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奔向这边,要逃脱的话,这并不是合适的路径。”身影的问句中透着嘶嘶的气声。
“不知道,总是觉得你就在身旁,早就想带你来这里看看,很愚蠢的理由。”他稍稍喘了口气,肺叶里似乎烧了把火,阻碍他畅顺地呼吸,“在那种时刻竟让幻想占了上风……我会成为史书上的笑谈……”
他疲惫地靠向身后的岩石,头脑中飞闪过大段的空白和黑暗。再给我一些时间,他费力地想着,为了这最后的一点时间,我情愿失去灵魂的轮回。
“终于,他聚集了全身的力气,幽幽地开了口:“虎牙……哪怕一瞬也好,你曾……爱过我吗?”
沉默过了好久,他听见了一声压低的,长长的叹息,像是撕扯着灵魂一般的,强咽着沉寂中的煎熬的叹息。
他似乎突然全都明白了,淡淡地笑着,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刚刚还嘶吼着的风终于趋于和缓。湿润的云层被拉成长长的薄丝。一束束银白的月光穿过沙的流雾,斜斜地投在地上。
虎牙用刀撑着身体,惊讶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在月辉中一大片蓝花的海洋,娇嫩的花瓣惹人怜爱地舒展着,在这片荒野上倔强地吐露着淡薄的芳香。
他愣愣地立在原地,此刻,所有的往事都变得模糊起来,一切的固执都莫名其妙地被流放了。目的,意义,价值所能勾画出的一切幻象,都被这道蓝色的彩虹所取代。
“伊坦拉,你是想让我看这个吗?”隐隐记得自己曾向他提过故乡的蓝花,忍不住轻声笑了,“你是笨蛋吗,只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喂,你说话呀。”
他走向睡着了的男人,却一个踉跄,几乎跌倒。混着血味的花香浓郁得让人晕眩,他苦笑着瞥了眼肋下突出来的森森白骨。
虎牙缓缓移到男人身旁,靠着他坐了下来。偶尔这样的宁静也不错,他想,也许我们都太累了,就像吐尽了丝的蚕。
我为什么离去,又为什么回来,一切问题就等明早睡醒了再说吧……
***
战争蹂躏过的营地浓浓地压伏着悲穆。人们疲倦地靠在一起,被一场又一场黑色的梦魇折磨得无法入睡。
花剌子模军和叛军终于败逃,摩珂末消失于乱军,别都鲁被斩,但恐慌却像影子般挥之不去。种种小声的议论和猜测在传播着,却无人愿意提及事情的核心。
然后,一切都静了下去,人们屏住了呼吸,带着期待和畏惧紧紧盯着突然出现的年轻王爷。
乌云散尽的夜空点着几颗冷星。札兰丁脸色灰白,淡淡地说道:“号吧,狗们,今晚有两只狼死了。”
他回过身,将身后一瞬间的呆滞和炸起的哀哭抛在了身后,拔开随身带着的酒壶,将一壶冷酒缓缓倒进浸饱了血的土地。
札兰丁闭上酸热的眼睛——明天还有许多事,继承问题,受降仪式,军队的抚慰金,大大小小千丝万屡……但今晚,至少让我和他们一起守住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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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迎来了新一轮的日出。
其其格放下手中的大水桶,抿了抿被吹乱的发髻。
“起风了。”她微笑着整了整袍裙。
身后响起者列粗声粗气的吆喝,她答应了一声,匆匆走向那温暖的旧毡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