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钱梓辰如同学生时代一般仔细而迅速地穿戴整齐后,喝下每天必须的一大杯凉白开,就着咸菜和牛肉干啃了半个大白面馒头,便骑上自己那头粟色母马,准备同禁十一团团长王守忠中校一起去巡视前线。
这天的经历必将令钱梓辰终身难忘。
俄第十一军的四万五千人与西伯利亚第二军之第四师的八千九百人,正准备于当日向禁四旅的阵地发起全面进攻。
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部的作战地图上,三条蓝色箭头分别指向了莫斯科维季诺前的一个小红圈,圈内用俄文字母标示出“禁卫4旅”的缩写。
第一条箭头由北向南,是为正面进攻,箭头后表示出若干部队的番号,主要是第11军的25步兵师全部和西伯利亚第4师的残部,以及四个军属、集团军属炮兵营。
第二条箭头由莫斯科维季诺出发,呈一条柔和的曲线,绕过华军的正面阵地,准备攻击禁四旅的左翼阵地,负责这一路的俄军部队为27步兵师的两个团(第105和106团)和第10骑兵师的两个团(枪骑兵第14团和哥萨克骑兵第25团)。
第三条箭头从莫斯科维季诺以西出发,呈一条陡峭的曲线,绕过华军正面和侧翼阵地,准备从禁四旅的后方发起进攻,负责这一路的俄军部队为27步兵师的108团和第10骑兵师的另外两个团(枪骑兵第18团和哥萨克骑兵第27团)。
预定投入进攻的俄军总兵力为五万三千九百人,可投入前线的步兵营数量为四十个,其中八个不满员,配备机枪九十挺。火炮包括四十八门152毫米重榴弹炮,二十四门152毫米臼炮,六十四门87毫米轻榴弹炮、一百三十八门76毫米速射野炮和十二门47毫米骑兵炮,合计二百八十六门。
这三条箭头所指向的目标,也就是华军禁卫步兵第4旅,当日实有兵力九千一百余人,步兵营数量为十三个(含一个旅部警卫营),全部接近满员状态,另外还配属了两个营大约九百名骑兵。技术兵器也已全部补齐,拥有的火炮包括由军属炮兵旅调来的一个105毫米加农炮营和一个90毫米榴弹炮营(每营十八门炮),旅属炮兵的十八门90毫米轻型榴弹炮,团属炮兵的总共十八门75毫米山炮和九门100毫米重迫击炮,以及骑兵部队的六门团属57毫米骑兵炮,合计团以上火炮八十五门。禁4旅按编制配备有一百零六挺轻重机枪,同样数量的60毫米迫击炮,以及十八门80毫米迫击炮,另外配属的骑兵部队还拥有十六挺轻重机枪和四门80毫米迫击炮。
就字面上来看,俄华两军兵力对比为五点四比一,火炮数量(华军通常只计入团以上炮兵的火炮)对比为三点四比一,机枪数量之比大约是一比一点四。
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官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对此战抱着极大的期望,决定亲临前线指挥,于10月4日连夜带着一班参谋赶到莫斯科维季诺,准备亲眼目睹“一个最精锐中国旅的彻底灭亡”。
俄军在进攻前执行了严格的反侦察措施,以严密的骑兵幕掩护进攻部队开拔,部队只在夜间向前线开进,炮兵阵地做了精心的伪装和掩蔽,战争进行到第二个月,俄军似乎已经开始逐渐适应这场与从前大不相同的战争。
然而,如果说华军对如此大规模的进攻事先丝毫未曾察觉,那上帝也就太给俄国人面子了,事实上,上帝什么都没做。
俄第11军的位置一直在华军的掌握中,早先在赤塔方面的华军第一军就发现,原来曾企图包抄该军后路的俄第11军突然从当面的俄军阵营中消失了,接着,华军的破交部队在涅尔琴斯克(尼布楚)以东的铁路线上伏击了第11军的一支先头部队,之后华军的侦察和破交分队又多次在更东边的地点发现或截击了另外几支第11军的部队,直到最近,华军的远程侦察飞艇还发现了多列火车开入斯沃博德内,按车皮数量分析,兵力应该在一个师以上。
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华东北方面军司令部得出结论,俄军很有可能将在近期内从斯沃博德内出击,对禁卫野战军发起一场大规模进攻,并将此结论通报了禁卫野战军,以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上将的名义发给禁卫野战军司令梁天河上将一份措辞温和的命令,要禁卫野战军密切注意斯沃博德内方向,做好应对俄军大规模进攻的准备,确保俄军无法打破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的包围圈。梁天河接到这个命令后,并没有立即从正不断压迫海兰泡要塞的攻城部队中抽调兵力去加强莫斯科维季诺和谢雷舍沃方向的拦阻阵地,而是命令驻守在谢雷舍沃的禁卫第一旅向西移动25公里,在结雅河左岸(东岸)布阵,并修筑一条与右岸连接的浮桥,这样一来,禁卫第一旅就可以在必要时迅速过桥支援右岸毗邻的禁四旅,反之亦然。另外,梁天河上将还命令刚刚补入野战军的预备禁卫第四师在海兰泡以北40公里外阿穆尔河左岸(东岸)的桥头堡兼补给囤积和转运中心谢尔盖耶夫卡保留一个旅(预备禁卫第十旅)作为机动力量,一方面防止俄军抄袭谢尔盖耶夫卡,袭击华军围城部队之后,另一方面可在必要时分兵支援莫斯科维季诺的禁四旅。谢尔盖耶夫卡与莫斯科维季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60公里,其间有分岔小道相连,经过工兵的整修,已成为禁四旅的主要补给和受援通道。
