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嗡嗡作响的鸟儿掠过了市区的上空,说是鸟儿,却没有骨肉羽毛,只是木片、铝管、丝线、帆布和内燃机构成的怪物,人类称为“飞机”,鸟儿称为“猪骨架”或“飞行布”。
这具“猪骨架”上坐着两个戴有皮制飞行帽的人类,眼睛躲藏在玻璃防风镜后,身体包裹在带黑色兽毛领的皮衣和针织羊毛围巾下,臃肿得如同突现变异的猪头三。
两个人一前一后,塞在“猪骨架”的薄薄木片中,前面一具飞速转动的引擎不停地把废气和机油喷向空中,然后随着时速一百多公里的大风向他们冲去,在短短的玻璃风挡上留下一层清晰的污膜。
“再下去点,看不大清楚,咳,冷死了……”
后座的猪头三对着面前一个黄铜的管子叫道,在这种丑陋的猪骨架中,引擎的噪声和风的干扰使人类不得不借助传声管才能正常通话。
“长官,现在已经是三百公尺了,再下去的话就危险了,恐怕会被子弹打中……”
前座的猪头四说,但立即被猪头三打断:“那你就飞快点,别让子弹打中就行了!听我的,下到二百公尺。”
猪头四吐一下舌头,轻轻推了一下操纵杆,猪骨架又向地面接近了一些。
大地尽是眩目的白色,但仍然可以分辨出山峦和树木、房屋和谷堆、人类和牲畜的轮廓。
前面是水,一圈被山峦树木、房屋谷堆、人类牲畜所拥抱的水面。
水的中间,浮动着一群冰山——不,不是冰山,是钢铁,钢铁的山。
“大型军舰5艘,中型军舰4艘,小型军舰27艘,辅助船5艘,船坞里另有4艘大中型军舰……”
后座的观察员喃喃道,一边用铅笔在面前的图板上写写画画。
军舰的甲板上覆盖了冰雪,从空中看起来就好象浮动的冰山,现在,这些冰山里钻出了许多小黑蚂蚁,它们把一些小竹签举向天空,发出无数短促的闪光。
“拉起来!下面有人开枪了!”
被作者污蔑为“猪头三”的后座观察员对着传声筒叫道。
“明白,长官。”
传声筒里回应了一句,飞机开始抬头,爬高,渐渐消失在冰山上那些骚动的小蚂蚁们的视线中。
四十分钟后,这架起落架位置上装设了特制雪橇的FJZ…4“火风”侦察机降落在距离海参崴市区以北七十五公里外的一处空旷雪地上。
后座观察员一跳出飞机,十几名裹着军大衣或皮大衣,头戴将校用冬季保暖帽的人类立即簇拥过来。
其中一个宽脸庞、厚下巴、大眼袋的男子抢先叫道:“司令官,太危险了,您怎么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就上了天,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大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都担待不起啊……”
“王司令,我已经跟你的参谋长打过招呼了,瞧,开飞机的不正是他的吗?”
被称为司令官的那名后座观察员笑道,指了指前座的驾驶员,顺手又把防风眼镜推到了头顶上。
一张略显女性化同时又透着活力的脸展现在众人面前,这张脸的主人现年三十八岁,名字是刘百良,子爵,陆军上将,五天前刚刚被任命为帝国东部方面军司令官。
新组编的东部方面军司令部开设在海参崴以北七十五公里外的拉兹多利诺耶,原任赤塔方面第一集团军司令官的刘百良在接到任命后,带着参谋长王直上将,连日从前线赶到满洲里,乘火车横贯已尽成雪国的东北大地,然后又换乘雪橇日夜兼程,才在昨天半夜赶到了拉兹多利诺耶。
这天一大早,刘百良就独自跑到东部航空浮空集群参谋长马恒明上校的屋子里,让他找一架已经改装了雪橇的飞机,搭他到海参崴上空转一圈。
当时马恒明问道:“这是建议还是命令呢?”
刘百良虎起脸:“命令!”
于是在军中有“天舞者”之称的超优秀飞行员马恒明没有再多嘴,马上命令部下找到一架“火风”双座机,检查一番,灌入燃料,加热引擎后便直飞海参崴。帮忙干活的地勤人员中有人觉得不对劲,便上报了集群司令官王升平准将,王升平一忙活,正好与到处寻找刘百良的王直碰到一起,两人一嘀咕,都想到了刘百良兴许是跟马恒明上了天,都惊出一身冷汗,但飞机已经上了天,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在机场干等,直到见到飞机安全落地,才算松了两口气。
这时王直也凑了过来,他长着一张瘦削的瓜子脸,有着一对鹰狼般锐利的眼睛,事实上,他原本就是一名专职狙击手,在1890年的宫廷政变中亲手干掉的所谓“白莲教逆贼”不下百名,政变结束后,王直长期担任帝国陆军大学的高级教员直至校长,中俄战争爆发后不久,被拉出军校扔到第一集团军担任参谋长,五天前又被任命为东部方面军参谋长。
“刘司令,你可真行啊,大冷天的,还要跑天上去兜风。”
王直摇头叹道,往刘百良肩上狠狠拍了一下。
“有空你也去兜一圈,坐这种东西上天,有味道。”
刘百良指了指身后那具巨大化的“猪骨架”笑道,又向王升平招了招手:“王司令,别担心,你的参谋长技术棒着呢,飞机保养得也不错,想让我掉下去,没那么容易。”
王升平陪笑道:“司令官,您就别吓我们了,马参谋长的技术我的确放心,飞机的状况也没什么好担心,就怕俄国人的枪炮……”
“王司令多虑了,以马参谋长的技术,俄国人的那些破烂枪炮再过一万年也别想打中他的飞机……好了,这件事就别提了,都到我屋子里来,一起烤烤火,这天气,冻死了……”
刘百良说完,回头又招呼已经跳出飞机的马恒明:“马参谋长,冻住了吧,一起喝两杯,我请客。”
马恒明毫不客气地应了声:“废话!”
