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的是什么人?你越不说我越想知道。”
秦二姑娘笑道:“这个暂且保密,到时候见了就知道。”
铁星霜身子本来就弱,受了那一剑更显得孱弱。马车走得慢,到药王谷时已是秋天。想起上一次来的时候就是秋天,那次纳兰小七伤得死去活来,这一次却换了铁星霜。
秦二姑娘和珑儿坐前面一辆马车,纳兰小七与铁星霜坐在后面的马车里。铁星霜靠在纳兰小七胸膛上往窗外望去。漫山皆是黄叶,风吹过哗哗拉拉地飘起来,如漫天飞舞的黄蝶。秋菊开了,有白的,有紫红的,一丛丛开得如火如荼,仿佛嫌山的颜色太过单调,特意过来装点一番似的。
纳兰小七道轻声道:“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
“这一次来药王谷,是要帮你恢复你武功的。”
半晌,铁星霜哦了一声。
纳兰小七以为他会很高兴,却不料是这个反应,心里隐隐有些失落,笑道:“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铁星霜道:“你在我身边就很好。”
纳兰小七心头一烫,扳过铁星霜的脸吻下去。铁星霜浅浅一笑,咬住纳兰小七的唇细细吮吸。这是铁星霜的惯常动作,每次他寂寞的时候、忧郁的时候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都会这样亲吻纳兰小七。纳兰小七直觉铁星霜身上有哪些地方不太一样,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好将他抱紧,然而怕碰到他的伤,又不敢抱得太紧。
恢复武功是一件大事,先要将身体养好。秦二姑娘住在前山,纳兰小七与铁星霜住在谷中,每日泡药泉,并以秦二姑娘开出的药膳调养。待铁星霜身上伤好后,由易至难练习外家功夫强身健身。
无论纳兰小七要铁星霜做什么,铁星霜都乖乖答应,再不像从前一样任性或者耍脾气。然而他越是这样,纳兰小七越是觉得不安。在纳兰小七一天更甚一天的不安里,药王谷来了客人。
那天早晨,山谷中似平日一样传来秦二姑娘的琴声,然后不知何处忽然有箫声响起。琴箫合鸣,初时萧为琴辅,到后来,琴声却跟着箫声起伏。
铁星霜不甚懂琴,只是觉得好听,纳兰小七却面露喜色:“是他?”
铁星霜问:“你认识?”
“原来能恢复你武功的人是他。”纳兰小七笑道,见铁星霜有些奇怪,笑着解释,“我多年前见过他一面,听过他的箫声。他姓顾,名天逸,不多在江湖上走运,很少人知道他。”
铁星霜果然没听过这个名字,心里的疑惑更深。能助他恢复武功,必有非凡之处,他从前在六扇门里做捕快,对天下成名人物及隐逸都有所了解,阅历非浅,若有这么个人竟连名字都没听过,那实在是奇怪。
纳兰小七笑道:“他爱静,不喜欢热闹,也不管江湖上的是非,你不知道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天下这么大,能人异士多的是,谁能尽知呢?”
两人到了前山,秦二姑娘正与一名布衣男子坐在菊圃前饮茶。一眼瞧见那男子,铁星霜只觉眼前一亮。铁星霜生得清丽绝伦,那布衣男子的容貌竟不在他之下,然而不似铁星霜冰雪般的凛冽锋利,他眉眼端方温和,神情淡然,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自然妥贴。铁星霜对人向来戒备,不知为何对他一见就觉得亲切。
秦二姑娘素来不拘礼节,随手一指:“坐。”
纳兰小七含笑打了招呼,为铁星霜和顾天逸做介绍。
顾天逸见多识广,话虽不多,偶尔答上一句,颇见风趣机智。饮过茶,顾天逸向铁星霜道:“我修的内功颇有些奇特,听秦二姑娘说对铁公子能有些裨益,故此前来。我还另有要事,不能在此久留,这就为铁公子略尽些绵薄之力吧?其中或许要受些苦楚,只好请铁公子忍耐一下。”
铁星霜、纳兰小七与秦二姑娘一起起身道谢。
进了内室,铁星霜依照秦二姑娘吩咐褪去上衣,秦二姑娘为铁星霜施了针,将全身筋脉舒通一遍,顾天逸将两手按到铁星霜头顶,一股温熙之气缓缓注入身体在周身游走。初时麻酥酥的颇为舒服,后来如万蚁啮身,苦不堪言。铁星霜努力忍耐,后来打熬不过竟然昏了过去,中间醒过来几次又昏过去又醒过来。
