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忠于刘云。”
王直放下了筷子,往白瓷的小酒杯里倒了点二锅头,苦着脸吞下。
“刘百良,你知道是谁把我拉进来的吗?”
“不知道。”
“是刘云,二四年K129行动的时候我失手了,居然在有利形势下丢掉了目标,他找我去谈话,一眼就看透了我,他说我这是消极怠工,跟造反没有根本区别。的确,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怀疑和思考,越想越觉得无意义,暴动依然不存在,镇压也依然不存在,我们和那些年轻人在做不存在的事情,因为不存在的事情而受伤、死掉……我们别无选择,那是一个巨大的陷阱,环绕在我们周围,向任何一个方向踏下去都只能坠落……”
刘百良从王直手边拿过装着二锅头的手掌大小的玻璃酒瓶,往酒杯里点了两三滴,吞掉。
“丁介云他们正是想要建立那种令无数人绝望的世界吧,以无数人的绝望换来包括他们在内的少数人的无限欲望。”
“你觉得刘云也想这样吗?”
“我希望不是,可是我越来越觉得,他可能想要建造一部机器,粉碎现有世界的机器……”
王直苦笑着摇摇头:“恕我愚钝,我看不出来,不过我觉得自己决不是某部机器里的零件,如果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打造一个跟原本那个时空没有本质区别的国家,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知道了,那么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刘百良说完,大口大口地啃起馒头来。
王直耸肩一笑:“刘百良,你想让我重新认识你吗?”
“唔唔……是我想重新认识你……”
“没用的,我和钟夏火一样,只忠于武威公刘大人。”
“唔……屁话,钟夏火忠于的是他的刘队长。”
“你真是傻瓜。”
“恩恩……彼此彼此。”
“那么你究竟为什么来这里呢?”
“恩……因为在那里无聊。”
“屁话。”
“真的,不信你去问钟夏火。”
“切,信你是傻瓜……”
下午一点钟,联军炮火向俄军阵地纵深延伸,进攻开始了。
“数不清的蚂蚁。”
刘百良说,望远镜中满是山坡上攒动的人头。
“我看这次一定能成。”
王直说,望远镜中满是山头上腾起的滚滚黑烟。
他们身后摆着一张战区地图,毛线团般的等高线构成了一座座山头,红色和蓝色的锯齿状防线标记不规则地镶嵌于其间,位于蓝色防线区中央的那团毛线,顶端附近标着“基米尔山”四个小黑字。
山顶主峰以北的位置标着一座堡垒的符号,旁边注有“D”,山顶以东沿着山梁一直到山脚,依次设置有堡垒“E”和堡垒“F”,山顶以西稍低的位置上设有堡垒“C”。自西向东,山梁上依次设置了3号、4号和5号炮台。
四座堡垒和三座炮台相互掩护,加上大量的堑壕、掩蔽工事、暗堡、小型多面堡、单向眼镜堡以及带电铁丝网、地雷区、深壕、人工峭壁,构成了基米尔山防御地域,整个防御地域的守军估计在一万到一万五千人上下。
四座堡垒中,数基米尔山主峰附近的D堡垒最为重要,俄军于1898年开始兴建,历经四年完工,呈五角形,周长近1000米,面积约五万平方米,是要塞面积最大的堡垒。其上有一个其他堡垒所没有的装甲了望塔,塔高二点四米,直径零点八米,顶部为半圆形,全塔以19到35毫米厚的钢板制成,可抵抗大口径炮弹弹片,专门用于观察联军进攻该堡垒的情况,并为其后4号炮台上的254毫米重炮和152毫米加农炮教正弹着点。俄军十分重视该堡垒的防御,堡垒周边构筑有坚固的附属工事,明堡暗道纵横交错,通常部署有一个两千多人的团队,配备了4门152毫米加农炮、3门100毫米炮、5门47毫米炮、14门37毫米炮和7挺机枪。
在联军上个月发起的第二次总攻中,华军第十三师的三十七旅直接攻击该堡垒,两天内伤亡四千多人,换了三个旅长,无一所获,之后改由第十一师的三十三旅分两路进攻,付出近三千人伤亡的代价后总算占据了距离堡垒胸墙仅三百公尺的一段沟壑,以此为依托展开土工作业,挖掘平行壕和交通壕,并向敌堡垒胸墙下掘进爆破坑道,但由于土层中不断有坚硬突起的岩石阻碍,作业进度十分缓慢,至进攻发起当天,雷道尚未延伸至敌堡垒下。
当天,负责攻击这座堡垒的是第十一步兵师的三十一旅,辖九十一、九十二和九十三步兵团,加强有一个军属工兵营和一个配备十八门一百毫米迫击炮的重迫击炮营。
旅长方申思准将出发前曾在刘百良上将面前立下军令状:此次出战,或胜利取得堡垒,或与全旅阵前共灭,再无其他可能。
现在,方申思已经率领三十一旅众官兵,冒着俄军炽烈的炮火,沿着高低起伏的交通壕前进到了距离敌堡垒胸墙最近不过两三百公尺的平行壕与壕后的掩蔽所中。
冲锋的喇叭声吹响了。
数十面红地金龙的战旗在一千多公尺的战线上几乎同时树起……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灭
“二连,跟我上!”
