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的脸色很难看,提起剑,像是略带深情地抚摸了一下浊玉剑的剑脊,面色痛苦地问道:“谢宫主当真就非拿着武林盟主之位不可吗?”
谢冰蝉的话很平淡:“是,难道武林中,还有人不情愿吗?”
“好!”孤月朗声说道,“四下可还有人不服在下吗?”人群中漠然一片,他接着道,“我与谢宫主比武之后,她胜,便是武林盟主,她败了,我们便再重新选过,大家可情愿。”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白雪泥惊道:“不好,孤月道长怕是要以此来报三年前之恩!”
第四节 青楼如烟
“不可!”
一条人影蹿到台上,站在孤月与谢冰蝉中间。
谢冰蝉转过身来,倨傲地说道:“君大少,你以为自己有资格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嘛?”
那人形容憔悴,果然是君夜,眼窝深陷,面色惨白,白雪泥乍看之下,竟未曾认出。
“我没资格争这武林盟主,也不想争,”君夜淡淡而谈,身子不安地环顾四周,像是在大海中陷入孤岛的人那样惶恐,“我来是想告诉所有人,你,也没资格!”
谢冰蝉用眼角斜着君夜,言语冷峻:“你以为你知道我的过去又能怎样?你有证据嘛?”
君夜摇摇头:“昔日之人尽皆被你所杀,我无法令死人开口,却可将真相公诸于天下,想当年畅音园也是蜀中独一无二的勾栏院,台下这一众人里,你的恩客一定不少,你杀,你能全杀光嘛?”
谢冰蝉双目凛然,一记寒掌如影飘,只听十几个巴掌声响起,再看君夜的双颊已通红。
君夜擦擦嘴角的鲜血,用不羁的笑容说道:“很好,你这耳光打得很娴熟,跟当初我们初见时,班主打你的那些板子,一样响亮!”
谢冰蝉听到他说起这些往事,双目竟如死灰般黯然,凝视着君夜。
君夜站立台上,大声说道:“两年前,我君夜是江湖上闻名的花花公子,经常流连蜀中的烟花之地,一次在畅音园,我跑到后台去看台柱江小莜,听到后面闹腾得厉害,板子声、斥责声想成一片,原来是个自不量力的小丫头,她叫如烟,偷唱关公戏,被人听到,少不得一顿狠打,但她紧紧咬着嘴唇,不留一滴眼泪,那神情,我至今难忘。”说完,他看了一眼冰蝉,冰蝉也看了一眼他,四目中好像回荡着一种波澜,旁人却是无法捕捉。
“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孩子像极了我心中另一人,就想要圆她一个梦,”君夜无奈的笑笑,白雪泥内心一荡,难道君夜所说的另一个人,就是我?
只听君夜的声音已经不似以前高亢:“我拿些银两捧她做了红花旦,往来不知多少男人对她迷恋,可她还是不快乐,眉宇间总结着淡淡的哀愁……”他这些话说出来,谢冰蝉眼内那凌厉的杀气又重现,死死地盯住他。白雪泥却从两人神情中似是明白一些道理,隐隐觉得和自己有关,却又倾吐不出!
“虽然她不说,我却知道,她并不是属于那里的,于是,我决定为她赎身,做我的妻子,”君夜看着谢冰蝉,忽然沉默,又道,“可惜,家父反对这件婚事,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远离蜀地,不过我没有想到,她后来去了绝琴谷!”
提起那些往事,白雪泥是有心里准备的,根据一个月前冰蝉的一些话和她对两人的观察,两人却是有旧,而君夜现下提到绝琴谷,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用家父给她的钱请人治愈了琴心仙子的疯疾,琴心仙子将一生武功顷囊而授,但,这个女人,就在最后成功之日,将自己的恩师杀害,毁尸灭迹,”说道此处,声音居然大了起来,“像这样一个欺师灭祖,出身不净的女子,大家还是否需要她来统领天下群雄。”
台下非议之声此起彼伏,冰蝉的脸色瞬间从骄傲转而惊惶无助。
孤月看看她,又看看台下,皱了皱眉,纵声大笑说道:“我原以为武林中都是些豪爽不羁的汉子,英雄,却不想,都是些人云亦云的小人!”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千百双眼睛注视孤月,只听他身采丰奕,侃侃而谈:“这位谢宫主虽然足陷青楼却也是被逼无奈,试问谁家女儿要自坏名节,进哪种地方,至于说谢宫主欺师灭族,请问有没有证据,大家都晓得琴心仙子头脑疯疯癫癫,三年前曾在天山派有过一面之缘,个中缘由恐怕并非我们这些局外人能说清,”他下面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忍出口,看了一眼冰蝉,却又坚定,“君大少曾与谢宫主有婚约在先,此刻出来怕是对谢宫主违背婚约有所不满吧?”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君夜苦笑着摇摇头,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孤月,又看看冰蝉:“罢了,我妄做小人,我本不该出现,自取其辱!”
谢冰蝉冷道:“你出现还不是为了引起一个人的注意,可惜,她或许并不在场。”
君夜转身刚要走,君城舞在身后喊道:“表哥,别走,君家还要你主持大局!”
他停了身子,动动眉头:“城舞,爹确实没有所托非人,你的手段,还有你的才智,比我强!”说罢,跃下高台,在人头攒动的黑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冰蝉用疑窦的眼神看着孤月,微微点头,似是对他刚才那翻话致谢:“孤月道长,你我可以开始比试了嘛?”