上述所有情事,禁四旅旅长钱梓辰上校只略知一二,事实上,他当时并不清楚敌人将在何时、派出多少部队来进攻本旅的阵地,否则他也不会一大早如此悠哉地跑到前线巡视去了——突然一阵炮过来还说不定是死是活或者残废一辈子呢。
钱梓辰与王守忠并辔(pèi)而行,沿着旅部通往二线战壕右段十一团团部一带的土路走了几分钟,路上看到一些士兵正从后方掩蔽部里跳出来活动身体,不少人在吃早餐,也有人在吸烟、聊天。新补充的预备兵一排排地肃立在掩体外的平地上,接受军官的教训、提醒和鼓动,这些预备兵都是二十多岁的棒小伙子,相对于人口仅以千万计的欧洲列强,拥有四亿一千七百万(1902年不完全人口普查数据)人口的中华帝国在人力方面简直可以算是取之不竭。如果按照欧洲列强日后的方式实行总动员,征召全部18到45岁、身体条件符合军事标准的男子入伍,中华帝国实际可动员的后备兵可达四千万左右——当然帝国此时并不可能拿出可供四千万人使用的武器。
结雅河在钱王二人的右边安然流淌着,丝毫不在乎经过它身边的是谁,会做些什么。
王守忠望着江中偶尔泛起的旋涡,眼神悲切而迷离。
昨天他刚刚接到国防部发来的镶着松柏纹边的阵亡通知书,他的三弟王知节在9月8日夜间率领鱼雷艇部队攻击海参崴军港的俄舰时,不幸以身殉国。
王守忠在家中排行老大,除了两个未成年的妹妹外,王家三兄弟都参了军,老二王识义也在海军,时任驱逐舰“白雪”号舰长。王守忠今年三十四岁,毕业于陆大本科92届,是钱梓辰的同班同学,也曾在甲午战争时以实习军官身份参战,但在朝鲜半岛上的战事平息后就奉调回国继续学业,1895年毕业时的成绩仅次于钱梓辰,八年后即升任中校团长,而同班的钱梓辰却因为在考入陆大前曾有在武威公刘云筹建的第一个新军连中担任过低级军士的经历,并且还在光兴丁案中以低级军官身份出过力,于是更上一层楼,成了王守忠的上司。
王守忠对此并不在意,他觉得钱梓辰的资历和能力的确配得上他获得的荣誉和地位,同样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位也是与自己浅薄的资历和有限的能力相符合的。况且,在他看来,只要能以军人的身份为帝国而战,就是他莫大的光荣。他的父亲将三兄弟的名字依次安排为“守忠”、“识义”、“知节”,寄托了对他们将来正直品质的良好期望,显然,期望是不够的,教育才是最重要的,三兄弟的品质在父亲的严厉而明智的培养下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升华,他们在长大后都选择了报国最直接的途径——参军,为帝国而战。
“三弟实在是死得其所啊。”
接到阵亡通知书的当夜,钱梓辰前来安慰王守忠时,王守忠如此应道,接着便钻进了卧室里不再出来,直到钱梓辰第二天清晨派人去叫他,要他一起巡视前线,他方才带着满脸的憔悴出现在钱梓辰面前。
人可以暂时假装不痛苦,但痛苦并不因这假装而不存在。
“赤松,你还好吧?”
钱梓辰注意到了王守忠的心不在焉,便轻声呼唤他。
赤松是王守忠的表字。
王守忠楞了一下,连忙摆手摇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钱梓辰并不相信他真的没事:“可是你……”
王守忠却故意岔开了话题:“长官,该下马了,我们要经过交通壕去前线,骑着马去的话只能给别人做活靶。”
“这个我们都知道的啊……”
钱梓辰想道,体谅到王守忠的心情,他没有多说什么,乖乖地按王守忠所说在一个掩蔽部的入口下了马。
突然,一阵低低的呼啸声随风而来。
“小心!”
王守忠叫了一声,话音未落,已将钱梓辰推入了掩体中。
一阵巨响之后,两人刚才所骑乘的马已嘶叫着跑开了,远处近处都腾起灰黑的硝烟,这烟上升了十数公尺,又一阵呼啸声传来,炮弹轰爆的闪光和烟尘密密地布满了大地。
“旅长,回旅部吧,敌人看来是要发起大规模进攻了。”
王守忠贴着钱梓辰的耳朵叫道,钱梓辰却摇了摇头。
“我要到前面看看。”
王守忠斩钉截铁道:“不行,太危险了!”
“至少我要到你的团部去,我记得那附近有一处设在高坡上的观察所,可以观察到敌军前沿的状况。”
王守忠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两人的警卫这时已经跟了过来,便一起沿着交通壕低头奔向十一团指挥所,俄军的炮弹一阵阵落下,爆炸溅起的泥土不时砸在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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