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襄仲听说后,气得火冒三丈,非要起兵攻打公孙敖。后来经过多方调和,才勉强同意,把莒女送走,两兄弟谁也不娶,重新握手言好。
公孙敖表示,这个可以有。
但此后不久,周王谢世,公孙敖带着重礼去吊丧时,却带着礼币和新夫人逃去了莒国。
众人无可奈何,公孙敖的家族便由他的长子继承下来。
在莒国居住数年,恩爱也恩爱了,孩子也生了,公孙敖又想回鲁国了。
又是一番多方调和,东门襄仲发言:公孙敖回来可以,但是却不能再参与国政,因为他实在不想在朝堂上看到公孙敖那张脸。
公孙敖表示,这个还是可以有。
但回鲁两年,公孙敖又耐不住了,举家搬去了莒国。
事情到此应该结束了吧,但是不,两年后,公孙敖又递出申请,要求回鲁国。
听到此,连棠也不禁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结结巴巴道:“那个卿,真是,不怕麻烦呀......”
荷啧啧称叹:“能折腾,真是能折腾,这就是夫人常说的‘生命不息,折腾不止’吗,那后来怎样了?”
我:“后来,正如你说的,他终于把自己的生命折腾止了,死在了来回奔波的半路上。”
荷咂嘴。
棠接着道:“那再后来呢?”
我:“再后来,鲁国不让他的尸骨入境,还是齐国人想了一个办法,把他的尸骨放在两国边境处,生生地把一个家事弄成国事,这才葬回了鲁国。”
言毕,就见两个小侍女半张着嘴,表情分外奇幻,好像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一句话:一辈子能折腾到如此境界,这必须是个人才呀!
出了莒国,不过两三日便到了吴国地界,天空下起濛濛细雨,远处的景物都变得影影绰绰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饱蘸雨露后梅花的清香……
相传,吴国为周泰伯所建。泰伯乃周太王(古公父)长子,他见父亲有传位三弟季历的意向,便携了二弟仲雍以采药为名避位南方。
某一日,泰伯来到太湖流域,又累又饿,便把马栓到一处木桩上休息,谁知第二日此木桩竟开出了幽幽的梅花。泰伯认定此处是块宝地,便定居下来,披发文身,与当地人一起,在此处建立了国家,也就是今天的吴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与梅花的不解之缘,吴都境内遍植梅花,连都城的名字梅里,都以梅花命名。
让我深深觉得,这个素来被中原诟病为南蛮的国家,其实甚是风雅。
河道悠悠穿城而过,清冽的水汽带着树脂的清香迎面袭来,河道两岸屋舍林立,飞檐峥嵘,像一群群沐浴在细雨中的蝙蝠在那里栖息。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人们枕河而居,出门便能行船,车从前门进,船从家中过,满耳水声,满目水流,就连那软软的吴语,也似带了流水温柔多情的味道。
直觉地,我觉得吴国比楚国更像江南国度,她就像一位地地道道的水乡女子,柔润多情,风韵如画。
就连我们所住的地方也颇具南方特色,依水而建,溪流淙淙,院中的石板地上有一口古井,井边是一棵高大的香樟树,稠密的树冠有一部分耷拉在院墙上,树下苔痕处处,鸟粪点点。
不像是驿馆,倒像是一处宅院。
景煜说,这是吴王特地赏赐下来的,就吴国而言,已是最高规格的招待。
我不禁暗暗纳罕。
再后,景煜便开始早出晚归,一身戎装,风尘仆仆。
直到此时,我才恍然明白,景煜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他带来的那五十两战车究竟有什么用。
吴国水泽纵深,水军强大,可是却不谙陆战,加之不与中原通好,所以根本不知车战是什么玩意儿。
景煜先是邀吴君观看车战,然后再手把手地教吴人车战!
这是要通过强吴来弱楚么,我深深地震撼了,难怪吴君会对他那么重视。
景煜一身戎装的形象给我一种分外新鲜的感受,我终于深刻地感受到,为什么那么多女子会倾倒于勇武男子的袍裾之下,特别是他从压得低低的铜盔之下无声而灼烈地望着你的时候,那种无言的悸动……
不知道是不是景大夫察觉了这一点,我发现他越来越喜欢穿着戎装和我拥吻了,盔甲坚硬触感烙上肌肤,让我清晰地感觉到,我面前的男人,不仅是一位谋士,更是一位贵族将军……
三个月后,吴国的战车第一次袭击了楚国的属国州来,楚国自然要派大军来救,可大军赶到的时候,吴国已经满载归国了……
待楚国大军回郢,吴国又开始袭击楚国的属国巢国,等楚国大军再次赶来,吴军已回到了水泽重重的老家……
我几乎可以预料到楚国以后的命运,它将永远不停地奔波在这种救援属国的道路上,我恍然想起景煜书信中那句力透纸背的话:吾要让汝疲于奔命而死!
