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双眼紧闭、缩起身子的萧璃,李希琉觉得这是今天最大的收获。
这家伙,总算找到他了!只是,好象病得不轻。
“冷、好冷…… ”齿牙颤抖得猛打架的萧璃,双手紧紧搂住自己的身子,意识昏迷的口中不停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
李希琉将四壁萧然的穴居中所有能保暖的东西全都覆盖在萧璃身上,他却仍抖得像风中落叶、瑟缩不堪。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看着他,虽有些不情愿,李希琉仍是将自己身上衣服全部除下。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靠彼此的身体取暖了。
精健壮硕的身子走近萧璃身边,紧挨着他身旁躺下,轻柔有力地,将同他一样一丝不挂的身子揽入怀中。
怀中的人儿接触到温暖的体热后,似乎感到一丝得救似的满足,慢慢地,呼吸不再那么急促、颤抖的身子也逐渐趋缓,隐约中,似乎可听见他清晰平稳的呼吸声规律响起。
搂着因长年颠沛流离而细瘦不堪的身子,李希琉低下头轻抵着萧璃头顶上的发旋,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忽地,他感到身下有一股浓烈的香气直飘而上……
好香哪!这家伙身上怎么这么香呢?
李希琉想起自己刚到这穴居的第一天也是在这样浓烈的香气中醒来,啊!是了,这是桧木的香味。
桧木乃百木之王,香气深沉浓烈却不带丝毫呛俗,这小子长年累月寄居桧木林中,身上自然也沾染了桧木的香气与味道。
双手不自觉将怀中人儿搂得更紧些,汲取着他身上浓郁自然的芬芳气息,眼皮渐重、睡意逐渐浓厚。
洞穴外大雨依旧滂沱不停,穴内两人则因肢体交缠的温暖而紧紧相拥依偎。
*****
清晨,细雨方歇,山岚薄雾轻飘飘扬起一片蒙胧。
萧璃微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从半睡半醒的梦境中倏地惊醒。
这、这是……什么情形?
不会吧!他竟然跟个男人赤身裸体抱在一起!
这… 实在有违伦常!?
“嗯……你醒了。”被萧璃挣扎起身动作吵醒的李希琉慵懒问了句。
“你…这是怎么回事?”萧璃瞠大惊疑的双眼,脸上神色青白不定。
李希琉嗤笑了声,对萧璃的反应感到好笑, “怎么回事?昨晚你冷的半死、差点连小命都没了,我好心脱了衣服让你取暖,救你一命啊!”
啊,原来如此,看来是自己胡乱想歪了!
“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对你这副干瘪不堪、瘦如柴骨的身体有兴趣吗?小鬼!”
萧璃怒瞪他一眼, “我不叫小鬼,我的名字叫萧璃,天盛王朝国姓『萧』,琉璃的『璃』,请你记清楚了,别再用那张骯;脏污秽的狗嘴随便骂人!”
“你!臭小子!……”李希琉实在很想赏这嚣张的家伙一拳。
“你耳聋了吗?我说我叫萧璃,不是什么臭小子!”李希琉凶,萧璃比他更凶悍,狂怒咆哮的声音让人见识到他高傲霸气的一面。
盯着眼前火红如焰的双眸,突然,李希琉愤怒的脸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了,就是这孤冷怪异的人,就是这样的人才会刻出树壁上那些惊世文句吧!
“笑什么?”萧璃不懂眼前这人怎么一会儿剑拔弩张、一会又开怀大笑。
“你……被烙上这只蜘蛛的时候,很痛苦吧?”出奇不意地,李希琉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告诉我,铁烙焚烧你皮肤的时候,你哭了吗?”犀利的目光直瞅着他,像是要看尽他心中秘密似的。
咬着唇,萧璃别过脸,不想回话。
“怎么不说话?”轻轻扳回他的脸,让他不得不注视着他。
李希琉第一次以如此近距离的方式仔细审视这张脸,意外地,他发现萧璃的五官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只是整个人瘦得嶙骨俱现、不成人形,再加上额上那只大蜘蛛,看起来就变得有些恐怖了。
甩开温暖的大手,萧璃再次别过头,不想触上那犀利刺探的目光。
“萧璃……”轻轻地,李希琉温柔地唤了声。
萧璃全身猛地一颤。
有多久了?有多久不曾听人唤过他的名字了?
离宫那年,他才十七岁,一个青涩未熟的少年,如今,他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不知不觉中,这离群索居、彷如噩梦般的生活竟也过了三年多了。
“萧璃… ”李希琉又唤了他一声。
萧璃抬眼,对上一双充满豪气善意的眼神。
“我的名字叫李希琉,我们……做个朋友好吗?”
温暖的话声,彷佛每日清晨飘来的山岚雾气,朦朦胧胧轻易掩盖了整座穴居。
*****
做朋友?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没想到,他萧璃也会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
自幼身处冷宫、受尽揶揄,抚养他的宁妃又长年礼佛、性情恬淡,对他的生活起居甚少关注,没有亲人呵护、也不曾享受过朋友温情的他,竟能在这荒山野领中交到生平第一个朋友,萧璃作梦也没想到,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脑袋瓜正转不停的他,被一阵从洞穴外兴奋奔回的脚步声拉回思绪。
“萧璃,我回来了!萧璃、萧璃… ”
“别喊了,我在这儿。”真是的,每次都叫得那么大声,当他没长耳朵啊!
