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来一瓶酒。”
“要什么样的酒?”Waiter问。
“都好,烈一点的,来一瓶白兰地好了。”
“佳良,我看还是不要……”
“不行!”佳良猛瞪大眼。“有好事情不庆祝一下会衰的。”
“好吧,我们只喝一点点。”他妥协了。今晚佳良兴致好像格外高昂。
一会儿后,酒来了。
开始时两只酒杯里都只有三分满。
“干杯!祝你前程似锦!”佳良大喊一声,仰头把酒灌进喉咙里。热辣辣的酒液灼痛了咽喉。
康平愣了一下。他放下杯子,按住佳良的手臂。“你怎么这么喝?”
佳良的声音暗哑起来:“我……太高兴了嘛。”呜呜……挣开手,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样,二话不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倒。
这种喝酒的豪态让康平看傻了眼,结果他还来不及阻止,佳良已经在喝第三杯了。“康平,我、我要祝你……”胃部突然一阵翻搅,佳良手抖得握不住酒杯,酒汁倒了自己一身。
“佳良?!”康平吓了一大跳。
腹部持续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佳良跌坐在地上。康平冲到她身边时,一口血从她嘴里呕出来,就呕在他雪白的襟口上。
“佳良!”
餐厅里的几个服务生和客人都围了过来。
“快,谁去打个电话?”康平把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佳良抱了起来,嘶声大喊:“快叫救护车!”
一双筋脉纠结的手按住他的肩,是店主人。“先生,不要慌张,这附近就有医院,我开车送小姐过去。”
康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拜托快一些。”
胃出血让佳良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每天只能吃少量的流质食物,让她大半年前因为贪吃美食而增加的身材又缩回原来的尺寸,裤腰也变得比原来更宽松了。
她瘦了不少。
医生明令禁止她再喝酒,朋友和同事来医院探望她,都对着她摇头道:“看来大姐你的气数已尽。”这群家伙,居然还偷渡啤酒进来,在她只能喝热牛奶的时候诱惑她,结果被康平一个一个把酒没收,也算消消她心头一口鸟气。
一个礼拜后,她出院了,但身体还是很虚弱。佳良生平第一次尝到没有办法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痛苦。她决定以后要少喝一点酒,但康平认为还不够,“你该戒酒了。”他说。
他一直等到她完全恢复健康,有能力照顾自己后,才结束掉在台北的一切飞往香港。距他跟袁先生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两个礼拜。
她也在被他结束掉的范围之内。
佳良心里伤心,嘴里却不说。
他离开的那一天,她还笑着叫他别忘了把东西收拾干净,省得她还要花时间打扫。她说她会帮他把房间保留两个月,如果他在香港吃不了苦想回来,两个月内随时欢迎他重新入住,但是两个月后她就要把房间租出去了,因为她高兴有人作伴。
他笑着叫她少喝酒,然后跟她亲吻道别。
他意外地亲到了她的嘴唇,佳良却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
当她下班回到公寓时,他已经不在了。
当她坐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他忘了带走的棒球帽时,所有的情绪再也封闭不住,所有的感觉都像针一样,扎得她全身痛楚。
现在她知道他要吻她的脸颊,却不小心地亲到她的嘴时,她有什么感觉了。
那是心痛的感觉。
原来失去朋友是这种滋味。
还好,还好她老早就提醒过自己,康平迟早会离开这里去经营他自己的未来。幸好她没有让自己太过依赖他,未来她会有一段时间不太习惯,但总有一天她会忘记的。肯定的。
她躺在他睡过的床铺上,眼睛发涩,庆幸自己并没有如她所预期的那样想哭。
肚子饿时,打开冰箱门,却发现里头空荡荡。
早上睡过了头,也不再有早餐唤醒她。
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感觉真让人有点不习惯。看来她的确被宠坏过一阵子。
在连续几次发现冰箱里没半点食物后,佳良下定决心要变回没被宠坏以前的那个女人。一阵子后,她的日常生活渐渐调回半年多前还没遇见康平的型态。
少了一个人,在地板上走动时,又出现了回音。
空荡荡的房间逼得她换上紧身衣和跳舞鞋,躲进老莫的酒吧里。
对她来说,老莫的酒吧是个私人避难所。她有很多朋友,却只带过一个人到这里来买醉过。现在这里又是她夜里流连的私角落了。
刚替客人调好一杯琴汤尼的老莫看见那名打扮性感的女郎来到吧台边时,他惊奇地道:“瞧瞧是谁来了,我没眼花吧?”
佳良咧嘴一笑。“嗨,老莫。”
把调酒送出去,他趴在吧台边关切地道:“老天爷,是不是已经过了一万年了?佳良,你真没良心,害我每天拉长了脖子就为了想看你会不会从那扇门走进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脖子大概长了两吋,却连个影子也没瞧见。”
“真的?长了两吋?”佳良惊奇地说:“借把尺我量量看。”
“哈,这种说话的调调,真是你,看来我这回没眼花了。”
佳良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我真有那么久没来了?”
