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缯缴,尚安所失。
听到这首歌,我仰天大笑,直笑得泪水源源不断地滑过面颊,泣不成声。我明显有一种日薄西山的感觉,很美,很凄凉,也很悲壮。
五个月后,三郎永远离开了我,我把这一切归最与戚姬。即使是智者贤人有时候也会变的不可理喻。
姐姐掌控了天下,我相信他是贤明仁爱的君主。孤身远隐的时候到了。姐姐没有留我,她明白我的志向,也明白我对她的期望。
“放心吧,即使留下千古骂名,我也要给百姓一个天下太平!”临别时,姐姐道。
正如姐姐所说,即使留下骂名,也要给百姓一个天下太平。当她面对冒顿那封语气轻慢、态度无理的书信时,尽忍辱负重地去了一封恭恭敬敬的回信。堂堂一国之母,为求得两国间的和平,不惜包羞忍辱,甚至还要忍受朝臣乃至后世子孙的指责,这样的胸襟又有几人能及得上呢?
历史不公!“吕后”在后世成了“残忍”、“干政”、“弄权”的代名词,惟有太史公还她公道:
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这是出自《吕太后本纪》的最后一段,却不知三郎还在世时,姐姐就已表现出非凡的的内政才华。
大秦以法治国,用法苛严,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三郎入关时尽废秦法,只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凭着约法三章,三郎在关中大得人心。
帝国初建,百废待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单单只凭当初的约法三章是无法树立威信的。是姐姐三番四次的规劝三郎要定下规矩。于是才会有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这一系列的程序。虽然后评价说大汉的律法大多脱胎于秦律,那又怎么样呢?毕竟,大汉从此有了自己的律法。
至于汉初所铸榆荚钱,重用田叔、孟舒等人也都是姐姐的主意,只是后世并不知道罢了。
记得三郎征英布时,我送他到曲由邮,临行前,我对他说:“三郎,楚人剽疾,不要与他们正面交锋。”
我还对三郎说,任命太子为将军,监军关中。三郎听后,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连连夸我想得周到,还让我一定多多帮助盈儿。这时三郎已任命叔孙通为太子太傅,还是让我行少傅事,辅佐太子。
其实,想得周到的是姐姐。让太子监军不排除存在私心,却是极为英明的——军权是不能交于外人之手的,惟有太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惜,三郎不会想到,我一路跟随着他,从会甀到沛县再到关中。我就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紧紧跟着他。
不要质疑姐姐违背三郎与群臣立下的白马之盟,那不过是一时赌气罢了。吕氏子侄何德何能,即使姐姐有心变刘家天下为吕姓,又有谁有这个能力来接手呢?这一点,姐姐比谁都清楚。
如果她想变刘家天下为吕姓,又何必遵照三郎生前定下的人员安排呢?
“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这话说的太决绝也太狭隘了,姐姐也许就是心中不服吧,没想到却落下这么多的口舌,一直流传下去!
人言可畏啊!!
但毕竟,千年之后,会有人记得姐姐,会有人理解姐姐的。
有了这些,姐姐也该知足了。
第三章 知己(一)
如果说我与姐姐是惺惺相吸,那么辛追则是我一生中的知己。
辛追常说:“幸好我们不是敌人,否则就太可怕了!”我与她不谋而合是十之八九的事,很多时候根本不用言语就能交流,如果双方相互对立,一定是两败俱伤,任谁也奈何不了谁的。
但在知己之间,是会有微妙的交锋的——智慧需要碰撞。一个高手若是在世间找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会是非常的痛苦而寂寥的。韩信当执戟郎中、连敖、治粟都尉时一定就有这样的感觉。更痛苦的也许是明知天下没有对手,却找不到逐鹿天下的机会;眼睁睁看着不如自己的人搏得赞扬,却得不到参与角逐的资格——人生之苦,没过于此。
既有辛追,又生张良是我们的幸运。四百余年后,一位英俊倜傥的青年才俊反在临终时感叹:“既生瑜,何生亮!”他的一生皆是顺境,忽略了对手的重要性。
我与辛追上总角之好,但相处的时间不藏,总是分分合合。我师从鬼谷,她跟随尉缭。
后世有传说,尉缭是鬼谷子的高足,我一小笑了之,谁知道呢?师父的弟子太多,都充满了传奇色彩,不在乎多一个尉缭。可惜,我从没听师父提起过他。
分别数载,我与辛追再次相见是在险象环生的鸿门宴上。她跟随韩信混迹于项羽的军中,我竟差点没人出她来。
“纵虎归山,天下将从此不得安宁。”
当我送走三郎,手捧白璧、玉斗要转回帐中时,这个冷冷的声音吓得我面如土色,手中那无比贵重的礼物险些跌落在地。寻声望去,一个衣褐少年正顾盼神飞地望着我,眉眼很是熟悉——辛追!我一阵欣喜,真的是她呀。她虽身在项羽营中,却不会揭穿我的计策,有惊无险。
“辛追!”我朝她走去,她一笑,也向我走来。
“子房,好久不见了,你的手段是越耍越老练了啊。”听不出她这句话的语气是赞扬还是讽刺。这就是辛追,从小就喜欢和我抬杠的辛追。“当着项羽和范增的面玩花样,也只有你才敢了。沛公有了你真是如鱼得水啊!”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又似话中有话。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她,我真的很开心,也很奇怪。
“你先别官我怎么会在这儿的。刚才你带进去的那个黑大个儿叫什么,一定是和项羽一样的粗吧。”辛追望了望项羽的门帐问道。
我点点头,道:“他叫樊哙,以前曾是个狗屠。”
辛追一笑道:“难怪他能够生吃猪腿呢。真有你的,居然找的到像这样的一个壮士。项羽是个粗人,如果是谋士、儒生向他滔滔不绝地讲大道理,他一定会不耐烦,说不定在一怒之下会砍了沛公。但找一个与他类似的人物去胡闹一通,反能救沛公一命。你这一招果然高明啊!”
