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这边是宫里女子祈的福吧。
犹豫了半刻,少彻将那绢布上的烛泪揭开来,一行娟秀灵动的字跳入眼前。
“一愿父母弟兄平安喜乐;二愿梨树明日暴雨不损;三愿七夕己后,吉吉利利,百事都顺意。”
少彻眉头轻皱,愿梨树明日暴雨不损?此话却是何解?
回身问道:“钦天监可报明日有暴雨?”
阮章一愣,立刻回道:“禀圣上,钦天监已经许久没有做过天气的预测。”
少彻嗯了一声,心中倒有些期待明日究竟下不下雨了。
☆、73落雨
到了夜间便狂风大作起来,电闪雷鸣的颇有些地动山惊的意味,少彻这夜独自宿在了皇帝寝宫紫宸殿,听着殿外的雨雷轰轰,怔怔地坐起身,忽然觉得种种凡事,恍然若梦。
到了第二日晨起,那暴雨仍旧是下个不停,少彻在殿中批了几个折子,瞧着外面雨丝密集,心中愈发的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说中今日的天气。
将手中笔放下,少彻披了衫子,便要出门,阮章忙执了一把大伞,又命人备车马,少彻口称不必,便这样走了出去。
少彻身量高,阮章打伞的样子便很可笑,出了殿,着了雨蓑斗笠的羽林郎们紧随其后,便往那昆明湖边上的梨园子去了。
只是还未行到梨园,少彻便将伞自己举了,让阮章和羽林郎们去一旁的宫殿躲躲雨,只说自己走一时,那阮章因了上次的事儿,万般的哀求不肯,少彻哪里肯听,只叫羽林郎们将他架走,自己举着伞便往梨园子行去。
此时昆明湖湖水上涨,已然漫了湖边的芦苇,雨丝在湖面纵横,被风吹的斜斜的,少彻执着大伞慢慢踱着,瞧着水色苍茫的昆明湖和远处的玉山横绝,忽的眼前就似又出现了那抹仙子的影子。
只是这影子出现的多了,走的近了,便渐渐瞧着和那梨园子里的少女融成了一色。
那梨园子里,雨打风吹的是歪歪斜斜的梨树,而那最后一棵树旁,却有一个女子,伞亦被吹斜了,发丝在雨里渐渐被打湿,而她却在奋力用麻绳绑着那棵梨树,然而雨大风劲,她人在那里渺小的很,竟连扶都扶不动那棵梨树断掉的枝桠。
预测暴雨的女子便是她么?
少彻心头忽的一震,快步上前,几步行到她面前,将大伞罩于她的头顶,她惊了一惊,抬头看他,竟是楞了,迟疑道:“是你?”
怎么是他?
谢灵儿窘迫又疑惑地望了望面前这个男子,一袭玉衫子虽湿了肩膀,却也不显匆忙,白玉冠的肱带系在下巴之上,面目如神一般俊朗,尤其是一双星眸,令人不敢直视。
少彻心下疑惑她说的是你?见雨势极大,不及说话便将伞递到灵儿手中,示意让她撑着,便去扶那断掉的梨树,三下两下便已然将断树固定好。又用手去接那握在灵儿手中的伞柄,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灵儿的手。
那只手湿冷极了,他轻碰了一下,那只手便倏地松开了伞柄,他来不及去抓伞,伞瞬间滑落在地。
她窘迫地去拾,恰逢少彻也去拾,两人的手又碰在了一起。
突然间就好像电光石火般,照亮了湿冷的天。
“你识得我?”迟疑许久,少彻才问。
灵儿看他任雨淋着,慌得去拾地上的伞,打起来举的高高的撑在他头上为他遮雨,口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想着若是被他记起那日推他入湖的是自己,不知又要起什么口舌,好一会才抬头满脸诚恳地望着少彻的眼睛道:“只是面善……罢了。”
少彻闻言挑了挑眉锋,低下头去看她,她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竟毫不怯懦地对向他的双眸,她的睫毛湿湿的,垂头丧气的耷在眼睛之上,间或还有些许的微小水滴流过眼角,于是她的眼睛便眨一下眨一下的,清亮亮又精灵灵的。
面善?那便是不知道他是谁?噙了一抹浅笑,少彻抬起头,看了看伞外雨大风急,问道:“你怎知今日有雨。”
灵儿眨眨眼,目光掠过他的耳畔,看向伞外的斜雨,有些意外道:“昨夜星云密布,月晕似染,故而……”她自说着,突然感觉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脸上,猛地回神,才发现她与他的距离委实近了些。
她此刻正举着伞,因为少彻的身量高,她甚至踮起了脚,风如此大她的身体竟有些往前倾的样子,于是她的额头正对着的是他的鼻梁,和微翘的嘴唇,彼此之间的距离暧昧之极。
灵儿啊了一声,举着伞连连后退了几步,雨瞬间落到了少彻的发冠和肩头,他眉头皱了皱,往前走了一步,又到了灵儿举着的伞下。
她此刻定是慌乱的很,少彻瞧着她略微吃惊的眼睛,不禁心中暗自笑了一声,又往灵儿身前挪了挪。
灵儿一阵慌,稍稍退了些,将伞往少彻面前一放,道:“你自己打吧。”
少彻微微侧了侧头,露出俊美的弧线,笑了笑转了脸,将手背在身后,并不去接灵儿手中的伞,漫不经心道:“你打。”
灵儿吃惊地看着他,这把伞是一把用兽皮做成的大伞,伞骨是细细排列了三十六根的细竹,因是御制,很是沉重,她此刻手举着伞越发吃力,只觉得腕骨酸疼不已,便带了几分焦急道:“我要回去了,多谢您的相助。”她迟疑,“你自己打好么?”
