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赶上“敌人”。
真他妈鸟人,终于看见了,就在我的正前方大概100米处。此刻,我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汗水浸进了刚摔伤的膝盖和手心,钻心一样地痛。我渐渐感到了麻木,腿不是以前那样有力,手也不是先前那样好使。
这恰好是一场车祸的前奏。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正当我全力以赴向前方的“奔驰”奔去的时候,一辆红色的“夏利”自西向东横冲过去(我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字路口,我的前方已亮起了红灯),我像疯子一样往前飞,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我连人带车整个儿卷进了“夏利”的尾部。“夏利”很快停了下来,但我还是被车的惯性拉出一米多远,自行车的车架和“夏利”后轮后的排气管及车尾的横梁绊在一块儿了。后面的汽车顷刻间停了几十辆,下来了好些人。
救人要紧,尽管是我撞了人家的车,“夏利”的主人还是主动把我抱上他的车(我永远都会记住这位北京司机的)。我很快被送到“××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因为抢救及时,我算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我的后脑勺裂开了两道吓人的口子,鲜血一个劲儿地往外流,我的左手的腕关节和肘关节严重脱臼,两膝的伤口可见骨头……我不得不住院治疗。
三十一 雪白的陷阱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吊灯,雪白的被单……这就是病房。从此后,在这间集体病房里,又多了一条稀里糊涂的遇难的可怜虫。我半躺在病床上,看着缠满白布的手臂、膝盖,一种莫名的伤楚油然而生,几滴清泪滴落下来,弄湿了好几层的床单。男子汉呀能屈能伸,可是现在的我只能屈,我像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偷鸡贼,在众人的唾弃之下抬不起头。此时此刻,我在病房痛苦独卧,而蕊呢?蕊则全然不知,她也许正在某个快乐王国里销魂。她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个快乐王国的隔壁还住着一位为她伤心痛心死心的可怜虫。
忘掉她吧,再不摆脱这个温柔的陷阱,那只有死路一条了。去死吗?父母养我几十年,仅为着一个女子去结束自己,这样值得吗?我他妈还算个男人吗?男人应该驰马疆场,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奋力拼杀,而不应该陷入黑色情网,整个儿瘫软下来。男人有能力应该用来去大胆地闯荡,或从政、或经商,可千万别用在儿女私情上,整天为着一个可悲的情字伤心伤神。多愁善感可真不是好事,尤其是男人,痴情换不来事业上的辉煌,充其量使其在生不如死的煎熬中慢慢变成一个伤感作家——作家,这就是多愁善感的最大的报偿。
作家可不好当,这个世界上最苦最累的活儿就是去当作家。作家,用自己的血泪去丈量自己的脚印,抑或是用自己的舌头去舔别人的伤口,抑或是用自己的眼光去挖掘别人的坟墓,抑或是用他人的欢歌笑语来填补自己的心灵断崖……我不是作家,可我却做着作家常做的事,这正是我常常痛苦的原因。这一切就像是在梦中,应该是在噩梦中。自从昨晚出事以来,我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之中,我想喊却喊不出来,我想哭却哭不出声来。我只知道我完了,学校、老师、同学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发现自己就像是漂零在大海中的孤舟一样。
告诉学校吗,太没面子了;不告诉学校吧,这事儿太严重了,我怎能承担呢?痛苦无助的我还是决定把实情告知系里的领导。
老师们倒是挺仁慈的,他们并没有追究太多,他们只看到我伤痕累累的身躯,他们都在尽力为我奔走,为我争取应得的补偿。看到老师们焦虑的样子,我内心深处涌起阵阵感动和内疚,他们怎么知道我是为着一个女子而伤成这样呢?