一刻钟后,众人已经齐聚刘百良的小木屋内。
壁炉内的火燃得正旺,屋子里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酒气息。
大家围在一张长桌边,手捧热乎乎的、盛着二锅头的小酒杯,吸着大前门或哈德门香烟,都在听刘百良说话。
“……就是这样,说明敌人的舰队并没有遭到太严重的损失,一待受损舰艇得以修复,很有可能会立即发动突围作战。”
说着,刘百良把自己在空中绘出的敌舰位置图摆在桌上,众人都伸头去看,王直边看边点头道:“对方有四艘大舰在船坞里,我们现在也有两艘大舰在船坞里,如果敌人肯下决心,抛下受损军舰,集中可动用的舰艇,不顾损失立即突围的话,不知道我们的海军能不能拦得住。”
“那是海军的事情吧,我们只要攻下要塞就算完成任务了。”
有人说道,刘百良抬头一看,那人正是第三野战军司令官陈星云中将。
“陈司令,单纯以野战军司令的角度,你的说法不无道理,但这场战争并非一个军的战争,一个军的胜利并不代表整个战争的胜利,所谓海军对海军,陆军对陆军的观点是狭隘而不可取的……还有,关于9月21日双城子作战中你指挥失误的问题,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让你自我反省,究竟反省到了什么程度,待会儿再向我报告。”
刘百良短短两句话,就把陈星云震得不知所措,红着脸,缩起头,没有再说话。
“那么请问刘长官有什么打算呢?”
日本第一集团军参谋长清田从江中将操着流利的汉语问道。早在甲午战争时期,清田就曾担任过亲华的讨逆军与华军日本派遣军之间的联络官,随侍在当时的日本派遣军司令官丁介云左右,如今再度与华军合作,虽然身份不同,景况却颇为相似,似乎乃缘分使然。
刘百良礼貌地向清田低了低下巴:“我认为,必须以频繁的空中打击,削弱敌舰队的实力,迟滞敌舰队的行动,同时,应尽快对敌要塞防区的前沿阵地展开打击,务必在天气变得更加恶劣之前,把敌人的前沿阵地清扫干净,以筹备对敌人主防线的总攻。”
东部航空集群司令王升平准将马上抛出了异议:“可是,我的东部集群实力有限,其中一部还要拿来对付伯力要塞,即使全部集中起来打击港内的敌舰,恐怕也起不了多大效果。”
刘百良向他努努嘴:“你的集群有56架飞机和12艘飞艇,应该有点用处吧。”
“按编制是那样,事实上到昨天为止只有39架飞机和7艘飞艇可以开动,而且除了两三艘飞艇能带中型炸弹外,那些小飞机都是侦察和校射用的,没有一架专业轰炸机,即使勉强装上了小型炸弹,也只能做地面支援用。”
“小型炸弹也无所谓,可以集中轰炸敌人的船厂、码头、仓库和兵营,装有机枪的话顺便扫射一下敌舰的甲板,你们的主要任务不是摧毁敌舰队,而是尽可能地给敌舰队制造麻烦,使之难以动弹,至于决定性的打击任务,就由大本营直辖的大型战斗飞艇队和海军的主力战舰来执行吧。”
王升平用力点头道:“明白了,我们会尽快作出计划的,只是有一件事……”
刘百良关切地问道:“还有什么困难吗?油料不足?还是部队的饮食?”
王升平犹豫了一下,抬头道:“以后司令官要乘飞机视察前线的话,请先告诉我一声,我会为您做最妥善的安排……”
刘百良拍着额头笑道:“原来是这个,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希望你别放在心上,以后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王升平感动地低头道:“是,那我就放心了……”
刘百良吞了口温热的二锅头,转头吩咐身边的副官银天中校把战区地图拿过来。
展开的地图覆盖了长桌的大半面积,众人把酒杯放在一边,把脑袋凑在一起,仔细研究起来。
集团军参谋长王直分析道:“我军进攻海参崴防区的部队为八个步兵师团另三个独立炮兵旅、两个骑兵旅和若干工程、后勤分队,按编制合计二十九万二千人,到昨天为止的实有兵力为二十七万六千人。其中,华军第二野战军在战线中央,含步兵第11、13师和预备第34师;日军第一军在战线东侧,含步兵第1师团和预备第10师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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