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你们这伙流氓!”我怒不可遏。这种凶残的打法让我血冲脑顶,我感到自己的拳头在颤抖。
“我再警告你一次!叫你滚!不然,一个是打,两个同样是打!”一个矮胖的家伙走过来对我一字一顿地说,神色杀气腾腾。
我盯着他,眼里几乎快要喷出火光来。曹真已经倒在地上。他们用脚使劲地踢他的全身。有几脚踢到他的脸上,他痛苦地叫出声来。我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下周围,见有很多行人围了上来。我感到底气足了些,勇气上升了不少。
我猛地一拳挥上去,正中矮个子面部。他“呀”的一声,用手捂住脸。其他几个听到叫声,马上转过身纷纷向我打来。我招架不住,眼镜破碎了,玻璃刺破了我的脸,鲜血流了出来。我期盼周围的围观者伸张正义,但我发现那简直是个奢想。在粗暴凶猛的拳打脚踢下,我终于倒在地上。但我头脑清醒,我大叫:“曹真快跑!”他们见曹真要跑,又狠狠地去对付他。曹真又倒下了。我躺在地上,血泪模糊中,我看见了阴沉沉的天空,看见了街旁高大建筑物上的灯光,看见了旁边的围观者。忽然我感到了一阵晕眩,恍惚中只看见十几条腿在踢,曹真的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我多么渴望他们停下来,明天可是上考场的日子。
“你不是喜欢洗啤酒澡吗?老子告诉你,想在上海滩乱来,你只有死!”
隐约中,我听见一个家伙恶狠狠地说道。曹真已经不发任何声音了。
终于,他们悻悻地散去,边走边骂。我看见围观的人群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第74节:考什么别考研(74)
我泪流满面。我本不想在这里流泪,可眼泪不争气。围观的人还未散去,他们开始议论纷纷。慢慢地我终于清醒过来,硬撑了起来。我看见曹真还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弯曲着身体。我走过去,蹲下身子,扶他,他竟也能慢慢地坐起。在我的搀扶下,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闪烁的霓虹灯下,我发现他满脸血泪。
围观的人同样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我扶着他,一拐一瘸地往学校走去。走到门口,我发现身穿制服的门卫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这边。我更加伤心,悲泣不已。曹真则麻木地向前挪动着脚步。走进这扇熟悉的大门,我蓦地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我木然回头看刚才我们倒下的地方,围观的人已经散去。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回忆真是件痛苦的事情,用文字再次描述那晚挨打的经过,我感到仿佛又经历了一次。如果不是写作的需要,我一辈子也不愿意回忆。皮肤之疼是次要的,心灵之伤永世难忘。他们出手凶狠,使我看见了人作为动物的本性。从那以后,我对“人”这个名词非常厌恶。有时候竟然有这种感觉:当一个人气势汹汹的时候,我恍惚看见他是一头奇怪的野兽。还有,那围观的人群,那个穿着制服平时威风凛凛的门卫,居然久久地、久久地在我心头,挥之不去,使我沉重,使我不快。
那天晚上,我们步履维艰地回到寝室,曹真倒头便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眼睛半闭着,露出仇恨的凶光。我倒了点热水清洗掉脸上的血迹。我又给他倒了点水,叫他洗洗,可他说不用。考虑到明天他还要考试,我问他伤得是否厉害,以便我去找医生来看看,他同样说不用。
我来到楼下的小商店里,买了些零食上来。
“吃点吧,明天还要考试呢。能坚持吗,你?”
“周红云!”他忽然大喊起来,手重重地捶了一下床,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你就能肯定是她干的?”虽然我恍惚听见他们说“洗啤酒澡”什么来着,但还是不能肯定是周红云干的。
“他们我认识,有个家伙经常开车来学校。”
“就那个高个子?”