三十二 想起故园(上)
同学们来看我了,是老师们告诉他们的。
哥们儿、姐们儿,一大帮平日里玩得好的朋友陆陆续续来了,就连一些素昧平生只是看我面善的点头之交也来了。我真的好感动,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危难之时方现真心。
感动过去了,又是我一个人独卧床头,余下的只是漫长的寂寞。其实,除寂寞之外,我还在等待,我等,我还在等待一个女人的突然出现,这个女人只可能是蕊。
我不停地往窗口探望,每一次脚步声响起我都要紧张一下。可是,又一天过去了,又是一个黑夜的来临,除了偶尔有同学来探望之外,只有穿白色衣服的护士小姐的光顾了。
黑夜,确实黑得可怕。
时针已指向了凌晨1点,挂在病室里头的壁钟慢悠悠地走着,和着每一次颤动,我的心都要猛烈地跳动一次,钟沿上的光点,好像是无数只动物的眼睛,它们都在冲我笑,笑我的可怜,笑我的可悲。我的视线不得不轻移,我看到了满室的白光:白色的被单、白色的墙壁,把窗外剩余的残光全吸收进来了。这种白光应该是苍白的,是鲁迅笔下的癞头反射出来的白光。
干脆,闭上眼睛吧。
…………
院里的篱笆,月下的小屋,妈妈的叮咛……我又回到故园,我的心啊,已经从北国飞到和风细雨的南国。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此时此刻,您又在忙碌着什么呢?您是不是又在唠叨着儿子?你一定又在和我老爸唠叨着我的身体,说我又瘦了,或者又在担心我感冒了。
妈妈,我最亲爱的妈!让您的儿子郑重地叫你一声妈吧。说起来,您这个儿子可真不是个好东西,自打生下来就给您和爸带来了那么多磨难。可是,儿子已经二十好几,却从来都未叫过你一声“妈”。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那样亲热地叫“妈妈”,你知道儿子心里我有多难受吗?儿子只能按老爸的排行叫你“二娘”,其实您也是希望儿子能改口叫你“妈妈”的,可是,一晃就是二十年,你的傻儿子还是那样傻。
小时候我多病,我几乎是夜夜哭并且是夜夜尿床,害得您和老爸就没睡过几次安稳觉。好些冬天的日子,家里几乎没有一床干燥的被单,您和老爸只能守在火桶边伴我到天明。乡村的医疗条件太艰苦了,为看一次病差不多要走上十几里的山路。不知道有多少个可怕的黑夜,因为我的高烧,你独自一人抱着我在山路上疯跑着,借着几乎不发光的土油灯,你一跑就是几个小时,那会儿,老爸在机关工作,很少回家,我的哭叫声扰得您整日担心,哪怕我有一丁点儿不舒服的反应,你都会焦急得不思茶饭。老爸对我提过了几次,说您有几次在深夜把我抱到了爸的单位,仅仅因为我多
哭了一会儿,等您把我带到老爸那儿的时候,我早就舒服地睡觉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的爱是无法报答的。
可是,我亲爱的妈妈,您的儿子不仅没有报答您,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带给您难以解开的愁苦。随着儿子年龄的增大,表现出的肆无忌惮越来越强烈,于是,您的傻儿子曾不止一次地和您顶撞,惹您伤心。我已记不清我的恶劣让你哭过多少回了,我都不记得我曾说过什么蛮横无理的话了,总之,让您伤心我还是记得的。
记得那一年高考,我落榜了,您只是一时生气,说让我去耕地算了。而我却信以为真,竟然猛哭鼻子和您大吵起来。事后,您也哭了,哭得很伤心,以后的好几天您都没有吃过一粒米饭,您还沉浸在您的难言的苦衷里。
其实,世界上哪有自己的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的呢?后来我才知道,我这一次补习的失败已经让爸妈负债累累了,再加上老爸急于动手术,家里已经再也没有能力供我补习了。
三十二 想起故园(下)
我要跳出这个小天地,因此我就得忍辱负重。
我开始尝试着逃出家庭,我要独闯天下去为自己的前途铺路垫沙。
暑假还没过完,我就来到了被人喻之为聚宝盆的珠江三角洲。从此,我的打工生活开始了。此后,我遇到了一系列的痛苦和挫折,人生的征程中留下了我许多带着血色的脚印。
半年的打工,我为自己带来了几千元的财富,想不到在广州火车站却遭受到一场温柔的劫难:当我高高兴兴回家时,却被一个秀色可餐的女人给骗了。总算还好,我的钱没有全丢光,在我的行李袋里还剩下1000多元。
我靠这1000多元钱补习了半学期,然后是又一次参加高考。
老天没有辜负我,老天对我还算公平,我总算为自己争来一张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单。
这一切来得太不容易,我自己当然很珍惜,爸妈更是为我自豪。可是,除了珍惜和自豪之外,这其中又有多少难以言说的东西啊。
收到通知单时,我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的妈妈,您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您并没有像别家的母亲那样欢天喜地,您把高兴之情深深地藏在心底。当我们一家大小围在饭桌旁喜笑颜开的时候,您却默默地为我们准备着尽量丰盛的食物。
还记得吗?妈妈,我动身赴京的那个夜晚,我们母子俩却发生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战争。妈妈。是儿子不好,是儿子一时冲动因而惹您生气了。您说北方太冷,要我一定带上棉大衣,而且要我把以前的旧衣服全装进包里带到班车去。您的儿子并没有完全理会妈妈的关爱,只是一味地讲究面子,以为那些土里土气的衣服会影响自己的形象。因此,我的牛脾气一下子就来了,我甚至把您的唠叨当做恶语,我当时火冒三丈,真像一个混世魔王一样大声喊着:“不带,就是不带!”说完之后,我把那些被我认为是破玩艺儿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当时,您好伤心,您默默地离开了,在另一间房里悄悄抹眼泪。
这一下可苦了老爸,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儿子,说谁都不行,老爸只好一个劲儿地抽闷烟。本来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因为我的激动却闹了一出不该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