这是我俩第一次正式交锋,她看穿了我的计谋。
直到我走进军帐,范增才反应过来三郎已经平安回到灞上。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意识到为时已晚,气冲冲地离开了大帐。临走时撂下句话“你厉害,算你狠!”这让我有些看轻了他。
我望着拥有重瞳的项羽,刚才还醉醺醺的他似乎已经清醒了,看不出有醉过的痕迹。这令我一阵发悚,甚至开始怀疑刚才他的醉是装出来的。
“你以为自己很高明吗?故意让那樊哙进来说那一番话。恐怕这话也是你事先教好了的吧。”项羽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望着他,保持沉默。这个力能扛鼎的英雄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我呢?
“你走吧。”他沉沉地说,“你知道我舍不得杀你的,子房!我也知道留不住你。”
项羽居然就这么放过了我,出忽意料。当我走出军帐的一刹那,听见项羽说:“记住,我会放过你,但不会放过刘邦!”
走出军帐,我仍有些惊魂未定。这时候,辛追拦住了我。
“子房,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师兄。”两片红云飞上她的双颊,美丽得像是东方升起的朝霞。
现在,我明白辛追为什么会跟随尉缭了,原来是为了那个军事天才——韩信。
我见到了韩信,那时的他不过区区一个执戟郎中,浑身透着不得志的懒散和懑惫,眼角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玩世不恭。但是他足可以用“英俊”这两个字来形容
他朝辛追不置可否的一笑,便望向了我,目光顿时变得锐利,似乎可以看穿我的五脏六腑。
“你就是张良?”他一定觉得难以置信,连那锐利的目光中都透出疑问来。
“是的。”我给以他坚定的回答。
“你为什么选择追随沛公?”他问得单刀直入,也很犀利。
“身在这个时代,没什么好挑剔的,沛公在我看来是最好的选择了。”我回答得干脆利落。其实,陪伴三郎更多的是因为爱他爱得太深,就像辛追爱韩信那样。
韩信一愣,似有所悟地说:“你和追儿很像,一样的与众不同,一样的深刻。”
辛追送我回灞上,一路上,她很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开口道:“子房,我不该让他见你的。”
我问道:“为什么?”
辛追耸耸肩,说:“他好像对沛公动心了。他在项羽身边,虽然言不听、计不从,但能平安终其一生;他到了沛公身边,固然能封王拜将,却时时岌岌可危。我甚至不敢想象以后为他担惊受怕的日子。而这些,全都拜你刚才的一番话所赐!”
我愣了,嗔怪道:“辛追,你好不讲理。韩信连沛公的面都不曾见过,你怎么就想得这么长远呢?”
辛追并不争辩,只笑笑说:“等着瞧吧。”
其实,不用等着瞧,像韩信这种锋芒毕露的人要么终生郁郁,不得伸其大志;要么鸿图大展,功高震主。即使辛追不说,我也猜得到。
戏下鸿门,我与辛追各赢一次——她看穿了我的手段,我为三郎争取到了韩信。
我与三郎定下了如何让韩信诚心诚意效忠于大汉的计策!
一个空有满腹才华却郁郁不得志的有识之士,乍得高位是不能让他心悦诚服的,反而会助长他的骄矜之心。只有继续打击他,直到他心灰意冷,彻底绝望的时候,再给他与之才华相称的一切,他才会感恩戴德,从此忠心耿耿。
韩信弃楚归汉,得到与执戟郎中相当的职位——连敖。坐法当斩,遇上公夏侯婴,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促膝长谈后,滕公如获至宝,但无论怎么争取,韩信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治粟都尉罢了,这与他的实力相去甚远。韩信终于心灰意冷了,他将要放弃。于是,他选择了逃亡——离开汉中,哪怕一世不再受到重用。
在那个四月的晚上,月明星稀,一条澎湃的溪流挡住了这位失意英雄的去路。就在此时,大汉的丞相萧何正策马狂奔,想要挽留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