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懿娜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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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懿娜作品集-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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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总会有父母呼唤意犹未尽的孩子回家的声音,而我的父母是从来不需要费
这份心的。

童年的我其实并非是寂寞的,我在自己的世界里获得了充分的满足,
有很多的连环画册还有小人书,此外就是收听儿童广播剧,再就是每周两次
被爷爷带着去听说书和京昆两戏。

入了小学以后我懂事的程度略略超出一些同龄人,那时好像已经识了
不少字,会了不少算术,算得上是学有余力的孩子了,所以父母考虑让我再
去学一样艺术课程。那时候培养孩子学习艺术门类的课程的气氛还是比较稀
疏,远没有象现在的父母送孩子去学钢琴、绘画这般蔚然成风。我还算是比
较幸运的,父母有一些朋友都在从事艺术工作,酝酿了很久推荐我去学吹长
笛,终因我不太有兴趣,未学多久就放弃了。倒是楼下客堂里住了一对老人
都喜欢书画给了我父亲一点启示,没费多大的周折我就成了那位徐老先生的
小学生,跟着他学习书法和水墨画。

徐老学生是个待人极和蔼且非常有耐心的老人,他给我定下的课程是
每天放学后到他那里练字一个半小时,等到父母下班回来,再被父亲带上楼
去吃晚饭。练字其实是件挺辛苦的事,从坐姿、手势、用笔到用心、用神、
意会等都颇有一套讲究,徐老先生虽然和气,但在这些方面却是不含糊的。
好在我也比较听话,一般都尽力照着他的嘱咐去做。从描红开始练,我在最
初的记忆里开始铭记上什么叫艰苦和重复。一切都进展得顺顺当当,父母不
仅放心而且也安心,遂将我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徐老先生和徐老太太。

在我和这对老人共处的那些日子里学到的一些为人的道理却是悄无声
息地印在脑海里,直至我长大了以后也时常记起。

那时候,年幼的我并不知道徐老先生(那时我只称徐爷爷)是位颇有
成就的书法家,他的墨宝在海外展出且被人收藏,怪不得有很多的人经常上
门来求字。对于那些谙于书法,或者对此有着非常纯美执著爱好的人,徐老
先生总是非常耐心地指导,兴致好的时候也会遂人的心愿送上一幅字,对于
那些附庸风雅,或是仅仅为了求一幅字以示炫耀而本人却胸无点墨的人一概
是人和礼物一起拒之门外,态度是非常坚决的。

孩提时代的我毕竟没有那份持久的耐心和克制力,有时候练得烦了就
偷懒,外表虽然文静内向,可骨子里却依旧有着倔强的个性,而且还经常闯
祸,打碎过老人的一个砚台还有一些盛颜料的器皿,那些他视若珍宝的书画
集上也染上过我沾着墨汁的小指印。然而这一切从来也没惹过这位老人生
气,倒是为了我的马虎和偷懒我挨过他非常严厉的训斥,以至于我掉下了泪
才让徐老太太将我搂在怀里哄走了事。老人常说,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没有
耐心和吃苦的精神,倘若连练字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那将来长大了只能是
个废人。我自挨了训斥以后再也不敢偷懒,老人严厉的目光后那种哀怜的神
情触痛了我小小的自尊心,我发狠心要做到最好。

跟着徐老先生学了将近三年,直至搬迁迫不得已才分开。年幼或年少
时代的某一个人某个时期的某一些话一旦刻在记忆的底片上就不会褪去,它
们对人产生的影响在当时也许只是微弱的,但会绵延下去,随着时光荏苒将
愈益浓重,直至在你蓦然回首时让人愈感到那一份至真至纯的难能可贵。人
的一生的偌大的底片上就是由这些星星点点构成了图像,点滴成河,直至走


向终点时那就是丰厚的回忆了。

渴望生病的女孩

如果我告诉你曾经有人是那么渴望生病,而且是轰轰烈烈地生一场大
病,你是否会相信呢?

这是我从一位朋友那儿听来的故事中的一个片断,也许那是编撰的,
或许太夸张了,可我相信了这个故事,更重要的是为此而感动。

一个女孩生活在一个残破的家庭中,父母早年离异,她跟了父亲。父
亲续弦,她跟着生身的父亲和继母开始了新的生活。继母并不是那种刻薄的
女人,也没有恶待她,只是冷漠--一种彻彻底底的冷漠。用女孩的话来说
就是:我倒真希望她能骂骂我,哪怕凶一点也可以。继母带来的年幼的儿子
自然不仅承受母亲加倍的呵护,女孩的父亲也将爱心和欢声笑语全部地给了
他。她自以为生活在一个平淡的但永远没有快乐的家中。继母几乎从不与她
搭话,父亲在她面前也变得沉默寡语。在家里没有人重视她,没有人与她交
谈,更没有人愿意分担她的欣喜、愁怨以及浓重的少女情怀。偏偏她又是一
个多愁善感的女孩。这样的女孩最受不了别人的轻视,她渴望的是多方的关
注,她无法忍受被人疏忽--尤其是在家中这样一个最应该得到照顾的环境
中。内向而收敛的个性又使她的交友范围日益缩小,莫名的自卑和抑郁纠缠
着她。