其中的痛苦折磨也不必细说,后来也不知是第几次从昏迷中醒来,发现回了山谷中的卧室。纳兰小七守在床边,笑说恭喜,扛过了难关。铁星霜想去向顾天逸道谢,才知顾天逸已离谷而去,他竟颇有些惘然。
纳兰小七酸溜溜地说:“你别以为他是什么善男信女。顾天逸杀起人来,比土匪还恐怖。”铁星霜想象不出顾天逸杀人的样子,只是淡淡一笑。
秦二姑娘每日为铁星霜施针通筋脉,铁星霜丹田中的内息一丝丝聚拢起来,虽不到从前的二三成,假以时日,完全恢复也不是不可能。
纳兰小七为铁星霜高兴得无法形容,铁星霜却只是淡淡的。
来年春天,铁星霜内功恢复了五六成,纳兰小七问他要不要四下游玩,铁星霜摇头说:“我想回家去。”去年二月末,两人是乘马车回的蜀地叶城,这一次铁星霜恢复了武功,两人买了两匹快马,把珑儿甩在后面,风驰电掣般地奔回叶城。
一路风尘仆仆地奔回叶城,看到那座青砖大院,看到墙头上伸出的桃枝,铁星霜和纳兰小七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桃花已开残,风吹得满地都是落红。铁星霜绕着桃树走了几圈。树下埋着十八坛酒,那是他亲手酿好埋下的百年酒。当日一句无心之言,如今想起来,暗暗心惊。人生艰难,刀风霜剑,别说是六十四年的相守,就是十年二十年的平安都是难得。
铁星霜道:“我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太贪心。”
纳兰小七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微笑道:“不怕你太贪心,你要什么,我都帮你弄来。”
铁星霜凝笑注视着纳兰小七的眼睛说:“我什么都想要。”
“我呢?”纳兰小七缓缓压过来,两臂一展将铁星霜困在桃树与他之间,低笑,“你想不想要我?”
铁星霜道:“想要。”纳兰小七笑着吻上去,却被铁星霜抓住手臂。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不许生气。”铁星霜头略一低,从纳兰小七臂弯钻出去。
纳兰小七看他神色,没来得有些发怵,叹道:“你说。”
铁星霜小心翼翼退开几步方道:“你听了一定不能生气……因为石不凡在中间挡了一下,所以那天卢玉儿刺我那一剑我本来能躲开的。”
他的预告显然未起效,纳兰小七的头发几乎根根竖起,双眼直冒火星,怒道:“能躲?能躲你为什么不躲?”
“这是我欠你的……”铁星霜的话未说完,纳兰小七已扑了上来。
铁星霜脚步微错,远远掠开,提醒纳兰小七:“你说了不生气的!”
“我也不想生气,可你竟然这么笨……我不生气?我都要气死了!”纳兰小七怒气冲冲地叫嚷,使了个小诡计,成功将铁星霜圈入怀中。铁星霜缩在他怀里,将头深深埋下去。纳兰小七把他的脸拉起来,正要训斥,却见那一双眼眸黑亮黝深……那双眼睛太美了,他满腔的怒火都在瞬间平息,胸中发出一声叹息,低头吻住铁星霜。
铁星霜回应他的吻,喃喃:“我刺了你一刀,我自己也挨了一刀。我那时想这样很好,我见你的时候就不用再愧疚了。”
“真想咬死你!”纳兰小七咬牙切齿。
“刀刺进来的一刹那我就后悔了,等你哭着抱起我的时候我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半年来,我慢慢地想明白了。就算我欠了你,那又如何,只要我在你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那就很好了。”
纳兰小七呼吸一窒,终于明白铁星霜长久以来的沉默,原来是在想这个。良久,深深吸了口气,纳兰小七道:“你现在才明白么?”
“似乎不太晚。”
“是,不太晚。”
阳光自茂密的桃枝间照下来,映出两条纠缠拥抱的身子。桃花开了,梨花开了,再过一个月木香花也要开了。浓郁的甜香被风吹得满院子都是,连人的呼吸间都带了甜香。春光已残,他们人生的时光却是正好。
一切都还不晚,足够相爱、相伴。
——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