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晔几人一离开,莫无渔第一个克制不住情绪,冲到萧暮面前,“先生救救苏兄!”
萧暮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当符晔离开学堂时他也没有回头,此刻莫无渔按捺不住冲到他面前,他也只是无声地望了她一眼,眸中看不出是何情绪,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莫无渔全然没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愣在了原地,有些惊讶。
“现在……要如何是好?”刘贺文哑然开口。
尚逍拉过莫无渔往门外走,“去找苏公子。”
刘贺文想了一想,觉得有道理,先生既然不管苏骁骁,那就只有找苏晏来管,他上京赴考时就听得京城里头的人说我朝皇帝性情乖僻孤戾,而这次苏骁骁却冲撞了他,不知道此次是否能平安无事了。
且说那边苏骁骁就这么被李参扭着胳膊提走,终于疼得忍不住吭了声,但这位侍卫大人习惯了惟命是从,半毫也不打算给她松松手劲,直接以武力提溜着下了山。
山下甚至已备好了马车,车夫等候多时,不用冯忠吩咐,就已经驾马而去,苏骁骁虽然不知道方向是哪里,但是却清楚这位皇帝早就打算离开了,只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的真实性别,而做出了带走她问罪的决定。
苏骁骁一开始还慌得不得了,现在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此刻冯忠和李参都坐在了马车外头,只有苏骁骁被丢在了舒适温暖的马车里头,跟皇帝大人面对面僵持着。她努力转移着视线尽量不跟符晔对上,但是对面灼灼的视线让她想忽视都不行。
她内心陡然生出了一种皇帝是图谋不轨的感觉——当然,这种图谋不轨不是对她,然而她也想不到她身上任何有利可图的地方,她困惑至极,眼神不自觉地就瞥向了符晔。
视线对上,符晔却带着几分笑意地道:“怎么?不怕了?”
他这几个字一出口,苏骁骁连最后的小心翼翼都抛之脑后了,但她还是稍稍收敛了一些,道:“陛下并不打算处置学生?”
“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让朕震怒,朕在你眼中,是那么阴晴不定小心眼的昏君么?”
苏骁骁立刻摇头,熟练地拍着马屁,“没有,没有,陛下英明不凡,体恤民心,是天下人的明君。”
“你从哪里瞧见朕体恤民心了?”
苏骁骁立刻觉得自己由于词穷,马屁拍岔了,赶紧圆回来,“不用瞧,学生看得出来。”
符晔嘴角噙着一丝笑望她,终于望到她心虚了,才闭了闭眼睛,半饷之后道:“你既不害怕了,怎么不问朕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是因为……萧先生?”苏骁骁说的很是小声,生怕惊了圣驾。
但马车里就他们二人,距离又很近,符晔想听不清楚都困难,他睁开眼睛,古怪地望着她,“跟子归有何关系?”
就是吃醋嫉妒求而不得什么的。苏骁骁咽了口唾沫,自然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符晔却想到了什么,说道:“若真要说,也不是不无关系,朕确实也想瞧瞧,能让他如此上心在意的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苏骁骁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皇帝大人刚才说的什么?上心和在意?确实是在说她么?她实在有些怀疑,不过这种微妙的少女心思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敏锐度,“也想……学生斗胆,那陛下原先的用意是?”
“原先的用意?”符晔冷笑了一声,“既然有人多此一举想看热闹,朕为何不满足一下他,左右他也没几次机会了。”
苏骁骁恍然,“陛下是说是有人有意挑起的事端?”
符晔道:“谈不上有意无意,只是这人大概容不得朕跟朕的爱卿私下见面的事,又没有丝毫有关于坟山宝藏的线索,所以才狗急跳墙了,想让朕得罪苏太傅,顺便挑拨朕与子归之间的关系,一箭双雕,换了是朕,朕也乐得这么做吧。”
苏骁骁清楚明白了,越发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了保障,恐怕暂时不会跟脖子分家了,由衷地赞叹道:“陛下明智,自然不会被这等小伎俩所骗。”
符晔扬起了眉,“其实也不然,朕一开始,确实瞧你不大顺眼……”
苏骁骁放下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
符晔对她突然的紧张视而不见,只是兀自道:“所以若给你再安上一条欺君之罪,朕并非是不乐意的,要不是世平王爷的人告诉朕,朕还真的挺想顺水推舟的。”
苏骁骁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又开始漂浮了,随时有离开肩膀的危险,当即敛了心神,大气不吭。
“不过朕也动不了你。朕虽然不知道你在子归心里头到底有多少分量,但是朕要是动了你,朕跟子归之间一定会留下芥蒂,不怎么值得。”
苏骁骁内心感激了萧暮一万遍,然后诚恳道:“学生谢陛下饶恕之恩。”
符晔欣然接受她的感激,道:“朕带你回京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总要让别人觉得目的达到了,他们才会有下一步动作,而且朕想,太傅和师母应该也很思念你了。”
苏骁骁在撒谎骗人隐瞒身份这个技能上已经达到了满点,警惕性极强,几乎是出于本能想也不想地道:“学生不孝,让爹娘担心。”
“你确实是不孝,若非太傅和师母早就告诉朕,说小女儿顽皮硬要女扮男装前往书院读书,你以为朕真的这么容易就恕了你的欺君之罪么?这一路你就安安分分地跟着朕回京,等事情了了,也许你还可以继续读书一偿所愿。”
多好的一对爹娘啊!苏骁骁恨不得立刻回京跪谢父母以表达内心的激动之情,但在此之前……
“先生可知道……”
符晔微笑道:“子归什么也不知道。”
苏骁骁觉得自己仿佛听见少女心碎了一地的声音。他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也没有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所以她还是自作多情了,看来皇帝所谓的上心在意也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而已。
符晔瞧着她瞬间失落下来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道:“他虽然不知道,但那种情况下他什么不为你辩解,才是为你好。”
苏骁骁惊讶,瞪着皇帝陛下满眼都是怀疑。
符晔继续道:“子归比任何人都了解朕,他要是替你说话,只会更加激怒朕。若是朕当时真的是存了治你罪的心思,难免当场就让你身首异处。他不替你说话,其实是在保护你,你明白么?”