少彻看她一脸郁郁,额头还粘了几根发丝,心中越发的好笑,面上仍不动声色,闲闲问:“你叫什么?”
灵儿心中怪他唐突,忽而却想到了那日雨中和元修的相遇,霎时有些温情上浮,只推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宫娥……”看向他略带些浅笑的脸,突然想到他是不是在宫中迷路的皇亲,便道,“大人若是在宫里迷路,小的可为大人指路。”
少彻哦了一声,心中却感好笑,低头看她郑重其事的模样,颇感兴趣道:“你如何指?”
灵儿心中犯了愁,她其实并不大明了这宫殿群的道路走向,便有些犹豫道:“大人预备去哪里?是朝见圣上,还是打算出宫?”
少彻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口型,眉间带着一缕玩味,低头道:“我,在宫里有一个情人……”
话未说完,灵儿脸色大变,慌忙去捂少彻的嘴,道:“大人说什么胡话!”说着便往周围警惕地看了几看。
少彻嘴巴被她的手捂着,只觉纤手虽湿冷却柔软极了,正感受间,灵儿看了四周只有风大雨急,便有些放心,将手舀开了,大眼睛瞪了瞪少彻,做出一副警示的样子,她自己此刻心里竟觉得自己变得机警不少。
想着便略略带了责备的语气道:“宫里都是后妃宫女,大人这么说,不怕出事么?”
少彻瞧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可爱之极,心中越发的想要逗她,便装成一副肃穆的模样来,点点头:“不怕。”
灵儿显然是被他的答案惊到了,不想揽祸上身,沉吟了一时,才道:“大人还是自己打伞吧。”说着将伞柄往他面前一送,一双黑亮的眸子盯着少彻。
少彻摇摇头。
灵儿急了,威胁道:“我松手了啊。”
少彻仍是巍然不动。
到底是不敢将手松开,灵儿无计可施,跺了跺脚,急道:“大人有手有脚,为何让我打伞?”
少彻看她气急败坏,眉目间笑意愈盛,将手轻覆上灵儿握着伞柄的手,握紧了。
灵儿大惊失色,忙挣脱,少彻巍然不动,带着一脸笑意,气定神闲地的看着灵儿。
他的手委实漂亮,干净修长,无名指上还戴了一颗鸀松石的戒指,不过再好看的手此刻在灵儿眼里都成了登徒子之手,使劲地将手从他手中挣扎,灵儿连连倒退了好几步,退出伞下,霎时间,雨便包围了她,将她劈头盖脸的打的狼狈不堪。
看了少彻一眼,灵儿有些怨恨的转身便走,少彻心中暗笑,往前追了几步,将伞置于她的头顶,气定神闲地在她身边走。
灵儿纳闷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看着身边一手打伞一手背在身后的少彻,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气恨,走的更快。
只不过她的步子走的急了,竟变成了小跑,而少彻的腿长,仍是在她身旁走的不慌不忙。
灵儿忽的止住脚步,板着脸向他发问:“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少彻也板了脸,道:“名字。”
灵儿思量一刻,胡乱绉了一个:“梨花。”
少彻发笑:“不是。”
灵儿呆住,少彻看她怔住,便指了指方才那梨园子,口中道:“初十二戌时三刻,我在这里等你。”他也不管灵儿的反应,又指了指前方的一座宫殿,说,“现下你将我送到那里。”灵儿傻呆呆地听他指挥,还未及反应来,少彻已抓住她的手臂,大步流星地往那座宫殿走。
灵儿被他拽着手臂拖的脚下踉跄了几步,挣脱了几下,挣脱不开,只能跟着小跑了几步,却仍是跟不上他的脚步,被拖的一踉跄一踉跄的。过不了一时,便到了那宫殿门口,少彻才停住脚步,拉起灵儿的手,将伞柄置于她手中,自顾自地便往那宫殿里走了。
只剩灵儿举着把伞,愣愣地站在雨里。
☆、74子宁不嗣音
于是雨缠缠绵绵地又下了好几日,每天听着雨声,无端地在榻上做梦,梦见花、梦见归雁、梦见敏园的秋千架、梦见钟山淮水、梦见江柳生烟,梦见夜色苍茫的昆明湖上晓月成钩、光影幢幢。
这样胡乱做着几日的梦,七月初十二那天便来了。
身为宫嫔,那一日和他的见面已属违禁,她那日早晨偷偷溜出去,又**的回来,明瑟又是心疼又有些埋怨,只怪才人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那男子瞧装束分明是位皇亲贵胄,不然也不会在九殿下母难之日在宫里醉酒,也不会独自一人出没在南徵宫后的偏僻之地,要知道早年间,太后娘娘就曾口头说了,称昆明湖曾有两位宠妃在此溺死,乃不祥之地,宫妃后嫔宫娥内侍无事尽量不要出入此地。
因此,那昆明湖边一向冷清,若非灵儿在涉水台长跪,又罚清扫梨园,她也不会识得这里。
想来,当日那银冠子姑姑是因了昆明湖的诡秘之说,故而让她去涉水台罚跪的吧。
而那被溺死的宠妃,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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