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潭的身影一晃,来在了贺长星身旁,吓得云飞、徐靖急忙撤回兵刃,往旁躲闪,喊道:
“宗大人,你这是……”
“你们先等一会儿再动手,我先问问。老二,老三,你们难道不知道,反对皇上,有灭门之罪吗?!”
贺长星道:
“无量天尊!为什么不知道?”
“知道,还干这等蠢事?!”
“兄长此言差矣。我与二哥,为保护忠良之后,义不顾身家性命,这怎么叫蠢事呢!”
“那你们就没有想到,会牵连为兄吗?”
“怎么没有想到?但是,大哥,你要明白,就是我们不牵连你,你也要被杀!”
“你胡说!万岁爷的刀再快,也不杀无罪之人!”
“既然‘莫须有’能害岳飞,那么,除夕贯顶诗能隐瞒几时?”
宗潭先是一震,接着啪啪给贺长星两记耳光,道:
“你敢挑拨君臣关系!”
此时,一直在床上观战的智明也强挣扎着跃下床来,跪在宗潭面前,声泪俱下地道:
“弟等知道兄长母老妻娇,子未成丁,实有难处,为护家小和祖坟,才如此干的,此乃不得已而强为之呀!”
宗潭也唏嘘泪下,泣不成声。
智明又吐出一口鲜血,有气无力地说:
“今日皇上若派别人,我弟兄宁可以死相搏;既派吾兄,弟等岂敢以小犯大!但有一事相求,如蒙应允,小弟死也瞑目啦!”
宗潭看到智明后腰的创伤和口中的鲜血,一段往事重现在眼前:
那是绍兴五年春末,宗潭奉命捉拿独脚大盗通金叛贼五岳驼龙顾远秀。自己带去的四个帮手全被顾远秀的同伙杀之殆尽。
日已垂暮,宗潭的一条枪和六个黑道高手格战在北高峰上,终于身受三处重伤,危在旦夕。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智明和贺长星及时赶到,舍命相救。二人奋力杀死了顾远秀的三个同伙,还将顾远秀和他的另外两个同伙生擒活拿。
由此,宗潭的名声轰动一时。赵构还提升他为锦衣卫总管加一等公。
可是,二位兄弟险些把命搭进去!这都是为了救自己呀。
当时的智明长老,也是身后受一剑伤,前胸又挨一铁沙掌。此情此景,何其相似乃尔!宗潭看到这一切,想起往事的一幕幕,怎不伤悲?真叫他肝胆欲碎,五内俱焚!
想到这儿,宗潭立即扶起智明,道:
“二弟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讲吧!”
智明用手一指岳霆,说道:
“你们宗家,世代忠臣;令兄宗泽,又与岳飞有师徒之份。你能叫岳飞之子落入奸相秦桧之手吗?你能忍心见死不救吗?”
“小弟只求你一件事,你把贺长星放了,叫他搭救岳霆出临安,也不在你我弟兄有三贤之称!”
“可……万岁……他要和我要人头!”宗潭说得有气无力的。
“可将小弟人头献上!”智明忙道。
“你……”
只听得扑哧一声,热血飞溅—;—;智明已自刎身亡。
宗潭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云飞来在他的身旁,道:
“宗大人,贺长星杀我弟子,我来取他的人头!”
宗潭出手如电,点住了云飞的哑穴;没等立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刘明远、何耀中等人反应过来,又相继将他四人的麻穴给点住。
清虚上人贺长星道:
“兄长你……你这是……”
“你快带岳霆逃走吧!”
“岂不连累了兄长你?”
“只管走,我自有办法。快!夜长梦多!”
贺长星背起岳霆,趴在地上给宗潭磕头,放声大哭,道:
“二哥先我而死,我怎能独生!待我将岳霆送到武当之后,也就追随二哥于九泉了!”
“休要啰;嗦,快!”
贺长星又收拾些金银带在腰中,飞身越窗而出。转身又回头说:
“兄长,切莫将我去武当的消息走露出去!”
“哪儿这么多废话!限你天亮之前跑出一百里!”
清虚上人背着岳霆逃出了临安。
天已大亮,宗潭将几个人的穴道解开。
“宗爷,你这是干什么?”云飞极不悦。
“为了放走清虚上人,我不得不委屈你们几位!”
“如何向万岁和丞相交待?”众人异口同声地问宗潭。
宗潭手撩衣襟,给他们五人下跪,声泪俱下地说道:
“我与智明、贺长星,人称三贤,丞相和万岁早已知道。今日非要派我宗潭捉拿他二人不可,这显然又是丞相设下的一条毒计!宗家代代忠臣,岂能叛国!既非叛国,却又遭此逆境,这实在不是我一个人能管得了的!可是我又不能眼看着无辜义士被害,所以,经再三思考,才不得已做出最后的选择。各位大人与我相处数载,虽无深交,也了解一二。今晚行动,承蒙各位与我协助,不胜感激!为了不连累各位大人,请诸位将我宗潭人头带回,交与圣上!”
