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看了信,心中不免吃了一惊,方才明白陈姨娘这十六年来的痛苦心情,她想了想说道:“姑爷,你且替我在这边照看一会儿,姨娘是长辈,得请示太太的意思。”
沛玉点点头,便留在堂里看守老爷的棺木,不一会儿,凤姐回来说道:“姑爷,我已经请示过太太,太太让我自己拿主意。我想姨娘虽是咎由自取,但在茧园也十多年了,不如把姨娘移到这边来,待老千岁事了了,就把她和老爷的丧事一起办了,合葬于老千岁身旁,你说可好?”
姨娘能够与主人合葬,这可是额外施恩,沛玉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姐姐成全,我这便去告诉芸儿和茜姐姐。”
凤姐抱歉地说道:“姑爷,眼下叶家多事,带累你也四处忙碌,你和芸妹妹也要节哀顺变,千万不要过于伤悲。”
沛玉点点头。
“姑爷若是有空,凡事也请多多费心,莲哥儿不懂事,蔷儿又不回来,茜姑娘到底没经过多少事,所有的事情全靠我一个人也做不来。再说我也有些累了,凡事还请姑爷多照应些。”凤姐说道。
“这怎么行呢,我是个外人。”沛玉赶紧推托。
凤姐苦笑笑:“姑爷切勿推辞,眼下正是万事艰难,那个冤家在这紧要关头出去,连个音讯也不留,靠我一个人如何支撑得住?况且你也不算外人,本就有话道:女婿也顶半个儿,你又是老千岁嫡嫡亲亲的曾侄孙,不必谦辞。”
沛玉闻听凤姐说得恳切,也就没再推,赶着去万寿楼看叶芸了。
二十
第二十章闯三界辩曲直小玉抗命毁大堂脱冤魂叶芸晓世
茧园里连着没了三位主子,太太又诸事不理,凤姐伤感叶蔷出走,叶茜霜居,叶芸病体缠绵,叶莲少不经事,整个园子彻底乱了,一付担子反而落在了沛玉身上。沛玉忙得焦头烂额,总算勉强将三位长辈的棺木尽皆送去上方山安葬妥当,而一个万民喜庆的春节竟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从上方山归来,沛玉想起小玉未曾送殡,遂向宛儿询问:“蓉姑娘这两天在哪儿?”
宛儿答道:“刚才经过花神殿时,我好象见到蓉少奶在那边坐着。”
沛玉怀疑道:“哦?她这两天可好?”
宛儿是留下服侍小玉的,她想了想说道:“还好,不过就是这些天她总爱在花神殿中出神,不知是不是太过伤心了。她好象不太开心呢,姑爷还是去看看她吧。”
沛玉点点头,向花神殿走去。
果然,小玉正静静地在蒲团上打坐,沛玉有些意外,小玉可没有这种习惯,他体贴地说道:“小玉,这儿清冷,快回轩里吧。”
小玉却不理他,他又喊了两声,不由得近前一步。只见小玉面目端详无声无息地静坐,动也不动,甚是古怪,他不觉有点担心,急问:“小玉,你这是怎么了?别坐了,快起来吧。”
小玉微微睁开眼睛,看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因果轮回,阴阳相生。大哥不必牵挂于我,去忙自己的吧。”说完又闭上眼睛。
沛玉只觉此话很熟,一时却想不起哪儿听过,既然小玉没事,他心头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卸下肩上披风,裹在小玉身上,说道:“天凉,当心冻着了。我听宛儿说,你这两天都来这里打坐,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玉微叹口气,复又睁开眼来:“大哥,小妹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沛玉感兴趣道:“但说无妨。”
小玉略想了想,道:“大哥还记不记得前番在天君陵曾有人为你解过一个疑问,说的是因果轮回、阴阳相生的事,其实我就是公子痛恨的赤袍天君。”
沛玉诧异地看她一眼,不满地责备:“到这时候你还有心情与我开玩笑,那不过是我梦中所见的怪事,怎么能当真呢?况你是女子,又怎可能是天君?”
小玉淡淡地说:“这都是老千岁点化结果,我的确曾是天君,为逃避天条惩处,不及细辨,方始错投女胎。”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你是真的天君,情天恨海也肯定是确有其人喽?若你真是天君,早被轮回索命,又怎么可能坐在这儿和我说话?”沛玉不信。
小玉叹口气,解释道:“我何苦骗你?虽说我平时放浪形骸,却处处小心谨慎,连个蚂蚁也不敢踩死,不敢再造丝毫的杀孽,所以阎王也不能硬索我性命,抓我回去修炼,这才苟活至今。可是宿命难违,千虑一失,日前因在不经意间害老千岁辞世登仙,阎君便借题发挥,要抓我回去问罪。”
“可是,前世的罪孽你已还了,怎么还要抓你,老千岁是寿终正寝、无疾而终,与你何干?”沛玉愣道。
小玉叹息道:“只因我罪孽深重,永生永世也难超脱,故此阎君才要来抓我。”
沛玉愤愤不平地说道:“这还有王法?阎王怎能如此草菅人命?我去帮你理论。”
小玉凄惨一笑:“阴阳殊途,你我已如隔世,大哥不必轻身涉险。想当初我险些害了你们性命,没料到你和芸姐却待我这么好,我不能再让你去为我冒险,此去路途遥远,不只要见阎王,还得见天帝,路上魔障重重,你们肉体凡身,又如何能禁受得住其间辛苦?”