这些个弯弯绕绕的心思,苏骁骁从来没想过,她垂下头,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符晔见她迟迟不说话,便也不再说些什么,闭上了眼睛,定定入神,其实他把话说出口之后,自己也觉得稀奇,他何时在这种事上多言?作为皇帝,委实有些不像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我想过要虐来着,后来觉得画风不合适,便放弃了,有机会写正文一定要好好虐一次!
☆、听说要造反(一)
朝有奸臣,则必然有碌碌不得志的栋梁之臣,虽迂腐自闭,但忠臣之心天地可鉴,住在三里巷里头的破落户宁署正其实就是这么一个忠心耿耿日月可表的文官。
只可惜他虽是苏越苏太傅大人的学生,却讨到了这么一个不讨喜的官职,官位也是不上不下,中庸至极,说出去甚至没几个相信他曾是博学天下的大鸿儒——堂堂太傅大人的学生。
宁署正并非是他的名讳,只是官名,这人原名宁睿先。而所谓署正,乃司天署的管事大人,正六品,下设有从八品左右署丞各一人,专职负责祭天大典的各项事宜,包括采办、流程安排、舞乐培训等等,偶有什么神神叨叨的宗教事情驱鬼辟邪,后宫里头的人也会找司天署的人来办。
没有祭天大典的时候,整个司天署就呈现一种清闲到有些虚浮的状态,除了些许个跳神乐舞的舞姬在练舞,就瞧不见几个人。
本来,这署正大人也算是个肥差,既得闲,又可以趁祭天之时捞些油水,很多人都垂涎。
但偏偏不巧,现任皇帝陛下,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个鬼神道教之事,碍于祖制不得不举行祭天大典,但是次数是能减就减,不过好在一次下来,油水本就可以捞足了一年的份,然而宁睿先是个极端迂腐的书生,总想着圣人教诲,万万不做虚报假账充足自己荷包的事。
故而,他也就成了京城里头最为潦倒的六品官,甚至于到了隔壁邻里都嫌弃和瞧不上的地步。
这一日京城的天气依旧的风和日丽,似乎连秋寒都被温暖明媚的阳光驱散了不少。
宁睿先一身灰衣布鞋,拎着向巷口酒铺老板佘来的酒,瘦瘦弱弱的身子慢慢挪着步伐,嘴里小声着念念叨叨地往家里头走,他念叨的原因无非是又被酒铺老板糗了一顿,或者是被王寡妇家拴在门口的那条狗溅了一身的泥,不过从他黑色官靴上的泥渍来看,怕是后者。
不过有酒三日醉,等他就着咸菜喝水酒的时候,便也无谓去为这点小事唠叨了,盖上被子他可以醉个几天不出门,便是也能省下几天的口粮。
然而这一日是有些不同的。
宁睿先瞧见了自家院子大门半敞着,就顿住了,他家一穷二白,不会是有小偷到访,而王寡妇今日不在家,所以也不是她又浓妆艳抹地上门给他送吃的,再思及这几日京城里的形势,琢磨着怕是有贵人到了。
他心里头半喜半悲,不过还是用没有拎酒的那只手,推开了门。
院子里虽然没有树,但还是积了一地的落叶和灰尘,叶子是隔壁院落里被风吹过来的,灰尘则清楚地说明了屋子主人的不修边幅和懒惰成性。
宁睿先习惯了这种环境,便没觉得哪里不好,但当他看见来造访的贵人正拧着眉头站着不知如何下坐的时候,他就有些愣了,生出几分活该潦倒的惭愧之心来。
但这些都不是紧要的,最紧要的事情还在后头,他手软了,酒坛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清澈的液体很快就渗入地下。
宁睿先甚至来不急哀叹要配给酒铺老板的银子,就两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臣不知陛下到访,罪该万死!”
贵人还没说话,从屋子里头就绕出来一个桃衣粉面的漂亮姑娘,她瞪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宁睿先,笑道:“哟,陛下您私闯民宅被发现了所以摆出皇帝架子吓唬人家了?”
原来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已经回到京城的符晔,而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苏骁骁已经把那丁点半点对于封建奴隶主至高阶层的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