我右手摇晃着那把缀着红穗子的左轮手枪,左手捏着以红丝绳系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沿着挖进壕壁里的脚踏爬出了一人多高的平行壕,眼睛里顿时塞满了似乎要吞噬整个世界的烟火。
刺耳的军号声从后面和左右一起袭来,我感觉有一股强风狠命地推动着我,我像断了线的风筝,径直向山顶那团骇人的烟火飞奔而去。
我叫李瑞石,步兵11师31旅93团1营2连连长,24岁,未婚。
大约三个月前,我还是本连三排的排长,就在一月十六日那天,在进攻基米尔山山脚至山腰的前沿阵地时,二连的全部战斗员中仅有我和三排见习副排长聂文青准尉得以全身而退。也就是说,一天之内,二连完蛋了。
一月二十日,我被任命为二连的新连长,重组二连,一周内我接收了一百二十名士兵、八名士官、三名见习准尉和两名少尉,其中只有三名士官和一名少尉参加过战斗。
成天提着个烟袋锅子的杜营长告诉我:“我们中国就是人多,小兵的话损失多少都没问题,但是有经验的士官和军官就不容易培养,没有两三年整不出来——好不容易给你凑到了这几个宝贝,好好利用吧。”
当时我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杜营长的另一种形象:敞着满是汗毛的胸脯,右手提刀,左手握秤,指点着铺子上那些挂着军衔标志的肉块大声叫卖。
当时我的胃很酸。
对菜鸟们的训练只进行了不到一个月,第二次总攻就轰轰烈烈地开始了,我们团被作为旅预备队跟在91和92团后面,本旅的任务是进攻基米尔山主峰西侧的C堡垒,结果还在进入阵地的时候,一股日本兵搞错了方向,横着插到了我们旅前面,被山上密集的炮火打得一塌糊涂。91团的一些新兵吓坏了,居然违抗命令向山下逃,团长亲手毙了好几个也没能挡住,冲下山的逃兵惊慌失措,大喊大叫,结果带动了我们团的新兵一起往后跑,进攻被迫停止。结果旅长被司令官斥责,91团和我们团的团长都被处分,领头的逃兵毙了十几个,其他人送到宪兵队里改造。当时我们连的新兵跑了三分之一,杜营长被上司骂完以后就拿我们几个连长出气,专门跟我发了一个小时的火。
因为我们31旅出了这样的事,之后的战斗一直没让我们上,到第二次总攻结束的时候,我们旅倒成了军内惟一满员的旅队。这次总攻,我们方旅长得以戴罪立功,率本旅进攻基米尔山主峰的D堡垒,或许正与此有关罢。
我是个幸运的人。
伯爵家的准尉也很幸运。
伯爵家的准尉就是聂文青,他是现任西南军区司令聂士成伯爵的五男,二十二岁,帝国陆军大学四年级见习生,闲下来就动笔写东西,脸上不时显露出某种文人的忧郁,私下里还告诉我,他其实很讨厌打仗——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块还没有锻打成宝剑形状的钢坯,他迟早要变成剑,除非在此之前命运已经抛弃了他……
现在他就跟在我后面,肩上扛着一挺轻机枪,重组二连的时候我任命他为机枪班班长,小伙子体能还不错,跑起来像只小狐狸。
童千华准尉带领的一排一个冲刺,跑到了我前面,一排今天负责打前锋,配备了一个工兵班,带了几十根爆破筒,以便在雷场和铁丝网阵中为全连开路。
本连当天的任务是协同本营其他各连锲入到D堡垒东侧13号多面堡周围的掩体群中,利用敌方交通壕迂回到多面堡侧后占领之,以掩护团主力从堡垒东侧发起进攻。
杜营长的部署是,一连在左,二连在中,三连在右,四连为预备队,一连与二连担任主攻,三连负责牵制。
腰上别着他那根烟袋锅子的杜营长应该就在我屁股后头盯着我吧……昨天的动员会上,方旅长宣称要在各团组建督战队,没有命令就擅自后退者格杀无论。
我可不想跟那些菜鸟一起死在自己人的枪弹下,好在经过这些天的强化训练,士官和军官们已经慢慢建立起了威信,我一再找过那些曾经阵前逃亡的小兵面对面地谈话,好话说尽,狠话也说透,不时地还带几个人到前沿走一圈,熟悉战场环境,不过到底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看来我是难以担此重任,一个连长都干不好,还有什么狗脸滴着口水幻想将军、议员、总理大臣之类之类的未来?
大地糜烂得恶心。
我们踏着没过脚踝的烂泥向上攀爬,一面崭新的连旗在我身边飘扬,山势越来越陡峭,开头一两分钟的冲劲很快被泥水和山坡的合力融化掉了。
大大小小的炮弹突然在周围爆炸,烂糊糊的泥水四下飞溅,子弹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打在地上,溅起一排排高高低低的泥柱。
冲在最前面的一排瞬间里几乎一起倒下,看不清谁是被打倒、谁是条件反射自动卧倒的。
下一批炮弹打得更近了,我右手边掌旗的战士闷着声摇晃了两下,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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