“可你……”沛玉不舍道。
“我虽偷投人生,却未有过错,任何人都无奈我何,只是地府的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我想向大哥借一件东西,不知大哥可答应?”小玉道。
“只要我有的,什么都可以送给你。”沛玉慷慨地说道。
“我想借大哥的玉笛一用。”
沛玉想都不想,当即从怀中取出玉笛,递与她手。
“谢大哥。”小玉接过玉笛,细细端详一阵,说道:“大哥,有好几次你都能劫后余生,太仓退鱼、渡口逃生,可谓大难临头、九死一生,你都侥幸躲过,但其中奥妙你可知道?”
“哦,愿闻其详。”沛玉好奇地说道。
小玉看看他,忽然将玉笛凌空一指,大喝道:“阴阳情恨如意天剑!”
只见一道霹雳直刺云霄,小小玉笛霎时化作一柄寒光耀眼的长剑。小玉欣慰地点点头,正要向沛玉解释,却发现自己已置身世外,与他阴阳两隔。
沛玉骤然发觉小玉不知去向,心中不免暗暗一惊,想起她适才所说,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宝剑赠英雄、红粉配佳人,妹妹保重,早去早回。”
小玉遥遥一拜,道:“大哥保重。”径直隐身离去。
小玉此时还是生生活人,并没变成冤魂怨鬼,要想闯入地府却也不易,幸亏有天剑护体,她才能直闯阎罗殿逼至阎王面前,怒责:“你这昏庸无道的鬼王,我曲小玉兢兢业业,上不敢犯天条,下不敢触律法,更与你地府无干,你因何断我命蹙,为何要我为奴为妓?”
阎君冷冷地说道:“你前生作恶多端、为祸天下,平白让我地府添了无数孤魂野鬼,今世又偷投人生,扰乱轮回,怎不重判?今世之果皆是你前生种因,这是我地府的律条。”
小玉抖抖剑:“我现在还是活人,并非你地府恶鬼,生死自有人间律法评判,你怎可越俎代庖?我只想问你为何乱定生死,你却不分皂白让人拿我,这是何故?”
阎君理拙,小玉所言也有道理,纵然按生死簿论,小玉也没到将死时辰,他本是鬼王,并不怕死,却惧怕天剑威力将他打入黑河不得超生,不禁为难道:“曲小玉,你擅闯地府,已经触犯天条,并非本王存心为难。我早查过生死判词,上面原已详述你今世报应:为戏子,为贱妾,为奴婢,为娼妓,肠穿肚烂而亡。只因你笑煞玉琼,失了救星,才不得不拿你问罪。”
小玉分辩:“有道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前世有恶,你当前世罚我,今生无过,你当无奈我何。你那生死簿妄断人生,还要之何用?我再不问你其它,你只需据实相告,按命我还有多少阳寿,我自会找天君理论。”
阎王迟疑一下,只得打开生死簿查看,一阅之下,不由吃了一惊,诧异道:“怪了,你的判词已变,原先的那些全没了。”
小玉上前一步,但见生死簿上写着:“余生七日,无疾而终。积善行德,重列仙班。”
小玉先是一喜,没料到自己又能重登仙境,细一想又抗议道:“得道成仙就稀奇了?想用这点小恩小惠收买我,休想。我曲小玉此生无过,为何仍要索我性命?我不服。”
阎王面露难色:“曲小玉,此判墨色鲜亮,显是新词,荣登仙班岂是常人能得?我依命而断,也不敢随便留你在人间多驻,实是职责所在,无可奈何。”
小玉不平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既没为恶,阎罗殿若只凭一纸空文就生生夺人性命,岂不有违公道?人间贪官枉法,难道你阎君也要枉断生死?人间不公,地府若也不公,天下人不服,天下鬼也不服,岂不要天下大乱,冤鬼四生?”
阎王叹了口气:“曲小玉,只为你前世孽重才有恶判,你今生行善,准你早登仙班已是莫大喜事,为何还执迷不悟?人间险恶,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小玉倔道:“我就是不服。”
阎王无奈,摆了摆手:“罢了,你真不服,我也只有去请天君公断了。”
“不必了。”转眼来了一位白发仙翁,笑容可掬地说道:“听闻赤袍神君归班,小神特地前来接引。”
小玉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都有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假称童小,羞也不羞?”
天君并不计较,只说道:“赤袍神君此来,可是不服生死判词?”
小玉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我知你通天晓地,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既已了然于胸,何必还多此一问。”
天君正色说道:“天下事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虽不服,但这已是法外施恩,玉琼归天,你们这班下尘历劫的仙凡也就失了管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