“就那个狗杂种!”曹真咬紧牙齿,愤怒地骂道。
我劝他吃点东西,保存好体力,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什么都好说,明天一定要好好发挥,争取考出良好的成绩。劝了很久,他终于慢慢地痛苦地坐了起来。我问他头部有没有事,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给他拿过毛巾,他擦了下脸。我们吃了些东西,喝了几杯热水,感到体力慢慢恢复。只是我眼镜被打坏了,看东西模糊不清。
晚上,我彻夜难眠。曹真不时地梦呓,讲些胡乱不清的话,还时而扬起手,猛的捶打床铺。我披衣起来,站在窗前,外面不远处有个建筑工地,灯光明亮,工人还在施工,不时隐隐地传来金属的碰撞声。偶尔有辆出租车,打着朦胧的车灯,东转西拐,很快消失在大街小巷。我叹口气,重新上床,任凭思绪将我东拉西扯。
第二天六点,我便醒来,浑身酸疼,头脑沉重。我摇摇头,整理了一下思路。曹真还在沉睡,几乎说了一夜的梦话,现在才安静下来,发出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考场设在另外一所大学,有十几站路。我准备让他继续睡,睡到七点,然后打的过去。我小声地洗刷完毕,然后下楼到一个小食店喝了碗热粥,吃了两个馒头,感到身体暖了些。我又走到校门口,拦了辆的士,问他七点能否进来接一个人。他要我给他十元定金,我毫不犹豫给了他,他叫我记下车号,说七点准时到。我又详细讲了我们楼的位置,他听了说绝对没问题,便开走了。看看手表,已经六点半了,我折回小食店,买了一份粥,几个包子,用塑料袋装着,提回寝室去准备给曹真吃。回到寝室,曹真还在睡,我叫醒他。
“我不想去考了。”他轻轻地说,相当冷静。
“咋啦,你?身体不舒服?”我颇为吃惊。
“没有。好好的。”
“哟——被打倒了?”我皱眉说。
“哪里。别忘了,我在东山武校练过。”他笑了一下,伸出胳膊,露出结实的肌肉,“练武的第一步就是练挨打。”
我们都笑了。
“那就好嘛,快起来,不然要迟到了。”
“觉得没意思,不想考了。”
“没意思?那你觉得什么才有意思?你这半年的功劳不就白白浪费了?”我几乎快要吼了起来。时间在一分分的过去。
“我想报仇。”他平静地说。
我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你说爱一个人有错么?”他定定地望着天花板,愤怒地说。
“是没有错。但你放弃考研,就错了!”
“但我没想到她会派人下如此毒手!并且连你也不放过。”
“你先考了再说!”我看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到七点。车子马上就要进来了。我用力扶住他的肩,把他撑了起来。
“你说爱一个人难道有错吗?!”他紧皱眉头,悲伤地问我。
我不回答,叫他穿好衣服。他不动。我着急地拿过衣服给他披上。
“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追求?去信任?去爱?”他几乎快流出眼泪来。
我无奈地摇摇头。他裤子还没有穿,我没有办法帮他穿上,便端来早点,用命令的口吻叫他吃下。他看见我眼睛里流出愤怒的光芒,便接了过去,吃了起来。我马上快速地帮他整理考试用具,铅笔、小刀、准考证、身份证,一一俱全。这时,窗下响起了车鸣声。我探头一望,出租车果然来了。我向他挥挥手,他又按了两下喇叭作为回应。
“何寂,你说人是不是都这样?冷漠,无情,凶狠?”他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我叫他少■嗦,快穿好裤子。
“真窝囊!男儿有泪不轻弹!有本事,今天考出个好成绩来!”我毫不留情地骂道。忽然,我想起了开学初为了振奋他的意志而撕毁的那截钞票,我拿出来,递到他面前:
“还记得这个?曹真,今天你一定要成功!为了你的父母,为了你的理想,还为了我的半截钞票。知道吗,你?”
他的眼泪哗哗而下。我拿来毛巾,递给他,喟然长叹。他接过毛巾,转过身体,头靠在墙上,抽泣不已。
第75节:考什么别考研(75)
二十一
研究生考试共考五门,每门三个小时。我把曹真送进考场后,坐在考场外的一个石凳上,细细地思索昨天发生的事情。陪考者有许多人,他们要么是考生的父母,要么是考生的朋友。他们三三两两站在考场外,要么看报,要么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天。
思考了一会儿,我决定给周红云打个电话。我来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拨了她的手机。王小军以前告诉过我她的号码,并说她每个月手机费上千元。记得当时我很吃惊,可要知道我每个月生活费才三百多一点儿。
“您好。哪位?”
“你是周红云吗?”我问。
“是的。您哪位?”她彬彬有礼。
“何寂。可有印象?”
“当然当然。你好,哦,你还没回家?你四川人是吧?什么时候回?”她蛮热情。
“还不敢走。”我压低声音,冷冷地说。
“不敢?哈哈,为啥子嘛?”她模仿四川口音,夸张地说出“为啥子嘛”几个字。说实在的,她还模仿得真到位。
“保护一个人的安全。”
“谁?这么神秘?”
“你应该知道。”
“我?”
“嗯。”
“……”她糊涂了,“你说啥子哟?你说明白点。谁?”
“曹真。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咋啦?”她着急地问。
“最近有人对他出手狠毒!”我冷冷地说。
“怎么啦?究竟怎么啦?”
“你应该知道的。不要装蒜了。”
“我——”
“是的。”
“何寂,你什么意思?!”她生气地问。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告诉他,打人最好等别人考完了再打,做人不要太缺德。”
“他?他是谁?——何寂,你有话直说!不要这样闪烁其辞!”
“他是谁?!你应该最清楚啊。”我尽量压抑住内心的悲愤,缓缓地说,“周小姐,做人真的不要太过分了啊,爱一个人虽然是‘讲先后顺序’,但爱本身并没有错。甚至可以说,爱是很崇高的。我可以直言告诉你:曹真也许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了,而昨晚最爱你的人却遭到了最惨痛的毒打!这顿毒打你不会不知道吧!”
“何寂你听着,你讲的那些话我一点都不懂,知道吗?我告诉你,我对你所说的事情一无所知!”
“哦,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