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翟际这个女孩我有把握把她搞到手。房小爬你为什么那么有把握?房小爬说你问我我问谁?第一个问话的房小爬说,我他娘就问你,你去问乌龟好了。两个房小爬就这样打了起来,他们在冬天的大街上快乐地奔跑,也不知道谁吃了亏,谁又赚了便宜。另一个房小爬是房小爬的影子,影子明显比较忍气吞声,无论房小爬怎样虐待他,他还是跟着房小爬,跟着如同主人的他的仇人。我看见了琵琶街40号的宿舍楼,古老而肮脏的房子,到底有多少人在里面沉睡,在里面做着多如牛毛的噩梦或者美梦,或者不噩不美的梦。他们为了一张小小的大学文凭,吃够了不少的苦,受尽劳累,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这里,自费读书。他们有的已经很老,有的十五六岁。那天我在教室等老师上课,一个慢腾腾的大胡子同学走了进去,我对身边的同学说,这是我们的老师吗?那个同学说,这是我们的同学。果然,他坐在了课桌前,三好学生一样开始学习。一会儿,真正的老师上去了,比他还年轻,据说是刚毕业的本校硕士。我走进楼里,楼道里漆黑一片,我往前摸索着,突然间感到孤独。铺天盖地的孤独。我好象住123房,可是123房在哪一间呢,我觉得差不多了,就推开门进去。我摸摸亓刚睡的床铺,竟然没有他,他今夜去了哪里,我的床在上铺,灯早就熄了,我怕摔下来,如果摔得正好,一口气上不来,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我还是爱着的。听母亲说张三或者李四很强壮,就不小心磕了一下便仙逝了。这个世界再幸福再痛苦也不再属于他们。
我需要这世界一切的幸福和痛苦。虽然我才18岁的样子,我已经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和丑陋。死亡。我对自己说,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没有好好度过自己的小命。三年之后我已经21岁了,有一天我在《南方周末》的报纸上看到那些要求“安乐死”的病人们,那些癌症患者们,瘦骨嶙峋的照片被记者拿到报纸上大片地发表,让人触目惊心。还有春天一种叫“非典”的瘟疫覆盖着那些躺在隔离室的病人们,他们甚至渴望去街上看一眼没有戴口罩的干净的脸。一切都平息了,但一切都放在了心里。在当天的日记里我写了这样一段话:
无数的病人他们也热爱着生命,热爱着难堪的人间。外面在轰轰烈烈地进行着的事情,与他们无关。瞬间我发现,一个人的一生再伟大,再无处不在,也是有限的。你经历过的只能是与你正面接触过的。你无法体验得更多,更不用说全部。如果说全部是大海的水,你体验过的不过是潮湿的一点雾气。你一辈子只能享用一粒尘埃那么大的幸福,而灾难和恐惧超过了宇宙,无限漫长地覆盖你毕生的痛苦!房小爬,2003年7月20日北京。
当我躺在亓刚的床上一觉到天亮,被人叫醒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睡的不是亓刚的床,更不是123宿舍,而是129。我回到自己的宿舍,看见亓刚正睡得甜蜜,他有着一个斯文的头颅,稀稀拉拉几根头发,说话慢悠悠的,还经常来一句李白的《将进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完他就开始夹着书去教室上自习了。他高考完蛋后去那个古老城市的古老大学读自学考试,当我离开那里,坐着发往首都北京的火车,我还想着他,还有他们更多类似的哥们儿。
我是星期五晚上在西门碰见张朵的,我刚给翟际通过电话,正奔向她等我的地方。张朵的右边挂着一个新鲜的女孩子,张朵对女孩子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房小爬。张朵对我说,这是我的女朋友乔敏。乔敏整个比张朵高出了半头,她好象是带着自己的弟弟出来逛街。张朵看上去只有1。68米左右,而乔敏有1。74米的样子。她短头发,大眼睛,嘴有些向左倾斜,不过是很好看的那种微微的倾斜,她一笑就显得端庄了。她说,很高兴认识你。我说,我也是啊,好,你们继续,继续,我得去练功了。张朵对乔敏说,他说的练功,就是找个女孩切磋技艺。乔敏问,什么技艺呀?张朵说,就是我们经常切磋的那种,在黑暗的花园里,随着美妙的呻吟声,技艺越来越深厚。乔敏愣了两秒就在张朵的鼻子上捏了一下。我这时已经走开了,乔敏和张朵的声音被更多的声音淹没。
翟际明显精心打造了一番自己的形象。她的眉毛画得太黑也太长,嘴唇上的口红是银色的,不过很淡。她的嘴唇紧抿着,倔强而性感。她说,你挺准时嘛,正好八点!我说,那是。我们一起朝南门走,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说,你呢?我说,我从小饿怕了,吃什么都是香的。翟际说,我想去东门吃蒜苗炒鸡蛋,大米饭。我说,好啊,咱回去。我们于是走了回头路,我看她个子到我肩膀的样子就问她,你多高?她看看我,继续看着前面说,怎么?笑话我个子矮对不对?我说,哪里,我是想多知道一些你的情况。她说,1米57。我说啊,我正好比你高20厘米。她说,你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忘记我,就因为一只钥匙吗?我说,不是。她就不再问什么。
