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当日那银冠子姑姑是因了昆明湖的诡秘之说,故而让她去涉水台罚跪的吧。
而那被溺死的宠妃,却都是先帝年间落水而亡,只是,一位是先死而后弃尸,另一位则是活活被人捂着口鼻按在水底窒息而死。
后来前些年,有一位小宫娥误入昆明湖后,回来竟疯了,到处胡言乱语说昆明湖有妖精打架,这疯话说多了后来就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事。
于是,这昆明湖也渐渐冷落了起来,除了管清扫的宫娥,宫里人去的倒很少。
明瑟曾跟灵儿细细说了这些宫中的秘事儿,可惜灵儿偏是个犟人,说自己还是喜欢无人的清静,便经常去昆明湖边上走一走。
殿里的穿堂风甚是凉爽,吹得帷帘一时起一时落,灵儿坐在红木榻上,执了一卷书,看一时睡一时,醒一时梦一时。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灵儿很是苦恼。
此时已是戌时一刻,殿外的夜风带着一股子清冽的花香,大约是木褀的香味,穿堂入室,堂而皇之。
都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便是要去赴约了么?
灵儿摇摇头,打消自己的念头,明瑟的话还犹然在耳边,她在宫中已然是被漠视的一个,若是这样,一辈子也就在这宫里消耗得了,纵然她仍没有什么法子博宠,却也万万不能做出累及父母家族的事来。且不说他是为了见他的情人,便是单纯的见面,若被人瞧见,她也是清白自毁,百口莫辩了。
只是,他的样子却有些阴魂不散,他总是带着一抹浅笑,在眉间、在唇角、甚至在他的手指之上,他比元修少了一分温润,却多了一分俊朗。
说起来,他和元修还是有些相像的。
思来想去,灵儿竟想去偷偷地看一眼,为着什么,她也说不明白。
这样想着,便丢了书卷,将长衣披上,蹑手蹑脚地迈出殿,仔细着不被明瑟和雪竹瞧见,开了后门便出去了。
因只着了一双软绵绵的鹅黄丝履鞋,走在地上便悄无声息地,周遭静寂如井,地上有些落花落叶,踩在上面似乎连鞋子都侵染上了丝丝香气。
将将行到昆明湖,灵儿留了个心眼,有些调皮地蹲在开的正艳的木褀花丛后,自从宫里不许种植晚香玉之后,宫里便围着昆明湖移栽了一长溜木褀花丛,因是成材移植栽种的,竟有半人高,若是藏于其后,定是谁也瞧不见。
灵儿心里巴巴地想着,瞧一眼他,她便瞧瞧溜走,这样谁也瞧不见她,也抓不着她的把柄。
耳中听着有宫人隐隐约约的敲更声,灵儿从木褀丛的缝隙里去瞧那梨园子,隔的不远,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灵儿有些懊丧地背转过身,心中想着他只是随口一言,自己却当真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寻她定然还是说他那情人一事,想到此就释然了,多一事不若少一事。
心中轻松,刚想站起来,却在抬头的刹那,瞧见那湖边缓缓步来一人。
沐着月色,踏着湖边渐次淹没的泥土,他走着走着,忽有些孩子气地去踢湖边的小石子,踢一下,发冠上的宝石便在月色中闪一下,好像有星星镶在他的发间。
在这样的月色晕染下,越发显得他眉如墨画、面如冠玉。
灵儿轻叹一声,这样的男子,当有一位怎样的情人来配他?是皎若何汉星,还是洁如天山雪,亦或是山中玉人、出世仙才?
背转了身坐在地上不再看,她忽然有些颓丧,这世间的男子,不管再俊朗再明媚,都与她一星儿关系都没有,她此生再想寻一位良人,那是再无可能。
她的良人,不管她承不承认,不管那位良人厌不厌弃她,都只有一个,那便是这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帝王。
将头埋进臂弯,妄想着能躲起来让一切烦心事儿不再寻她,只是只低了一会头,竟有轻轻的脚步声踱至面前。
灵儿唬的猛抬头去看,只见面前高高地立着一位天神般的男子,正是少彻。
他此刻正低了头去瞧灵儿,眉头微皱,疑惑她为何在躲在这里,只是仅看着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忽一闪神,他竟以为自己要掉进去了。
灵儿看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慌了:“我路过这里……看花来着。”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木褀花。
少彻看了看她身后这一丛木褀树上并没有几朵鲜亮的花,只是一笑,便挨着她,坐了下来。
灵儿疑惑地瞧着他坐在了自己身旁,忙站起身,慌乱道:“您坐,小的先行告退。”话音未落,少彻已然一只长手将她拉下,她被拉的身子一歪,竟倒在少彻的肩头。
灵儿慌的忙远离了他,他心中好笑,也不看她,道:“你就这么怕我?”
灵儿瞧着他弧线美好的侧面,竟似不能抗拒一般地点了点头,少彻看向她,眉头挑起:“为何?”
灵儿定了定神,镇定道:“小的是内宫宫娥,您是外朝臣子,与规与矩,你我都不该……”说着对上了他的眼睛,灵儿又是一阵慌乱,竟说不下去了。
少彻微微一笑,眼光转向烟波浩渺的湖面,口中说着:“宫娥?那你几时能出宫?”
