侣,有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人物,也有老太太老太爷,还有全家围坐在一起,独享幸福时光。有的大声吆喝、划拳行令,有的低头细语、似在密谋,有的相偎依依、轻轻喁语。
师兄把我们带到“马大哈正宗烧烤”摊位处,一个胖乎乎的西北小伙子马上过来热情招呼,师兄跟他似乎很熟。坐定之后,一分钟不到,一大盘冒着热气的羊蹄端了上来,同时五瓶啤酒打开了,每人一瓶。小伙子发给我们每人一个塑料袋,师兄教我们将口袋套在手上,抓着羊蹄吃,不用筷子。他们三人都很熟练,我与曹真则显得笨手笨脚。但很快也就灵活了。我们把啤酒碰在一起,大喝一口,然后吃起羊蹄来。啤酒凉爽怡神,羊肉香味诱人。这种搭配真是绝妙。我们互相敬酒,情绪激动。在这种环境中不能不激动,喝了几瓶后,我们都有些微醉了。
不时有打扮质朴的老人过来乞讨,可怜兮兮地将手伸到我们面前。开始我们掏出一些零钞打发他们,可后来越来越多,几乎不到十分钟就有一个“乞丐”过来。“这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朱海醉眼朦胧地说,“一会儿你们别管,让我来打发,我见多了。这些丐帮!”
果然,一会儿,又一个“乞丐”过来,不过这次是个中年妇女。朱海忙招呼:“过来!过来!我给你。”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递给她。“乞丐”将钱放到眼前看了看,不觉笑了:“一分钱。”我们都笑了。
“怎么?看不起?那还我好了!”朱海一本正经地说。
“乞丐”笑着走了,到下一个摊位去继续乞讨。
“这些人我早已见惯了!你以为他们真穷?比我们富裕多了!以前每次来我都要贡献几元甚至十几元出去,没零钱他们还不走,说可以给找开,有时弄得我们哭笑不得。后来我聪明了,专门到银行换了一大把一分钱的小票,每次来给一分。”朱海得意地解释说。
我们哈哈大笑。他是学数学的,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数学思维。
“小心哦,现在有人在专门收集一分钱,有时一分可以换一百元呢。”师兄笑道。
一会儿,又一道“风景”过来了。两个打扮得像二三十年代街头卖艺的年轻女子走过来,其中一个手抱琵琶。她们娇滴滴地问:“先生,听歌吗?”
“多少钱一首?”侯师兄头也不抬问。
“不多不多,二十元一首。”卖唱女回答。
“还不贵!走,走,走,我们不听!”师兄醉醺醺地说,“二十元,我们可以吃十个羊蹄了。”
“真的不贵,先生,这可是艺术啊!”卖唱女劝道。
“到别处去吧!”牛文涛说,“我们还是学生呢!没钱。”
“学生?不可能吧!先生的打扮可是大老板的样子哟!”卖唱女嘴嘟了一下,便走了。
“大老板”?我看了他们三个一眼:普通的衬衣,平头,眼镜。一点也不像“大老板”。估计她们是在讽刺,我想。
我们继续喝,师兄又叫了一大盘羊蹄。我们都说够了,不让再点。一个留着漂亮八字胡的年轻人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走过来:“哈哈,你们几个土匪也在这里?猴子,你的漂亮师姐大妹子呢?怎么没叫一起来?”我认识他,他就是开学那天接待过我的研究生生活部长。
“别乱说!他们是今年才来的师弟。”侯师兄笑道,“你一个人?不会吧!在哪里喝?我们怎么没看见你?”
第9节:考什么别考研(9)
部长转身指了一下,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有两个女孩子向我们这边挥手。“就那里,她们是我老乡,也是今年才来的。我,嘿嘿,不可能不陪她们……”部长笑呵呵地说。“我叫袁方圆,研究生会生活部长,化学系,二年级的。”他把手伸向我与曹真,自我介绍。我们礼貌地点头表示知道。看得出来,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他又笑着对我们说:“孔丘姓孔,我们尊称他为孔子;孟轲姓孟,我们尊称他为孟子;朱熹姓朱,我们尊称他为朱子。你们师兄姓侯,我们尊称他叫猴子。”侯师兄踢了他一脚,他像猫一样灵敏地躲开了。
“来,我敬你们三个土匪一杯!”部长说。
“来,我们敬流氓一杯!”我们三个几乎异口同声。
哈哈大笑后,四人一饮而尽。部长叫我们慢用,便踉踉跄跄回去了。侯师兄提了瓶酒,也跟着过去,说要敬那两个女生。
“流氓这家伙,离不开女人。”牛文涛说。
那夜,我们走火入魔地喝了近六十瓶啤酒,吃了五十多个羊蹄。喝倒了我和牛文涛。当我喝到第十瓶的时候就吐了。
在回宿舍的途中,曹真忽然大声高歌:“山那个山!水那个水!万花丛中觅紫蕊……”曲调怪诞,众人大笑。随后他又深情婉约地唱起一首不知名不知曲的歌,凄厉激愤,旁若无人。我们心中忽然沉了下来,再无人笑。在醉眼迷朦中,我恍惚看见他眼中有泪光。快到学校大门时,一辆豪华的桑塔纳驶过,我瞥见车内客座上有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我心一惊,蓦然感到一阵悲哀。她像我大学时的女友,毕业时她离我而去了,独身一人去了美国,就像去赴某个生死约会似的,毅然决然。两年现在已经过去,很奇怪,虽然她给我留下的伤害已经消退,她的形象在我心里也已经淡然,但她那一头乌黑的披肩发却时时在我脑海中浮现。