孤月将浊玉剑横在胸前一个起手,那动作像是微风般自如潇洒。
谢冰蝉凝神将真气汇聚顶门,纤手分立,然身后有如凛凛寒风,她就好像在风中孤立着的一脉冰川,冰下之气,隐隐流动。
白雪泥旁边那门客推了她一把:“小白,你没见过着阵势吧?那位孤月道长,用的是武当心法,道家仙风道骨,纯阳之气,所以别样潇洒,只是不知,”他促眉,“这个谢宫主用的什么功夫,看起来属于阴柔一路,这场比试有的看!”
两人似都有顾忌般,不愿先行发招,等得众人伸长了脖子,导致颈椎酸疼。
白雪泥几乎可以断定,两人之前定是交过手,此刻,正在回忆双方武功中的破绽,先出手反而有些吃亏。
谢冰蝉更有些沉不住气,双手舞动,似是指尖能冻结一切。
孤月只是隔挡,并无还手之意,身形转的极快,似乎尽量让人眼花缭乱,衣袂不沾,两人的身影就像是来回而舞的一对蝴蝶。
约有五十多招,依旧叫人瞧不出胜负,似乎武当派人群中谁哼了一声。
孤月变招,内力贯注浊玉剑,直指谢冰蝉指尖,大凡力量最盛的地方,反而越是破绽。
谢冰蝉变招已来不及,刹那间手指便要被毁。
剑尖划过,咫尺之遥,偏开了两三分,谢冰蝉另一只手却结结实实地戳在孤月心脏之处,血液冰冻。
第五节 武当逼宫
孤月一双眼睛澄澈明亮,闪闪地盯着谢冰蝉冰冷的指尖,几乎用同样清澈的话语,气息微弱地说道:‘这下,你可该满意了吧?‘
谢冰蝉的眼眸中似乎凝结着一团水气,双唇微动:‘你!‘
孤月用仅存的一丝气力推开,胸口鲜血狂涌,摊倒在地,不断地从嘴角涌出鲜血。几名武当派弟子忙上前去将之搀扶起来,纷纷对谢冰蝉报以愤恨之色。
凤漆烟见局面如此僵持,看了一眼君城舞及悟名大师的脸色,忙清声说道:‘时辰已晚,各位请随鄙庄下人到各自安排的住所休息。‘
实际上,除了大掌门大宗师少数有限人下榻在仁义山庄之外,其余都搭起帐篷来露宿,白雪泥趁着仁义山庄的每个人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偷偷跑去窥探武当一派的营地。
虽然孤月身受重伤,仍是坚持与师兄弟同住,倒是几名师叔都安排进了庄子居住。
帐篷内的灯光甚是昏暗,一名少年弟子正在喂送汤药,但刚刚进口便被几股鲜血呛了出来,白雪泥不忍,却听到帐篷黑暗处,阵阵咳嗽声大作,那名喂药的弟子一点头,退了出去,独留下这人与孤月独处。
‘世叔,晚辈已经尽力了!‘
那人的言语冷淡,杀气十足:‘我已经将你足以克制天罗冰诀的内力输给你,却为何手下留情?‘
‘晚辈,晚辈……‘孤月的神情似乎十分凄苦,一跳跳的烛火下将他面容轮廓映得十分诡异,‘世叔自己出手不也可以?为何偏偏叫晚辈?‘
‘哼!‘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阴郁地说道:‘天罗冰诀,绝情绝义,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对付谢冰蝉,那么这个人便肯定是你!‘
白雪泥吸取前几次偷听的经验,决计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那胸口一刻心却不由自主地悬起来。
孤月似乎知道这个事实,嘴巴只是微动,闭上眼睛,凝着眉头,却不吱声。
那人继续说道:‘这丫头乃是天生孤傲,寒冰似的脊骨,天罗冰诀对于她来讲,那是再对路不过的武功,只是修行尚浅,绝情绝义这方面恐还不到家,想当初你累得她被人废去武功流落街头,她事后并没有来杀你,反而从黥允手下将你救出,再有你陪白雪泥护送谢珲的骨灰回到尚香宫,她并未留难你,反而暗中指点你武功,送你浊玉剑,可见,你在她眼中,竟是个非比寻常之人。‘
孤月像是失却魂魄般黯然道:‘世叔诧异了,晚辈早已对谢宫主言明,皈依三清之志,她那么聪明,又岂会不知?‘
那人逗了几个圈子,却还是不肯从黑暗里走出来,像是笑,又像是嘲弄:‘聪明,她也确实聪明,我想,她根本就能看出来你对她也有好感,只是……‘他在暗处伸出一只手掌来,拍拍孤月肩头,‘孩子,你们还都太年轻!‘
远处脚步声忽然急躁起来,几名中年道士提剑走进来。
孤月背后那人瞬息间从帐篷的后面一个小缝中缩了出去,恰巧那群道士进门。
‘孤月!你不配做这掌门!‘
白雪泥心中一凛,本来上次比剑夺掌门之事就暴露出武当派中頗;多内乱及隐患,这不正是个趁机发难的好当口?
孤月还自镇定:‘师叔,难道我不配,你就配了?‘
领头一人是广虚子,因为斗殴而痛失接任掌门的资格,这件事情本就被他算在了尚香宫的头上,如今这位师侄掌门更是比武中给尚香宫现任宫主放水,自然怒不可遏,他也不想想,若不是他自己沉不住气要提前跟广寒子斗个你死我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