灵儿闻言心中一阵黯淡,自嘲道:“圣上什么时候放我,我就什么时候出宫呗。”
少彻在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头,往湖里砸去,扔的极远,在湖面泛起了一波一波的涟漪,转回头去看灵儿:“你叫什么?”
灵儿楞了楞,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她的名字,女子的闺名不能轻易示人,更何况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她犹豫着反问:“那您呢?”
少彻笑了笑:“我是六王。”
灵儿心中回想了一下,却并无六王的印象,宗武是九王,元修是七王,那么,他便是七王的哥哥了,心中登时有了些好感,脱口而出:“怪不得您能在宫里到处行走。”
少彻看她:“你见过我?”
灵儿将头摇成拨浪鼓:“小人哪里见过殿下这般大人物。”少彻见她阿谀奉承的样子很是可爱,只微微一笑,指着面前飞的零星发着光的流萤,道:“你去捉一只会发光的小虫给我。”
灵儿瞪大眼睛:“什么?”说完便去瞧他的神情,少彻果然郑重其事的冲灵儿点了点头,灵儿不敢相信地凑近了些去看少彻如星辰一般熠熠的眼睛,少彻低下头对上她的目光,只觉心头一震。
他从未见过这般乌黑明亮的眼睛,像一泓清泉,映着他的脸,清晰极了。
转过头不去看,道:“怎么,不愿意?”
灵儿嘟嘟囔囔道:“我还想要天上的星星呢。”
少彻倒听清了她的话,站起身道:“你若送我一只发光的小虫,我便将满天的星子都送与你。”
灵儿楞了一下,好奇地指了指天上,道:“天上的星星?”少彻点点头。
灵儿无奈地站起身,便去扑那零零星星的流萤,跳来跳去,好不活泼。
少彻瞧着她身形窈窕,一双鹅黄色的丝履鞋若隐若现的,玉衫子上的飘带荡来荡去,忽然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一时间竟痴了。
过了好一会儿,灵儿却一只手攥着,一只手捂着跳过来将手掌张开一个小缝给少彻看,口中献宝:“殿下送给你。”
少彻俯身凑着那缝隙去看,果真瞧见一点一点的萤光,便伸出手去接,灵儿小心翼翼地将流萤过到少彻手里,又让少彻赶紧将手盖着,别让它跑了,又凑着少彻的手看,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她的脸此刻凑在少彻的手旁,因凑的极近,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打着他的手,痒痒的,少彻心中一阵悸动,手一松,流萤竟忽的飞了出去,在空中打了个转,便瞧不见了。
灵儿略带些失望的神情瞧着少彻,好似在埋怨他将流萤放走了,少彻略有些歉意,却并不显露,此时隐隐约约的敲更声响起,已是亥时了,灵儿心一慌,忙匆匆行了个礼,说着告退,便急急忙忙的跑走了。
少彻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阵怅然。
于是便过去了好几日,这一日晚间,灵儿在殿里头便听着外头吵闹的很,她一向闲散惯了,也不知外头的事儿,到了夜间,却听雪竹欣喜万分的跑进来喊:“才人,咱们快出去瞧热闹。”
灵儿一阵疑惑,跟着雪竹便到了南徵宫外头,却见宫墙外的道路两侧挂满了灯,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那灯,用青色的绢和竹枝的撑子做成了星子的形状,因为是青色的,内里放的烛火亮着火,星星点点好似银河里的星星汇聚,那光却清冽寒冷,照的夜光如昼,灯影漫漫。
灵儿瞬时便愣住了,雪竹在一旁拍着手开心道:“又不是元宵节,竟然在阖宫上下挂了这星子一般的灯,真的好美。”
灵儿缓过神道:“各处都有么?”
雪竹点点头:“每一处都点了星子灯,连昆明湖边上都点了一排,好生美。”
灵儿心中竟有些感动,慢慢行到一颗星子灯,只见那灯外的绢布上,竟还写着字。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灵儿心头一震,竟定住了。
☆、75变
提了裙角便往昆明湖边跑,灵儿此时心中反反复复地萦绕着那一句: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就算我不来找你,你为何不来看我?
昆明湖边此时已是星光点点,到处悬着星子灯,星光点点,与天穹上的星子两相辉映,落在灵儿眼中,美不胜收。
刚至昆明湖边,站定了,略略稳了稳心神,身后却有一双手,扶着她的肩头,将她转过来,便揽紧怀中。
这个怀抱有着温暖的气息,有清冽淡极的香气,他抱得好紧,让灵儿喘不过气来。她被抱得手脚发软,心中羞涩难当,挣脱了几下,他却抱她抱得更紧。
“我寻不见你。”他低低的在灵儿耳边说着,声音无力极了。
灵儿只觉耳边细细碎碎地被他的气息包围着,一阵从未有过的感觉弥漫心头,他记挂着她,他寻不见她。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来处。”他仍旧低低地在灵儿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你爱什么不爱什么,你喜欢什么花儿,闲时喜欢做什么,我全都想知道……”
灵儿听他说着这样的话,耳边毛茸茸地有些痒,心中一阵茫然,不自觉道:“殿下您有情人,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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