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想薇妮是否和他一样感到这种谈恋爱法有时很不舒服;他多麽希望有张温暖的床。
薇妮动了动,开始倚偎著他,接著突然浑身一僵。
「天啊!」她用手按著他的胸膛坐起来。「时候很晚了,我们必须回到舞会上。娇安、东宁或敏玲这会儿一定注意到我们不见了。如果有人进来找我们,发现我们这副模样,那可就尴尬死了。」
他缓缓地坐起来,看了看温室玻璃屋顶外的月亮位置。「我们没有离开那麽久,我怀疑会有人注意到我们不见了。」
「但我们也不能继续在这里磨蹭。」她忙著穿好上衣。「我的头发很乱吗?」
他看著她整理仪容。「你的头发看起来很好。」
「谢天谢地。」她把衣袖拉到肩膀上,站起来抖开裙子。「我想天底下最难为情的事,莫过於走进施夫人的豪华舞厅时,看来像是……像是—;—;」
「像是刚刚翻云覆雨过?」他站起来,把衬衫下摆塞进裤子里。「我想不会有很多人大吃一惊。」
「什麽?」她猛地转身,提高了嗓门,圆睁著双眼。「你是说大家都知道我们—;—;」她突然住口,一只手挥来挥去。
「知道我们是情侣?」她惊骇的表情使他咧嘴而笑。「我看是这样。」
「但那怎麽可能?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对他怒目而视。「拓斌,我发誓,如果你和任何人谈过我们私人关系的细节,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的话太令人生气,夫人。」他举起双手,掌心向外。「我是绅士,绝不会把这种亲密细节告诉任何人。但我必须告诉你,我们的亲友必须是愚蠢到了极点,才会看不出我们在谈恋爱。」
「天啊!」她一脸难堪。「你真的那样想吗?」
「别紧张,薇妮。我们俩个又不是不谙世故、有名声要顾虑的年轻人。我们出社会许久,也都获得了一定的豁免权。只要我们够谨慎,没有人会对我们私下做的事感到惊讶。」
「但敏玲和东宁怎麽办?我们应该给他们作榜样的,不是吗?」
「不是。」他直截了当地说,同时穿上外套。「我们没有必要给他们作榜样,我们这种年纪和经验的人有一套不同的规则。敏玲和东宁跟我们一样清楚。」
她犹豫了一下。「对,我想你说的没错。但是谨慎还是必须的,将来我们做这种事时,得更加小心。」
「我承认你对谨慎的挂念并非毫无理由。再者,我发现这样偷偷摸摸有几个缺点;隐私是最大的问题,室内的地点不容易找到,在户外又得随时注意天气。」
「没错。但我最近常在想这件事,我推断出它也有些优点。」
他感到背脊发凉。「比方说?」
「我确实担心被人发现,侥幸脱险令人心惊胆战;还有谨慎不能不顾及。但说到底,我不得不承认它有时很令人兴奋。」
「令人兴奋。」他重复。
「对。」她的声音充满热切。「说也奇怪,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被发现的危险,使这种事做来更刺激。」
「刺激。」
「对。频频更换地点替这种事增加了不少新鲜感。」
「新鲜感。」
天啊!她开始喜欢上偷偷摸摸和不舒服的地点。都是他的错,拓斌心想,就像恐怖小说「新学怪人」里的法兰根斯坦医生一样,他创造了一个怪物。
「你认为还有多少人在温室里做过爱?」她一本正经地问。
「不知道。」他拉开门。「我也不想找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要知道,」她兴致勃勃地继续。「有些大胆的幽会处让我想到某些诗篇里的场景,尤其是拜伦的作品。」
「可恶!」他突然转身面对她。「我不知道你怎麽样,但我可不打算一辈子利用肮脏的出租马车,和找寻公园的僻静角落来—;—;」
鞋底慢慢拖过砾石的脚步声使他猛然住口,他连忙转身,把薇妮拉到背後。
「谁在那里?」他问。「出来!」
树篱的另一边传出动静。一个矮小、笨重的身影绕出来,在一道月光的边缘停下。他穿著一件从脖子到脚踝的多层式长大衣,一顶变形的帽子遮住他的面孔。他歪斜佝偻地站著,手里拄著一根拐杖。
「抱歉打扰了。」陌生人用嘶哑的声音说。「我猜两位在温室的事办完了。」
薇妮在拓斌肩後注视那个矮小的陌生人。「你是什麽人,先生?」
「我猜你就是叶英先生吧?」拓斌目不转睛地盯著陌生人。「听说你喜欢在黑暗的掩护下会面。」
「一点不错,先生。黑暗提供不易以其他方式取得的隐私。」叶英微微欠身。「幸会,两位。」
「你怎麽进来的?」薇妮问。「施府的仆役众多,我想不出你怎麽能溜过他们。」
「在这样的夜晚,有这麽多人来来往往,通过前门的仆役并不困难。放心,我不打算久留。」他沙哑地低声轻笑。「我对跳舞没兴趣。」
「你找我们有什麽事?」拓斌问。
「传说你们在找某件骨董。」
「确切地说,我们在找一个人,那个人为了抢走那件骨董而杀了一个女人。」薇妮说。