李希琉快速奔到他面前,举起手上的战利品, “瞧,我今天猎到什么了?好肥的一只野兔哪!”他将一只灰毛野兔扔到萧璃面前,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萧璃笑了开来,觉得这个人真是有趣,有时高傲霸气的像个帝王、有时又狂放野蛮的像个不羁少年。
“今天晚上,咱们烤野兔吃吧!”李希琉提议道。
“好啊。”萧璃点点头,顺应答道。
抓过兔子、挽起长袖,两人开始动手烹煮晚上的大餐。
*****
对萧璃而言,这是一种全新又有趣的经验,他从没想过,这荒山里的生活竟能有人相伴,也从没想过有人声回荡在耳边的感觉是如此充满活力又富朝气。
李希琉每天陪着萧璃在这桧木林中深居简出,日子过得既消遥又快活,平日没事就外出猎些野味、或到溪边捉些鱼虾回来加菜,让两人的肚皮饱餐一顿。
不可否认,李希琉来了之后,萧璃的生活步调有了很大的转变,平淡无味的生活突然有了一种充盈的真实感;尤其,李希琉从不介意他额上的蛛痕,这让萧璃有时会有一种错觉,他觉得,也许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丑陋恐怖。
唯一伤脑筋的,是晚上睡觉时,不知道是山风太冷还是李希琉睡相太差,明明就楚河汉界、清清楚楚铺了两个稻草堆,可每到了早上总是胡乱挤成一团。
后来,萧璃根本懒得帮他铺床,让他跟自己窝同一个稻草堆。而李希琉也不介意,每天晚上,两个男人就挤在一块天南地北胡乱聊,说累了,就互相偎着对方体温入睡。
只是,李希琉有时候会看着刻在树壁上的兵法布阵,拿一些尖锐问题问他。
“两兵交战之际,若敌方兵力大于我方十倍,该如何应战呢?”
“攻击敌人要害,速战速决。”
“那如果对方战士个个视死如归,强攻不下呢?”
“那就佯装自己溃不成军,让对方松懈警戒,再趁其不备、予以痛击。”
“如果对方军纪甚严,日夜不懈、无机可趁呢?”
“那就造假像、放流言,离间士卒、动摇军心,剐其分裂。”
呵呵,李希琉开心地笑了起来,这萧璃真是少见的聪明。 “这些锦囊妙计、行军作战之术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这需要学吗?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罢了,没什么值得称道之处。”萧璃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以你的聪慧才智,若是出身达官贵人或帝王显要之家,说不定,会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名扬天下驰骋沙场的骁勇名将呢!”
哈,萧璃在心中觉得好笑,他就是出身高贵的帝王之家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不想当什么高官名将!”
“哦?那你想做什么?”李希琉饶富兴味看着他。
做什么?
萧璃细长的眼睫缓缓垂下。
“不知道……”
削瘦的身子缩了下,不自觉往身旁强壮的胸膛靠去。
他不知道现在这样的自己能做些什么?又将往何处去?更不愿去想没有未来可言的人生。
不过,如果上天愿意给他一个小小的愿望、一份小小的施舍,那或许,他要的只是一个单纯又温暖的拥抱而已……
*****
清晨,天才蒙蒙亮,李希琉就被洞穴外一阵钉钉咚咚的敲打声给吵醒。
半瞇;着眼,习惯似地伸手摸摸身旁的位置,却发现草堆上的人儿早已不见踪影。
他迅速爬起身,大步走出洞口,想也不想就叫了起来。
“萧璃、萧璃!萧……”
“我在这儿啦!”蹲坐在树下,满身大汗的萧璃没好气看着他。
真是的,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每天一早起床,只要见不着他,就急得又叫又跳、活像丢了老婆的男人似地,嚷得整个林子都是他的聒噪声。
瞧见树下熟悉的身影,李希琉开心一笑,快步奔到他身边。
“喂,你一大早不睡觉,拿着把斧头敲个什么劲啊?”
见萧璃脚边散了一地黑压压的木屑,李希琉好奇问道。
“没干嘛,只是想弄点东西玩玩……”萧璃顺口答着,举起手上的小斧与凿刀又吃力地劈了起来。
见他一脸认真样,李希琉更好奇了。 “这什么啊?长得乌漆嬷黑、又丑又烂,能干嘛啊?”
萧璃瞥他一眼,解释道:
“你可别小看这截枯木,这种被烈火焚烧过的梧桐木,不仅木身干燥透气、而且不带任何丁点湿露,是难得一见的制琴好材料。”
“琴?”
“是啊,琴。”
“那玩意有趣吗?”
萧璃好笑看着他,这家伙的问题可真多。
“算有趣吧!”
“是吗?那敢情好!”李希琉帅气一笑,一手抢过萧璃手上有点带锈的小斧与凿刀,
“让我来吧,你手骨那么细、力气又小,这些刀斧一把比一把钝,让你这么磨磨蹭蹭,只怕敲上三天三夜连个琴角也凿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