所以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一位谋士啊,我深深感慨。
时值六月,气候潮湿而闷热,热风贴着水嫫氪翱冢掌忻致乓还山蚪虻暮挂浩ⅰ
我已经无法好好安歇了。
即将临盆的大肚子沉重得异乎寻常,不仅让我腿脚浮肿无法走路,甚至连睡觉都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常常是睡到一半便突然醒来,像被人捂住了口鼻,压住了心脏,溺水喘不过气来……
加之无法习惯南方这种潮湿黏热蚊虫肆虐的环境,我以可以目视的速度迅速地憔悴下去,心中常常不自觉地氤氲着一种浓重阴郁悲伤的气息……
无可言说的无助和恐慌让我常常不由自主地陷入对未来的猜测,可是每一种猜测都来着更阴郁悲伤的氛围,就连景煜的陪伴也不能抚平我内心深处最深切的不安。
是在一个雷雨之夜开始发动的。
恍惚正在一个不安的梦境中沉浮,一串惊雷在窗外炸开,我猛的惊醒,一阵剧痛遽然袭来。
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划过长空,被风刮得忽忽摇摆的枝叶映在惨白如鬼的窗纱上如暗夜幽魅,梦中的恐惧与现实的疼痛密集交织,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痛吟战栗起来。
景煜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刻便迅速地把我抱在怀里,此时感觉到我的情状,向来平稳冷静的声音也不禁变了调:“婧,你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汗水浸了一身,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迅疾无比地吩咐人去请产婆和医生,然后抱起我就要往产室赶。
哗哗的雨声笼罩了天地,裹挟着浓郁湿气的风拂帐幔不安摇曳,铺天盖地的惶然紧紧地攫住了我,我神经质地扣着景煜的手臂,断断续续道:“如果……告诉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孩子,先保孩子……”
他匆匆的步伐倏地一顿,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臂颤抖了一下,转向我的脸有一种蒙上惨白窗纱的错觉,只有那双眼,那双紧盯着我的眼那么黑,黑得仿佛有什么浓重的东西要迸裂开来,可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看着我,好久才缓缓动了一下唇角:“好,我答应你。”
☆、双生
72
时隔多年,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生曼儿时是个怎样的情状,只记得很疼,覆蔽一切感知的疼。
明晃晃的闪电耀得室内恍如白昼,一下又一下,猝不及防地把人推往光明的顶峰,又狠狠地抛向黑暗的深渊。
撕裂的疼痛如巨浪澎湃而来,总觉得已疼到极致,然而下一刻,却还有更剧烈的疼痛等着你。
无边无际的疼痛中,我恍恍惚惚地想,别人都说战争惨烈,可是在战场上,会有这种寸寸分裂的痛苦么,会有这种真真正正的浴血奋战么?
真的是浴血,从自己体内流出来的血,把自己吞没。
越来越急促的呼声在耳边回响,是吴语,可惜我听不懂,可即使听不懂,我也知道,她在催我用力。
用生命使力。
手中的缎带几乎扯断,波涌的汗水湿透了衣发,一生中所有的气力、毅力、心志全凝聚在这一刻喷薄而出,而后随着汹涌不止血流,走向虚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肆虐的雷电终于停止,随着身体的骤然一松,一声清亮的婴啼如天伦之音响彻内室,我像被挤干水分的软皮子,甚至都没来得及泛起一丝喜悦之情,便被铺天盖地的松弛感和疲惫感吞没了意志,软塌塌地沉入最深的黑暗……
噪杂和喧嚣什么时候响起的我并不知道,产婆们在我耳边大声呼喊着什么我也听不明白,我的意识飘飘忽忽地游荡在浓厚的黑暗中,如一缕时断时续的游丝,无牵无挂,无知无觉。
“夫人,夫人,你千万不能睡过去呀,还有一个,你再努力一下,再努力一下呀!”
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因为紧着嗓子,带着哭腔,那声音听起来很怪异,不像平时的她。
眼睛似乎睁了一下,看到一张急切流泪的脸,是棠,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的每一个字都很用力,都听得明白,可组合到一起,却如迷雾一般让人费解。
“还有一个孩子,夫人,再努力一下!再努力一下!”棠的表情似哭又似笑。
我迷茫地看着她,神识有些涣散,心底却不由自主地缓缓浮起曼儿那张面孔,顿时一股心酸涌上来,我艰难地张了张嘴,唤了一声“曼儿”,却没有丝毫声音,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勺的苦涩药汁灌进口中。
我的神智不由自主地清明了一些。
再看到棠那张流泪的脸,听到她急切的声音,我陡地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来不及涌起什么感情,我便凭着一股本能,收拾起早已四散的心力,开始新一轮的努力。
那感觉,像绷到极致又放松下来的弓弦再次绷起,像挤干水分的皮子又重新挤压暴晒了一遍,像燃过一次的木炭第二次投回炉中。
拼命挤出最后一丝生命力。
重新回归黑暗的那一刻,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听到孩子的哭声。
我沉入一团黑暗的包裹,没有喧嚣,没有波动,没有温度。
我像一缕柔弱的气息栖息其中,无喜无悲,澹静如水。
时间浩瀚广袤,好像回到了世界之初的洪荒,无边无际的混沌中,一缕清风轻轻掠过,好像还带着某种植物潮湿的芬芳:“煜知道你会醒来,煜不管那些医生说什么,煜知道,婧一定舍不下我们的孩子。”
“煜给孩子们起了名字,男孩叫震,女孩叫晔,因为他们出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