叶英做了一个类似耸肩的动作。「不管怎麽说,你们在找『蓝色梅杜莎』,对不对?」
「对,」薇妮说。「找到它就可以知道凶手的身分。你能帮助我们吗?」
「我对凶手没兴趣,但祝你们缉凶顺利。」叶英说。「一般而言,凶杀案不利於我的生意。喔,我不否认加点血腥味有时能提升价码。但不幸的是,那也经常会使价钱下跌。要知道,牵涉到凶杀案会使许多客户紧张。」
「你对手镯的兴趣在哪里?」拓斌问。
「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非常高级的小型俱乐部『鉴赏家』?」叶英轻声问。
薇妮吃惊地倒抽口气,但保持缄默。
「听过。」拓斌说。「那和这件案子有什麽关系?」
「会员人数非常有限,缺额很少出现。只有在某个会员死亡、退会或被逐出俱乐部时,才会出现空缺。入会的竞争非常激烈。」
「说下去。」拓斌说。
「传说有一个名额在悬缺一年後终於要填补了;传说『鉴赏家』正在接受申请。」
「候选人必须拿出一件珍奇古玩捐给俱乐部的私人博物馆,」拓斌说。「捐赠物被评为最合适的候选人才能入会。」
「你的消息很灵通,麦先生。」叶英嘉许地点头。「俱乐部的博物馆馆长握有最後决定权,再过两个星期申请就要截止。」
「你认为『蓝色梅杜莎』可以引起馆长的兴趣,对不对?」拓斌问。
「据说馆长对不列颠罗马古物情有独锺。」叶英摇摇头。「我是搞不懂啦,真正有眼光的收藏家大多喜爱来自国外古代遗址的古物。在我看来,在英国农田里发现的浮雕宝石,根本不能拿来和在庞贝古城发现的精致雕像相比。但事实就是如此,人各有所好吧!」
「考虑到馆长的个人喜好,」薇妮说。「『蓝色梅杜莎』会很适合作为捐给俱乐部私人博物馆的珍奇古玩。」
「没错。」叶英的眼睛在帽檐的阴影里亮了一下。「我敢说把它献给馆长的人,一定可以成为『鉴赏家』的新会员。」
「你对手镯的兴趣到底在哪里?」拓斌问。
「我?」叶英发出沙哑的笑声,好像拓斌刚刚说了一个大笑话。「我可不想加入时髦的俱乐部,我的兴趣在於从中可以赚到的钱。要知道,我打算举行秘密拍卖会,只邀请特定几个上流人士出价。」
「那些人一心想加入『鉴赏家』,而且愿意不惜代价取得保证入会的古物,对不对?」拓斌问。
「正是。」叶英说。
「假设我们找到手镯,」拓斌说。「我们为什麽要把它交给你?」
「听说你是生意人,那我们就来谈生意吧!如果你和你的夥伴找到手镯,我愿意付一大笔钱给你们。」
「要我们把手镯交给你恐怕是不可能的事。」薇妮俐落地说。
拓斌清清喉咙。「呃,薇妮—;—;」
「就算手镯正巧被我们找到,」她继续说。「我们也必须物归原主。」
「根据我听到的谣言,它的主人来日无多。他要去的地方,我怀疑他会需要它。」「那并不表示你就有权利把它从他家偷走。」薇妮厉声道。
拓斌再试一次。「薇妮,我想你说的够多了。」「我可没说要偷那该死的手镯,」叶英咕哝。「我只是要跟你们谈生意。」
薇妮抬起下巴睥睨著叶英。矮小的叶英是世上少数可以让身材娇小的她,抬头睥睨的人之一,拓斌心想。
「我的夥伴和我不从事你描述的那种违法勾当,」她冷冰冰地说。「对不对,拓斌?」
「或许有可能让我们既达成任务,又从事对所有关系人都有利的合法交易。」拓斌小心翼翼地说。
薇妮和叶英都转头望向他。
「你打算用什麽方法做到?」薇妮问。
「我还不确定。」他承认。「但考虑到这件事涉及的金钱,我认为灵感一定会出现。」
「正是合我心意的人。」叶英咕哝。「绝不让大好机会从指缝间溜走,对不对?」
「除非逼不得已。」拓斌说。「考虑到你要求我们协助,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什麽问题?」
「你有没有听过任何关於催眠师妻子的传闻?」
「在这件事情里被杀的那个女人?」叶英以不协调的动作移动一下他扭曲的身体。「听说她和她的情夫共同密谋偷窃手镯。有一种说法是,大功告成後,他勒毙她,拿走手镯;另一种说法是,她的丈夫跟踪她到幽会地点杀了她。无论如何,手镯都不知去向。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拓斌观察他。「但『蓝色梅杜莎』还没有出现在黑市求售,不然你就不会找我们帮忙。」
「你说的没错。」叶英说。「还没有手镯求售的传闻,一点也没有。
「你不觉得奇怪吗?」拓斌问。
叶英在阴影里眯起眼睛。「奇怪?」
薇妮瞥向拓斌。「你为什麽觉得奇怪?」
「考虑到『蓝色梅杜莎』在特定市场的价值,我认为凶手应该会尽快联系骨董业的生意人,譬如像叶英先生这样的专家。他应该会急於把它即刻变现。」
「也许窃贼在等命案引起的骚动平息。」薇妮猜测。
「但手镯留得越久,他的危险就越大。」拓斌说。「因为那是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