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是主谋!”
载洵的脸在巨大的压力下神经质地扭曲了,这位有理由为自己身份自豪的王爷突然起身大吼道:“我……你……你竟敢这样跟王爷说话,狗奴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当今皇上的六弟在此!还不给我跪下……”
突然,载洵身后的门砰一声开了,几名身着禁卫军黑大衣的军官冲了进来,载洵惊愕之下,腿一软,竟烂泥般地瘫倒在铁板凳前。
然而那几位军官并未对载洵怎样,其中一人走向审讯官,两人耳语一番之后,那位军官折返回来,老鹰抓小鸡般地将载洵从地上提起来。
“王爷,下官奉命护送您回家。”
载洵疑惑地上下打量对方:“真的可以回家了?”
“请跟我来。”军官只是在口头上彬彬有礼,粗壮的右手还拎着载洵的后领。
载洵淌着鼻涕大笑起来:“可以回家,可以回家,哈哈哈哈,我就说了,咱们都是皇亲贵胄,谁敢动咱们一根汗毛!皇上的面子还要不要看?哈哈哈哈……”
那军官也懒得理他,向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拥而上,连拉带扯地簇拥着满脸眼泪鼻涕的义郡王殿下出了宪兵司令部,胡乱塞进一辆马车里,直奔王府而去。
“几位军爷辛苦了,辛苦了,待会儿到我府里喝杯酒怎么样……”载洵陪着笑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连连点头,然而对方却石像般地毫无反应。
“可是皇上命你们来的?”
“要么是我五哥淳亲王叫你们来的?”
“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还不知那见了主子就咬的疯狗会干出什么事来,连堂堂皇上的亲弟都敢动,这才真是造反了……”
没人搭理他。
载洵纳闷地低下头,不敢看那些透着凶光的磐石般的脸。
马车停在王府正门,载洵麻袋般地被推下车,手脚在坚硬的石板路上擦破了皮。
“狗奴才,你们这算什么……”
载洵愤愤道,他的脑子乱糟糟的,无法理解自己当前的处境。
“请王爷回家沐浴更衣吧,不要再乱跑了,否则门口的机枪可不认人。”
听到马车里的人提醒,载洵这才注意到王府大门已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堵得严严实实,还架起了两挺机枪。
“爷我回家就是了,什么了不起的……”
载洵嘟嚷道,在士兵们异样的目光洗礼下歪歪斜斜地往家里蹭。
马车轰隆隆地远去,载洵刚要跨过自己王府的门槛,只觉后脑一震,顿时天旋地转……
国防部地下,一号机密室。
“什么?义郡王被守卫王府的士兵杀死后分尸?”
刘云一跳而起。
“是,郡王由奉总理大人命令的接送军官带回王府以后,突然遭到激愤的守卫队袭击,随后被士兵以王府厨房的刀具剁成了好几十块,随意抛弃在大门口……”
“郡王的家属呢?”
“很遗憾,宪兵队赶到的时候,郡王的妻妾儿女已全部遇害,所有人的头都被砍下来扔在院子里……”
“肇事的军人在哪里?”
“据说往皇宫方向去了……”
“立即派得力部队赶往其他涉案皇族的住地,监视各守卫队,防止出现类似事件,必要时可以武力执法!”
挂上电话,刘云疲惫地按着太阳穴,事态的发展远没他原来想象的那么简单。当天早上,宪兵队的审讯记录未经他的批准就泄露给了各新闻社,而宪兵司令章渝却声称对此一无所知,结果从中午开始,全北京就被刊登政变消息的各种号外淹没了,派去管制报社的军警竟反过来帮助报社运送报纸,各种煽动性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部分街区还发生了针对旧旗人的暴行——少数受害者甚至比非旗人的普通市民还要贫苦,由此看来,屠刀伸到众涉案亲贵的脖子上也是迟早的事情。无庸置疑,义郡王全家被残杀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北京势必爆发一场巷战,或者说,更大规模的屠杀。
刘云很清楚,这是一座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个是旧旗人的城市。两百多年前满清占领北京以后,内城全部划给旗人,汉人一律赶到外城,并长期限制汉人入住内城,以至现今内城仍以旗人居多。八年前虽然立法实行满汉合流,允许旗人自谋生路,实际上大部分旗人仍依附于拥有大量特权和财富的皇族,成为皇族集团手中的棋子,这次变乱皇族方面能召集到那么敢死之士,也足以证明旗人势力的强大。
更令人揪心的是,在这次变乱中,私属的特种部队虎豹营和秘密情报机构鹰狼队发生了意想之外的异动,两边的叛乱分子显然是互相勾结,企图趁火打劫,结果既葬送了自身,又给整个集团带来了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如果虎豹营和鹰狼队还像光兴丁案时那样有效的话,今天的事应该早就扼杀在萌芽状态了。
也许随着自己的老化与腐朽,专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会朝恶性肿瘤的方向发展吧……刘云朝心底那看不清的阴暗角落弱弱地感叹了一下。
“国安厅长,二号线。”备用女秘书杨雨湘用甜得发腻的声音提醒道,确认形势得到控制之后,刘云便将原本留在家里的特遣队六人组召到这里,毕竟千桦一个人是不能24小时兼任秘书和贴身警卫的。
“什么情况?”