东门到了。她带我走进一家小而干净的叫“真好吃”的饭馆,找一张桌子坐下来,我对着服务生高声喊着,小二,拿蒜苗炒鸡蛋来。别的吃饭的人一听就要喷饭,我问翟际,我挺幽默的,是不是?翟际用心地看着我说,一般。蒜苗炒鸡蛋果然好吃,我说再来一盘好不好,你吃饱了没有?她说,吃饱了,你呢?我说,从小我把肚子饿小了,吃不了多少食物。从“真好吃”出来,我们在学校周围的大街上游荡。
每个大孩子都有一个难忘的童年,每一个童年都充满了快乐和伤感。只是在童年的时候只会感受到快乐,长大之后才会感受到伤感。伤感的童年从翟际的嘴里花朵一样开放,她站在6岁那年迷路的街上,看着五彩缤纷的夜晚,灯光灿烂,她装得像个大人一样不哭鼻涕,不做声,默默地等妈妈回来找她。她有些后悔刚才趁妈妈不注意,进一家商店隔着柜台玻璃看里面各式各样的水果糖,有一只竟然是“猪八戒”,她想原来“猪八戒”也可以这么好吃的。
她的妈妈并没有回去找她,她拦住一个中年男人说,我叫翟际,我妈妈叫叶秀英,你送我回叶秀英的家好吗?男人恶狠狠地对她说,你给我滚开,我没时间送你!男人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变得温和了,他对翟际说,我送你回家。她上了男人叫来的车,上了公路,她的家离她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她不是太清楚,她只知道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出租车开进了另一个灯火明亮的城市。她哭起来,她对男人说,我要找叶秀英,我要找我妈妈。男人又变得凶狠起来,再哭你也回不去了,你妈妈不要你了。她说,不,你撒谎,我妈妈要我,她要我!
男人去小卖部拨了一个电话,她站在一边听见男人说,你家不是想要个女儿吗?5岁的样子,屁事不懂,好养活……好的,那我连夜送过去?好,就这样说定了,价钱随便,咱们都是老相识了。翟际被男人一边吓唬着一边安静下来,坐着县城的班车,朝更大的一个城市开去。
她的爸爸妈妈在凌晨的时候把她从人贩子的手里买了回家,一进家门,翟际的爸爸就对妈妈说,你看这孩子一直哭怎么办,对了,开电视,看小人故事……翟际的妈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翟际哭着说,我叫翟际,我想回到***身边。爸爸出门买了很多吃的回来,翟际想吃,但表示了反抗,就这样在爸爸妈妈百般呵护的声音中,翟际困倦下来,她一觉睡到了下午,起床之后一看不是自己的家,面前是两个陌生的男人和女人,翟际就又哭了一阵子,闹着回家。最后翟际的爸爸生气地对她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爸爸,她就是你妈妈。翟际被吓着了,她觉得饿了,就对妈妈说,我饿了。爸爸乐得手舞足蹈的,他跑进客厅给翟际拿吃的,奶油面包、巧克力、炸鸡腿等,翟际一时不知道先吃哪一样。妈妈开心得掉下了眼泪,说,慢点吃,别噎着。
翟际被送到学校念书了,她渐渐忘记了以前的爸爸妈妈,跟着如今的爸爸妈妈生活,几个月后翟际第一次喊男人爸爸,又喊了女人妈妈,那天她的爸爸妈妈都哭了,妈妈把她搂在怀里,爸爸激动地拉着她的小手。
当翟际读高三的时候,她坐车回了一趟最初的家。她觉得自己要是不回去看看,有可能考不上大学。她不知道自己还认不认识家里的妈妈和爸爸,她完全忘记了爸爸的名字,只记住妈妈叫叶秀英,转眼13过去了,翟际已经19岁了,13年前那个迷路的夜晚,还有那之后彻底改变的命运,在她的心里并没有留下任何阴影,因为她后来的爸爸妈妈,也就是她的养父和养母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她早就把他们看成亲生的爸爸妈妈了。只是她一直惦记着从前的家,她知道回家的路,她想过无数次怎么回家,甚至想好坐什么样的车子回家。
翟际从红色出租车里走出时正是黄昏,有人开着摩托车响亮地从她跟前跑过。电线乱七八糟的,商店有的很新,有的过于破旧,这个小镇子又多出了几条宽阔的街道,平坦的柏油路上有稀稀拉拉几辆拖拉机开过。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具体在哪一个地方,哪一道门,但她可以肯定,就是这一个镇子了。
正好有一个老人领着孙子出来纳凉,翟际走过去问,爷爷,请问您知道叶秀英家在哪住吗?老人把草帽从头上拿下来扇着风说,她就在附近住,顺着这条道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左拐走到顶头,看见一扇红漆铁门就到了。翟际控制着激动的情绪对老人说,谢谢爷爷。老人不等她走开又说,那女人苦啊,十几年前自己6岁的宝贝女儿在街上丢了,听人说是被一个人贩子骗去了,她的丈夫三年前得了食道癌,也不在人世了,如今她一个人生活,在市场上卖些水果为生。翟际的泪水顷刻涌出了眼眶,老人并没有看清楚,他又说,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