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开始蠢蠢欲动,头一次觉得随身不带刀剑的这个习惯,不是很好。
善听忽然笑了,他朝着萧暮甩了一个挑衅的眼神,然后侧过头去跟苏骁骁咬耳朵道:“过来看看,你的夫子要杀人了。”
苏骁骁一个激灵,立刻偷偷看了一眼,看完之后用被骗的眼神看着善听:“只是眼神比较凶而已,哪里是要杀人了?”
善听道:“你何时见过他这种表情?”
苏骁骁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会儿,似乎确实没有,哪怕是在白马书院里头当学生的时候,萧暮摆出的凶相也不过是色厉内荏,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脸上的肌肉一寸未变,鼻子眼睛都没有动弹,只有眼神沉得像集聚了无数雷鸣闪电的雷云,仿佛马上就要狂风暴雨尽数倾盖下来。
善听瞄了脸色不善的萧暮一眼,忽然大声说道:“你真以为,你这萧夫子是什么好人?他杀过的人,不见得比我少,这样子……你还信他,想跟他回去?”
苏骁骁无语:她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他回去了!
但不知善听误会了,对面的萧暮显然也误会了,误会之后,就是雨过天晴之后,晴朗温和的笑容——萧暮朝着苏骁骁的方向鼓励地一笑:“有我在,他动不了你,别怕。”
这么温温柔柔的话语放在过去绝对是能治愈苏骁骁依然保有少女情怀的心的,但前提是他这么说不是为了带她回去容她那个便宜爹爹将她随随便便就嫁了。
于是苏骁骁鲠直了脖子,硬是不吭声,并且不打算给他任何的回应。
这么一来,善听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从暗地里查来的消息,稍微捋出个脉络来,他就大约猜到了两人矛盾的源头,固然没想到苏骁骁竟会有这样大的抵触,但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愿意放弃。
他对萧暮说道:“看来苏姑娘并不愿意跟你走。我想也是,谁知道回去会遇上个什么样的夫君,也许虽然是权贵达官之后,家世显赫,却丑如蟾蜍,如苏姑娘这般品性喜好,恐怕是绝对不会愿意的。”
苏骁骁很想反驳。
什么叫她的品性喜好!她在别人眼里头难道就是这么一个见色起意之人么!
这时候萧夫子那疏朗清俊的面容就这么撞进了她的眼里头,她愣了半会,抿抿唇,对于善听对她的错误评价的激昂不愤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垂头丧气地默认了这种“品性喜好”。
“不会。”
善听皱了皱眉:“什么?”
萧暮重复了刚才的话:“我说不会。她会有一个相貌堂堂才貌俱佳,绝无仅有的夫君。”
善听笑了:“你怎么知道?也许……”
萧暮截断了他的话:“没有也许。”
善听沉了脸:“看来萧先生是不想讲道理了。”
萧暮道:“我说的就是道理。”
善听被噎到了。
苏骁骁觉得他的脸色都不对了,额角甚至冒了汗,像是在按捺什么。
完了,他不会被萧暮气出内伤了吧?
她刚这么想完,就见善听忽然捂住了胸口,眉头痛苦地紧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注意到苏骁骁诧异望着他的目光,,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推开,转过身捂住嘴,咳得整个身体都在晃动。
一滴、两滴……
苏骁骁从他的身后看到有什么正滴落到地上。
她跑到他面前,就见到他满手的鲜红,有血迹争先恐后地从他的指缝之间流出来,再落到地上,他似乎已经顾不得就这样把弱势暴露在人前,他身体弯成了一把弓,止也止不住的鲜血随着他的咳嗽涌了出来。
苏骁骁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她不知道原来人可以一下子吐出这么多的血来,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你……”
他喘了几口气,伸手抓住苏骁骁的胳膊,用仅有的力气将她推搡着,“走开,你走……”
苏骁骁想到了什么,她急急问道:“你要找的东西,跟你现在这样是不是有关系!”
善听没有回答她,短暂的一怔之后,又开始咳嗽起来。
这个时候,一直在观察的萧暮和孟槿才走了过来,见到善听这个样子,也都有些诧异。
孟槿听到了苏骁骁刚才的问话,她望着善听问道:“这就是你做这些的原因?”
善听木然着,满手的血迹已是不可动摇的证据,他觉得羞耻而厌恶,但他确实是为了活命才做下这些事情,当年他之所以愿意被世平王驱使就是因为身上的毒,此毒无药可医,只有传说娄厄族可解百毒的宝物才可以解,这就是他愿意为世平王寻找坟山宝藏的原因。
但是如今……
他的眼睫轻轻地眨动了一下——默认了。
孟槿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去,至于是否可以帮到你……我劝你不要报太大希望。”
善听点了点头。
孟槿转过身去,示意他们跟上。
走在后头的萧暮,轻轻按住了苏骁骁的肩膀,后者才从方才的变故之中回过神来,扭头望着他,一副的“有何贵干有屁快放”的嘴脸。
对于她时不时的耍脾气闹不满,萧暮已经驾轻就熟,这个时候只要忽略她的小脾气,该说什么就说,该做什么就做就好,轻重缓急,她其实分得比谁都清楚。
“我并不打算带你回京城,你不用逃。”
苏骁骁蓦地瞪大了眼:“什么?”