“总理大人,情况紧急,大批军民围在天安门前,企图冲入皇宫。”
“有多少人?”
“金水桥到清华公园之间全都是人,有好几万,其中有不少携带武器的士兵!”
“守卫的力量如何?”
“据说羽林团全部去了别院和圆明园,现场没有一个禁卫军在守卫,只有警事厅的几个机动中队在那里,人数太少,不顶事。”
“知道了,继续监视,随时报告情况。”
随即接通了钟夏火的A4通讯机——当天午前,A4通讯机已经配发到了每一位集团成员手中。
“钟夏火,你在哪里?”
“报告,我在火车总站接部队。”
A2通讯母机终端的视频窗口中,钟夏火那张剽悍大脸后面晃动着绰绰黑影。
“禁二师吗?”
“是,禁四旅先头部队到了。”
“就地集结,立即开往天安门制压暴乱,由你亲自指挥!”
“是!”
钟夏火的自信表情之下,仿佛还有抑制不住的得意?
太多心了吧……
刘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开宏元年(一)
天安门,金水桥。
由数百名警事厅京师机动队队员排成的人肉防波堤在声势浩大的人体海啸冲击下已濒临瓦解。
波涛汹涌,水声纷乱。
“把满狗皇帝揪出来!”
“把满狗皇帝千刀万剐了!”
“杀光满狗!” 。800xiaoshuo。
“满狗的奴才快滚开!”
最令警察们心惊胆战的是,对面的暴乱分子中,竟有手持制式步枪的军人!
没有谁愿意用警棍对抗步枪,也没有谁相信机动队员手上那包了薄薄一层铁皮的警盾能挡得住子弹。
“军队在哪里?”
“不可能顶得住了……”
“逃……逃吧……”
防波堤的正面扭曲了,呈现不规则的波浪形,陷入缺口的暴乱分子爆米花般地膨胀,气球快要撑破,崩溃就在眼前……
人潮中突然一阵骚动。
“飞机!有飞机飞过来了!”
“真的是飞机!”
“还不止一架!”
“往下丢东西了……是纸片……”
三架纯粹由钢丝钢管帆布加发动机构成、驾驶员全身暴露在空气中的老式小飞机在人群上空慢吞吞地盘旋了几分钟,天女散花般撒下无数的纸片后,悠悠然地消失在巍峨的门楼后面。
纸片上无一例外地印着:“满狗皇帝已到圆明园!阴谋策划新政变!保皇军即将血洗京城!皇汉同胞团结起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去圆明园啊!”
“去圆明园把满狗皇帝分尸了!”
“对啊,别在这里闹了,皇宫要留给我们汉人的皇帝啊。”
“走了走了!”
人潮改变了方向,往城西方面去了。
与人潮脱离接触后,机动队员几乎全都瘫软在地。
中华门城楼上,陆军大将钟夏火满意地放下手中的高倍望远镜,摁下了A4通讯子机的按钮。
“我是钟夏火,是,已经带队赶到现场,没有发现暴乱分子,机动队还守卫在金水桥上。是,明白,是,任务是加强皇宫防御和接回皇帝,立即执行领袖同志的命令!”
通话结束。
钟夏火双手叉腰,遥望血色残日,禁不住放声大笑。
一夜之间,京城内数十家皇族亲贵的府邸宅院变成了过分奢华的太平间。
继政变主谋义郡王载洵之后,主谋之一的端亲王载漪一家四十六口惨遭灭门,乱兵将其全家赶至前院,先以机枪扫射,继而刺刀乱戳,最后浇上煤油焚尸,宪兵队赶到后虽及时扑灭大火,却已无法辨识出亲王本人的尸骸。
端亲王的两个弟弟,贝子载澜和载瀛也同为主谋,前者在自己卧室里饮弹自尽,全家二十一口被乱兵捅死,后者与家丁持枪顽抗,被乱兵以手榴弹炸死,死时肚破肠流,首级被砍下后悬挂于天安门门楼。
主谋之一的庄亲王载勋被刺刀捅死在自己的书房,家中除了一名老仆外,再无他人,其家人十七口在出城途中被人认出,悉数为乱刀砍死。
同为主谋的贝勒载濂和载莹也同样全家就戮,载莹全家连同家丁四十八人被枪杀,载濂一度纠集了上百亲卫家丁固守王府,结果连同家人在内共一百三十七人全被打死,载濂本人的首级被乱兵一路踢到了中华门,最后挂在了门楼上。
四十七岁的孚郡王溥伦被杀时大叫冤枉,他早年过继给道光皇帝长子弈惠,按正统论来说,应该是第一顺位皇位继承人,此次政变他并不知情,名字也并未出现在满天飞的号外里给出的政变主谋者名单中,行凶的乱兵丝毫不理会他的申诉,将其一家二十八口悉数乱枪射死。
被称为“小恭”的恭亲王溥伟年纪约三十岁,同样也未出现在名单里,但乱兵并不在意这种枝节问题,一进门就以刺刀乱捅,将其全家老少三十一口全部挑死,包括亲王还未满月的幼女。
算不上很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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