老莫曲起手指数着:“从你上回带了一个小伙子来到现在,哇,都半年多了,这半年你都在干什么?”对街新开了一家地下舞厅,不会是转移目标了吧?那就太没义气了。
半年多……佳良的笑意凝在唇边。“我真那么久没来了?”
“可不是,以前你最疯的时候几乎天天来这里报到呢,而你最长一次间隔顶多也才三个礼拜。我等你来都等到要放弃希望了……”老莫一堆牢骚无处发泄,趁着机会一股脑儿尽吐出来。
佳良不答话了。老莫再怎么精明世故也想不到他这一席怀旧的话会在佳良心中撞击出多么大的影响。
这地下酒吧是她寂寞时的避难所,在还没遇到康平以前,诚如老莫说的,她有一阵子几乎天天来报到。但在遇见康平以后,她却大半个年头不曾想过要来这里……为什么?
她很清楚那是因为当他在她身边时,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寂寞。他笑容里的阳光驱走了屋内的阴影,也驱走了她内心的孤单。
也之所以,和赵征的交往,她一直漫不经心,因她的心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里习惯了康平的温柔……
真要命,她爱他!
现在才发现这件事会不会太晚了?真要命……
“喂喂,你别那么感动啊。”老莫不知所措地发现他这位娇客竟然把珍贵的眼泪豆大豆大地滴在他光洁、心爱的原木吧台上。
他只不过小小抱怨了一下委屈的心情,不用这么伤心难过吧?
止不住。她止不住夺眶的泪水。
记不起距离上一回这么哭泣有多久了。
但原来为一个人痛彻心扉是这种滋味。
而为爱情伤心流泪是这种感觉。
太晚了,她醒得太晚,来不及把握这一份感情。她已经没有时间让感情酝酿发酵,因为那个在她心中种下情苗的人已经不在她身边。
劝不住佳良的眼泪,老莫只好抹着心爱的吧台,贴心地道:“嘿,口渴了跟我说一声,今晚啤酒无限畅饮。”依她水分这么个流失法,他觉得今晚过后,他的啤酒可能就得补货了。
老船长在康平离开后的第二年冬天,悄悄地睡着了。
佳良还记得那一天晚上,胃口已经大不如前的船长吃了比平常多份量的晚餐。
这间公寓里的主人与狗在吃食方围由于曾经被人养刁过,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这两张嘴简直像是在戒毒一样,生活得十分辛苦。
佳良开始试着学一些简单的烹饪技巧,且由于自己辛苦下厨煮出来的东西不能不捧场,她的味蕾在接受过自我荼毒的惨痛过程后,总算可以开始接受一般饮食店的食物。
“看吧,对任何事情产生习惯都不是一件好事。”她自嘲道。也不知船长听到了以后有什么感想。
那一天晚上,佳良从牛排馆外带了两份排餐。
船长吃掉一块半的份量,让佳良留意到这比它这阵子吃的还要多出很多,心想它大概是从倦怠期里恢复过来了。
当晚她替它洗了澡,而一向讨厌洗澡的船长这回竟然乖乖地让她替它服务。
夜里,佳良脱了衣服正准备上床休息,船长跟进她房里,蹲在床下对她低叫几声,前足不断地扒着床单。
“不行,”佳良说:“你太大了,会占床。”她一向喜欢睡大床,不喜欢有人跟她争床位,当然她也不会让狗狗把她挤下床。
然而船长低声呜叫的楚楚可怜,佳良心软了。“好吧,上来吧。”
船长跃上床,舔了舔她的脸颊,佳良搂了搂它。
由于船长睡在她的脚边正好温暖了冬天冰冷的双脚,佳良很快就睡着了。
那一天晚上,她睡得很沉。一直到了半夜,她突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当她意识清醒得足以注意到原本暖烘烘的脚部突然不再那么暖了,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船长已经十六岁了,以黄金猎犬的寿命来算,十六岁已经非常老了。
佳良很奇怪她居然没有哭。因为自从两年前康平离开后,她就变得十分多愁善感。
抚摸着船长仍然温热,但已经不再那么温热的身体,佳良渐渐明白这么多年来不是她在照顾它,而是它在陪伴她。
“好好睡,我知道你最爱睡觉了,以后我不会再把你吵醒了。对了,我还有一句话一定要跟你说”她轻声地说:“谢谢你。”
就在一年半前,康平离开了香港,放弃高薪转进广州一家连锁饭店当主厨。
中国菜的学问就像中国的地理环境一样,大江南北都蕴藏着精深的内涵。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特殊的食材和调煮的方法,一头栽进其中的人很难获得最终的满足。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一直想弄清楚袁先生所说的“第九味”究竟是什么?然而袁先生咬紧金口,康平一直找不到答案。
“康先生。”饭店的跑堂拿着客人的点菜单进厨房来。“有一位外地来的客人说想吃家乡菜,不知道你可不可特别弄一道菜,今天是这位客人的生日呢。”
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