说罢,不等众人回答,拔匕首自刎。
展翅神雕云飞一看宗潭已死,即与众人商议道:
“我们回去绝不能说宗潭是自刎而死,就说在捉拿智明和贺长星之时,宗潭背叛,我等攻而杀之。”
话毕,亲自割下智明和宗潭的人头,并吩咐八卦刀刘明远和太极枪何耀中,把庙中大大小小的和尚全部杀光,以免走露风声。
赵构念其宗家以前曾有功于国,故对宗潭家族不予追究,仅将其逐出临安。
之后,赵构又与好相秦桧议定,派一等侍卫世袭靖远侯司空略,丞相府心腹杀手、二品带刀校卫、鹰爪门门长、风流羽士夏侯清明,带二十名大内高手,并邀请黑白两道高手六十余人,一起出动,四处追杀岳家后代及岳飞旧部将官。
星斗满天,秋风飒飒;山恋叠翠,流水潺潺。改扮成农民模样的贺长星,背着岳霆,踏着月光,正行在湖广交界之处,他心中时常在琢磨着老花子的话:“僧道命已短,孺子何人管?保存忠良后,武当求铁伞!”
晨曦的霞光从山顶泄下。贺长星走进一个傍山小村,看上去约有百十户人家。东西南北四下里看看,有几家铺户,正好想找个饭馆打尖。
他停在一家饭馆门前,刚要抬脚进去,忽听背后一声喊道:
“前面可是贺长星兄长吗?”
贺长星吓了一跳,心中暗想:此处哪有相识之人?小心为妙,切莫惹出祸来!
贺长星紧走几步,想躲进饭铺中。可是,后面那个招呼的人已经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了。他一看那人,喜出望外,如释重负。
原来是自己的师弟—;—;三手义士梅九春。贺长星生怕他再叫出自己的名字,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大声说道:
“唉呀!梅壮士!你叫我找得好苦呀!你多咱儿搬到这儿来的?”
梅九春是久闯江湖的老手。他一听贺长星的话,想师兄必是还了俗;身上还背个六七岁的男孩儿,准是娶了老婆,有了家室了。心中猜到贺长星定是在临安有什么事,呆不下去了,才到这儿找他来了。
他冲着师兄一龇牙,笑道:
“师兄,到了小弟这儿了,你就尽管放心,什么也别怕,一切都有兄弟我呢!”
“好!好!师弟你的家……”
“师兄,我在这儿安家了。这个村叫梅花坞,我喜欢这个名字,因此三年前,我就把家从河南洛阳搬到这儿来了。现在我是这个村的里正。”
梅九春这几年可发了大财。四进四出的住宅,青砖慢顶的围墙,通风的门洞,起脊的门楼,门媚上挂着“忠厚传家”的四字金匾。
书房中挂着挑山的对联,名人字画,摆的是秦砖汉瓦,古董玩器,书童、使女来往穿梭,好一派阔家气派!
贺长星看着这一切,心里直犯嘀咕:我师弟昔日家境一贫如洗,养母食不果腹,养子衣不遮体,有了钱就去输个精光。如今却一下子使奴唤婢,家资豪富,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了。
想到这里,贺长星断定,这里边一定有文章,自己千万不可对他道破真情!
顷之,书房内便摆全了一桌酒菜。梅九春领进一位四十多岁的壮汉,白面黑髯,神态潇洒。
一进屋,梅九春就向贺长星介绍道:
“这是家兄梅欣悦,望你们二人往后多亲多近,互相照应!”
贺长星心里一怔,暗忖道:梅欣悦在黑道里是有名的人物,江湖上给他送个绰号,叫笑面阎罗,梅九春早就不同他来往了,怎么今日又同他朝夕相处了呢?
落座之后,看出了贺长星的心事,梅九春即道:
“师兄,不瞒你说,家兄过去在黑道上闯荡多年,故而家母宁肯跟我受冻挨饿,也不愿住在家兄家里。这你是知道的。”说到这儿,他注视贺长星一眼,笑着接道:“可是,如今家兄早已洗手不干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嘻嘻!这不,我才带领家小与家兄团聚一处。师兄,我看你也还俗了,并且已有这么大的儿子,以后把嫂夫人接到这儿来,咱们就有福同享吧!”
梅欣悦也道:
“大哥既是我胞弟的师兄,咱们就不是外人了!九春方才之言,也就是我弟兄肺腑之言!来,来来!……”
贺长星刚想解释岳霆与自己的关系,就见外面进来一位家人,在梅九春耳边低语了几句。梅九春一挥手,家人退出,他转身向贺长星笑道:
“师兄有我家兄陪伴,你可要多喝几杯。我外面来了个朋友,先去陪一会儿!师兄喝!喝!”
说着往外走去。
在待客厅里坐着两个人。一位老者,有五十多岁,头戴古铜色的员外中,身穿古铜色的员外氅;铁青色的脸膛,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五绺墨色长髯飘洒胸前。
在这个老者的下垂手,坐的是大内锦衣卫三品带刀校尉、展翅神雕云飞。
梅九春一看就认出来了。云飞、梅九春、风雷掌韩烈、夜游神徐靖与鬼煞星王伦,这五个人是结拜把交。梅九春急忙撩衣襟跪倒磕头,道:
“兄长,你怎么知道小弟搬到这儿来了?”
云飞用手相搀,微笑道:
“先不提这个。来,我给你引见一位朋友!”
用手指指上垂手坐着的那老者,又道:
“这位是大内锦衣卫二品校尉、当今鹰爪门的门长风流羽士夏侯清明!二弟上前见礼!”
梅九春抱腕当胸道:
“久仰老前辈的大名!今日一见,真乃三生有幸!正好,我书房中来了一位客人,薄酒素菜,一起招待,略表晚生敬意吧!”
云飞一挥手,示意梅九春坐下,又给他递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