宫城顶上的觚棱金爵,在宫灯的映照下,有着异常奇特的弧线,在这样寂静如井的夜里,宫阙显得如此庞大和寂寞。
丹凤门以南,有一处宫殿,殿外是点点红梅,新花初绽,还未长成可以贴鬓佩戴的模样。疏影暗香,羞涩明丽,却又耀眼悦目。
门口有曲池,一些未化的冰浮在池面上,偶尔泛起的灯光照亮了池水,有一些粼粼的波光闪耀。
内室里,一柄红烛已然流尽了眼泪,在桌面上燃成了一堆烛泪,珠帘里,一个身着宽大深衣的女子背坐着,头发依旧挽着美丽的发髻,而最令人夺目的是发髻上鎏金菊花纹的玉钗,鎏金裹着尾端,垂下一朵精致的梅花,摇摇欲坠。她的脚边是一个小小的炭火炉,炉中点点未燃尽的炭火跳跃着发出一些微弱的光亮,炉子上斜扣着一盏竹子做的熏笼,淡淡炭火中,有一些残余的香料,发出旖旎的香味。
女子背坐着,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她似乎百无聊赖地,敲着什么东西,耳朵上的两朵晶莹的花朵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着。
一声低低的女声响起,沙哑并低沉,原来这内室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娘娘,你这样端坐已经一夜了,让奴婢扶您去榻上歇息一时吧。”
那女子回过神来,语气淡漠疏离:“天这样黑了…。。 冬冬鼓怎么还没响起来。”那女声声音中似有不忍之意,只是劝慰:“娘娘,您总这样等,可总也等不来。”
女子不再言语,只是低低垂下了头,一晌,又轻轻道:“冬冬鼓响起,他便要上朝了…。。我只想看他一眼。”
那女声低低道:“他昨夜宿在了含元殿的翔鸾阁,不会由这里经过”又停顿一时,道:“那些上京的秀女们有几日便到了。”
女子似有一震,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淡然道:“你知道怎么做。”
那女声过了许久才说道:“似乎有些秀女察觉了。”那女子闻言,头发上的鎏金玉钗抖了一抖,她稍稍侧了侧身子,侧面是美好的弧线,眼光看向窗外,轻启朱唇,声音更加淡漠:“等了这样久,冬冬鼓该要响了吧。”她顿了一顿,淡然的声音中有着异常的平静:“嫲嫲无用,宫里去的女官们也是无用。左右那些秀女进了宫,也是如我一般的痛苦,倒不如死了好。”
听着这样平淡的声音说着死的话,那女声似乎有些害怕,声音有些颤抖,轻轻道:“娘娘,莫要冲动。”
女子似乎低低一笑,道:“宫里有如今这些妃子们就够了,我可没什么心劲管那些新来的了,你看着做吧。”
那女声楞了半晌,低低应承。
此时,窗外已有了些光亮,而太极宫承天门的城楼上,终于响起了响彻京城的第一声报晓鼓,京城内各条南北向的大街上鼓声鳞次响起,而城内的百余所寺庙的钟声也撞响了晨曦的第一声。
天已大亮了。
☆、15半夜凉初透
越临近京城,天气越发冷起来。
望着窗外岸边的渔火,灵儿轻叹了口气,这几日,她的伤口隐隐作痛,使她整夜睡不着觉,而青葛还是小孩子脾气,已然睡得香甜。灵儿将青葛盖得锦被往上拉了拉,却看到青葛睡梦中皱起的眉头,她不禁楞了,青葛,你也有忧愁吗?
伸出手指轻轻将青葛眉间抚平,灵儿默然地抱着膝盖,下巴搭在膝盖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对面熟睡的良女,这几日似乎消沉了些,大概是因为严姣儿的被遣,让她有些戚戚然,倒让她收了点大小姐脾气。
前日的一场大雨,随着船只的行进,已然飘散的无踪无影,此时,已临近河北沧州府,谢灵儿往窗边挪了挪,窗外雾色还没有散去,隐隐约约的白气中有一些摇曳的芦苇,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鸟儿鸣叫的声音,在雾色沉沉的早晨叫的清亮亮的。
徐姐姐的花粉症经过杜秋的一番诊治,倒也好了8分,她生的本就美丽,即便有些未尽的疤痕,那也是美的。那日被黑影冲撞了之后,鄱阳王命人搜查藏有花粉之人,闹得船上的少女们惊慌失措,她去求了银冠子姑姑,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
她的14岁的小孩子的心,自上了船之后,便一日一日地变得沉重起来,离开了父母兄弟的庇佑,她要独自学会如何面对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风霜雪雨。
而她即将要成为的,或许是皇帝的妃子,也或许是深宫里的宫女,这两种身份,都让她看不清楚。这一路以来,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她总以为这只是一趟旅行,到达那日,岸头站着的是可亲的父亲,慈爱的母亲,还有疼爱自己的哥哥,依恋自己的幼弟。所以听着娆娆的担忧,青葛的烦恼,她总是不以为意,日子总是要过的,不妨过的糊涂一些。
然而,越临近目的地,越发不安,她的以后难道真的就这样了么?在那个传说中的,巍峨耸立的宫门里,过日子么?
母亲盼着她成年,许一个好人家,有一个举案齐眉的郎君,逢年过年,带着郎君回门,带着荷叶包着的鸡鸭鱼肉,和哥哥弟弟们闹上几闹,成亲、生产、坐月子,母亲能时时看着跟着照顾着。
以后怕是不成了。
从此以后,她只有一个郎君,和许多女子共有的一个郎君,这个郎君她从没见过,可能是少年、也可能是中年、老年,不知有没有胡子,长的俊不俊秀,性子好不好,脾气暴不爆,会不会和她一起赏花,折方胜、放风筝。
灵儿想到此,轻笑了一下,皇帝有皇后,有如此多的妃子,不知到时候会不会看上他一眼。
所谓良人,所仰望而终身也,她即便得到了他的眷顾,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妾室罢了。他并不是他的良人。
谢灵儿叹了口气,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微微合上,此时已是子时,船上静悄悄的,眯了一会儿,只听有人轻声在外面喊:“灵儿,起身了吗?”
灵儿一喜,是娆娆。
谢灵儿蹑手蹑脚地下了塌,将鹅黄绣鞋穿上,裹了一件斗篷便出来了,娆娆穿了一件芙蓉色的短袄子,笑模笑样地站在那里,像极了一朵水灵灵的芙蓉花,灵儿握了娆娆的手,两个人携手往上层走去。
天阴冷冷的,风吹在脸上有一些凛冽,灵儿和娆娆站在甲板上,吹着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想起方才自己胡思乱想的事,灵儿脸一红,问道:“娆娆,你见过皇帝么?”
娆娆额前的刘海被风吹的乱了,她用手抚弄好,听闻灵儿这样问,她笑道:“我生在徽州,长在金陵,哪有福分得见天颜啊。”说到此,她突然促狭地望了灵儿一眼,笑道:“怎么,我的好灵儿想做妃子了?”
灵儿笑着将手抬起轻轻拍了娆娆一下,也笑道:“是啊是啊,要做个什么妃子好呢,那我就做个谢贵妃吧。”
娆娆两只手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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