萧暮好声好气,说话像是在哄小孩:“我是说,倘若你不想回京城,就可以不用回去,我已与恩师商讨过了,你想留在白马书院,就须得安心读书,我会照看好你。”
“谁要你照看了?”苏骁骁说完后觉得十分不甘心,又怒气冲冲地补充了一句,“你方才还跟善听说我会遇上一个‘相貌堂堂才貌俱佳,绝无仅有的夫君’,如今却又说不必我回京嫁人,前言不搭后语,我如何信你?”她甩开萧暮搭在她肩上的手,大步就要往前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她就开始怒了,只是没能逮到时机发作,他偏偏又要提起,她能消气才怪。
可还没迈出一步,手就被人拽住了。
这力道显然是不容人挣脱的,她甩了几次都没甩掉。
萧暮轻轻说了一句什么,但她没听清,“什么?”
他用力将她拽到他的面前,低头看着她,手上毫无顾忌地抚摸着她脸颊的肌肤,又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垂下头来靠着她的耳际,微微吸气,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相貌堂堂、才貌俱佳、绝无仅有,你觉得我哪一条不符合?”
相貌堂堂、才貌俱佳、绝无仅有……这世上没有谁在她心里比他更符合了!
苏骁骁的耳朵被他的呼出来的热气灼得通红。
“若你觉得都满意,就嫁给我吧,生米煮成熟饭,我想恩师也干涉不了了。”
她傻眼了,只觉得整张脸都已经烧成了火炭,热辣辣的。
她滴小屁神嘞,这个剧情发展……哪里不对吧!
苏骁骁迎着风走出了几十步,还是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
微凉的夜风刮在脸上根本没有一点点实际的触感,脑袋晕乎乎,脚下轻飘飘,觉得此刻眼前所见,足下所踏,都不像是真的。
萧暮跟在她后头,从容不迫地负手而行,嘴角似乎勾起了,似笑而非笑,弯起的眼睛里头写满了目的达成之后的得意满满。
孟槿带着善听到了一个山洞前,洞口不大,仅仅有一人高,若是让他们四个人都进去,恐怕只能一个接着一个,萧暮与善听个头偏高,还需得猫着腰才能走。
善听跟着孟槿毫不犹豫地进去了。
苏骁骁刚打算跟上,却被萧暮制止了,“我们在外面等。”
她不解:“为什么?”
还有,他拦就拦,没事搂着她的肩膀干嘛,生怕她忘记刚才他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么!
苏骁骁满腹心思尽数烂在了肚子里,她没脸说出来,这样显得她跟在撒娇似的,委实有违她一贯的作风。
萧暮道:“这些事与我们无关,不必掺和,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啥?”
萧暮微微一笑:“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飞速发展有没有!下一章两个人就要甜甜蜜蜜了!真的!我已经看到了完结的光明前景!多不容易!
☆、说好的感情戏
白马书院声名鹊起。
全国各地往来求学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白马书院的门槛,更别提上山的唯一一条陡峭至极的青石板梯路,几乎快被踩平了,上阶下阶的木板都能连到一块儿去,这使得汶州诚修路的工匠整日里头都是怨天哀地的。
这样的名声地位,比起它初办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白马书院原先得名,是因为有萧暮亲自坐镇,依仗的是萧暮的才名和皇帝的撑腰。但如今截然不同了,忙于国事的皇帝都迫于压力不得不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颁布法令,苛刻了白马书院的入学条件,才使得偌大的一个白马书院,学生多到近一半的人都只能打地铺的情况在第二年的时候得到了好转。
而白马书院的招生从无人问津到现在的爆热,不过因为它短短几年内,就捧出了一个将军王、一个翰林院尚书以及一个赫靖国民商中最富有的人。
如此一来,志在从文、修武、经商的四方人才纷至沓来,而无才无德的人,则想寻机青云直上,当然,这样的人,很快就被符晔的一纸诏令,拦在了门外。
故而,到了今日得以进入白马书院里头的人,莫不都是努力奋进的人才,个个天赋颇高,而又不疏于懈怠,将是赫靖国未来的栋梁支柱。
这一点,萧夫子功不可没。
虽然随着白马书院学生的增多,前来博名学者能人也不在少数,都自荐担任各课夫子之职,经挑拣之后,师资规模已成,而萧暮也大可不必亲自授课了,但他却并未清闲享福,反而是亲自教学古琴,也让许多人见识到了这位曾经名满天下的人物之风采。
——然而。
就是在萧暮的课上,有一个人,言行无状,常常瞌睡不说,功课也极不认真,竟是从未将萧夫子放在心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萧夫子脾气好不与其计较,一同上课的学生也看不下去。
某一日天朗气清,艳阳高照,极为适合打盹。
因而,课时,最前排,此人竟是又毫无顾忌地托着腮打起了瞌睡。
终于有一位勤学上进不愿为家世所累的世家子弟忍无可忍,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言辞铿锵有力,神情严肃狰狞——至少,在被惊扰清醒了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