一个孤独的女孩就这样在冷漠的环境中挣扎着。这一切仿佛像浓重的
雾将她裹住,任她如何逃遁也无法摆脱。意外的一次生病,却让她渴望了很
久的温暖又回到了身边。父亲为此而感到心疼,于是请了假在家陪伴她;继
母也一改往日的冷漠,特地为她做菜买药;顽皮的弟弟也变得乖巧许多。一
个在冰天雪地里呆久的人骤然被炙热包围,起先感到的是莫名的惶恐--在
还没有来得及想到暖意的时候已被一份突然而震慑住了。颤抖中夹杂着新
鲜、恐惧,然后才是感动,全然是受宠若惊的感觉。女孩在这样的一次病中
体味到了她终日渴求的关注,她成了焦点、中心和主轴。

后来,她学会了这样一种伎俩:渴望生病的同时不断给自己增添生病
的机会。严重的和不严重的,只要不是致命的她都愿意。她的这种伎俩让她
获得了超前的成功。继母面对一个羸弱苍白的女孩,恻隐之心油然而生;父
亲以为是自己的再婚给女儿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既而开始珍爱她。她在让身
体遭受巨大折磨的同时,体味到了精神上的无比满足。

这是一个女孩的渴求。一个孤独无援的女孩只能采取这种自虐的方式
来实现她的理想--渴望爱与被爱。一个祈求终日与病榻相依的人,在她的
心底却荡漾着一种明澈的情义。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女孩将这一切推向了极致。有一次她本想撞断自
己的腿,可以在床上躺几个月享受几个月的温暖。可这一次她没有掌握好伤
害的尺度,永远地失去了左腿。她将一辈子与轮椅相伴了。

她坐在轮椅上,也许这一生她将被人时刻关注,再也没有冷漠来侵袭
她了。

她是不是在想:只要为了得到爱和温暖,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一条
腿又算什么呢?

她是不是会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脸上还挂着微笑呢?

小方先生

小方先生本姓高,他是教授我们古代汉语的老师。高先生课讲得好,


对学生又和善,更重要的是为人正直,治学严谨。在跟他学习的这一年,无
论是学问上还是人品上都使我们大受教益,那种深刻的程度是很难让人忘怀
的。高先生经常在改过的作业后面盖上一个章--小方,于是大家有时就称
他为小方先生而不是高先生,他也很乐意,觉得这样更亲切一些。

第一次上先生的课就使我们班的全体同学颇为感动。原本定好的下午
二点开始上课,所有的同学都在一点五十八分以后蜂拥而至,好象每个人都
算好时间一样。小方先生早提前半个小时就来了,要抄的板书已经整整齐齐
地列在黑板上。他穿的衣服极普通,可是非常整洁,裤子永远是烫得笔挺的,
无论冬夏,衬衣的第一个扣子永远是扣紧的,他爱穿布鞋,几乎很少看见他
穿皮鞋。系里的老师平时来上课都穿得很随意,象他这样极考究的人是少见
的。

先生的课讲得很好。古代汉语是一门比较枯燥的课,除了那些文选还
有一些故事情节外,文论和常识都是乏味的。先生居然有办法让大家非但不
感到厌倦反而愈来愈爱听。至于讲到文选,他更能引古证今,让大家豁然开
朗。他的课很少有人不来,平常逃课最多的那几个男生也按时来上课。课讲
得好倒不是小方先生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最主要的原因。我们背地里说小
方先生的客气和“迂”是从未见到过的。他看到每个学生都会作揖作礼,这
使大家都诚惶诚恐,第一次逢到这样的场面是在开学后没多久。一日我从教
学楼出来,恰巧小方先生迎面走来,我刚想迎面向先生问好,没待我反应过
来,先生向我作了个揖。我实在是受宠若惊,一时慌了手脚,竟然就这样站
着,不知如何是好。作揖礼好象是一种很久远的礼仪了。平常遇见老师通常
是问声好,也多半是学生向老师鞠躬行礼的。Hi--,或是简略的一个微笑
致意是最常用的,后来我才知道,并非只有我一人遭此礼遇,班上有好多同
学都受过小方先生的揖礼,大家都感到学生受先生的礼实在有些承受不起。
于是我们纷纷在各自的寝室里研究最标准的揖礼该是怎样的,应该是左手抱
着右手还是右手抱着左手,鞠躬应该成多少度。反复地揣摩商讨以后就暂列
了一个标准。于是都按着这个标准学,大家你向我作揖,我向你作揖。商量
后决定,以后在路上与小方相逢,我们也要以作揖礼相回报。我总以为,揖
礼应是小辈向长辈的礼,或是同辈之间行的礼,小方先生年愈五十,为何会
向我们行这样的礼呢!后来系里有位学兄告诉我们,小方先生无论对什么人
打招呼,作揖礼是他唯一的方式。好在我们从没看见他穿过西装或是夹克,
一年四季都是很中国化的服装。所以他行起揖礼来就让人感到诧异之外还能
承受。其实,班里的人都怕在路上遇到小方先生,倒不是怕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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