美国,在一般人眼里,是一个很具有诱惑力的国度。在后来的两年里,我的朋友陆陆续续去了不少。他们像生活中看某个热闹似的,呼啦一下子,全跑去了。两年里,我行尸走肉地活着。我放弃了到北京工作的机会,放弃了继续深造的良机,甘愿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我想只有故乡才能给我一份平和温馨的心境,只有故乡才不存在伪装和欺骗,是爱就是爱,是恨就是恨,不需躲避和文饰。那一场感情,真像一场梦。说它真实,可它的结局却像飘散在风中的烟;说它虚假,可那些甜蜜的往事历历如昨啊!毕业典礼前一天,天气异常闷热,知了一个劲地叫个不停。校园内的所有树木都奄奄一息,人也无精打采。我已经知道她决心已定,一切都无可挽回,但我仍希望冥冥之中有什么改变。我邀请她出来走走。沿着校外一条林荫道,我们不知道疲倦地走着。林荫道全长大约五公里,我们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圈。我伤感地向她回忆起我们四年来的点点滴滴,诉说我内心的惆怅和苦闷。她却像个心平气和的局外人,安慰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忽然觉得她很虚伪,虚伪得可怕可恨,于是向她吼起来。开始她微笑看着我,后来终于被我刺人的话语给激怒了。她尽量平静地说:
“何寂,你现在这样,都是不成熟的表现。唉,说实话吧,你人不错,很地道,但还不成熟,还没有成熟到能和我谈论未来。”
我仔细打量她的脸,盯着她的眸子,想看清楚里面究竟有多少真诚。她眸子中闪烁着一种凌厉的光芒。我感到几年来的交往简直就像一场游戏,胸膛都快要爆炸了。
“那为什么你以前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不向我讲清楚?为什么要骗我?”我吼道,绝望了。
“我没有骗你。以前的好是真诚的,现在的心情也是真实的。”她仍然很平静,但声音中多了气愤。她捋了捋头发,乌黑的头发旋即像瀑布一样展开,均匀地洒落在肩上,形成一道美丽的屏障。“何寂,说实话,你人的确没有什么说的,如果哪个女孩子嫁给你绝对一生幸福。但我,想得到的不仅仅是幸福,尤其是婚姻带来的平庸幸福。你应该清楚我。”
听完她的话,我僵住了,感到自己掉进了千年冰窖里,所有的愤怒顿时被冰封起来。沉默半晌,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去,世界在我心中都如消失一般。
“何寂,等等我!”她追了上来,“对不起……”
“我还没有脆弱到需要一个女人的同情!”我冷冷地回答,但未停住脚步。
“何寂,等等!”她再次追上来,走在我前面,面对着我,淡淡地说,“让我先走。”
我停住脚步,她一甩头发,转过身子,大踏步地离去。我看着她的头发慢慢落在肩上,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越走越远。快要消失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又转过去,头发扬起,在空中洒成一道弧线。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也想象不出我内心的悲凉。当她最终消失在林荫道的那头,我蹲下身子,掩面而泣。从此,那段爱情就像一片树叶在某个黄昏被风吹落在茫茫的旷野,最终飘无踪影。虽然偶尔我还会想起它,但它已如一杯打开多年的酒,失去了醇香,失去了韵味。她去了大洋彼岸,而我回到了故乡,在乡政府找了份工作干。开始我决心要把自己的所学贡献出来,并打算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对待工作,对待未来。可一年下来,我发现自己正慢慢被浸泡到一个大染缸中,全身渐渐发霉变质。人、鬼、兽在我身边跳踯腾跃。我痛苦难当。
第10节:考什么别考研(10)
一天,一位在此工作多年的老大姐对我说:“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到学校去工作呢?”
是啊,我忽然觉得她的话很对。可哪所学校要我呢?我迷茫不已。
“考考研究生吧!”那位大姐开导我说,“我弟弟也像你一样,可他后来考研了,现在在昆明一所大学教书。他说他生平第一次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后来,我便埋头苦读,就这样,走上了研究生的道路。
“哦!是这样啊。”回到宿舍里,曹真坐床沿上平静地听完我的故事,仿佛也被我的情绪感染了。
我感到口干舌燥,起身倒开水喝。走到窗前,繁华的街道早已沉寂。各种街灯、广告灯孤独地亮着,仿佛在守候这座古老的城市。
“你呢?”我一边喝一边问。
“我?”
“嗯。你为什么要考研呢?”
“哦——,我,”他兴致一下子起来了,“我,大学攻的是英语,可我一点也不喜欢,毕业时四级都没过。学习中我发现西方文化对我国传统文化侵袭得很厉害,我发誓要改变这种状况。我要学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