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诗齐一夜不眠,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临近天亮时,她才进入了梦乡。
可在第二天李祖然想要走时,她却又突然改变注意说:“我跟你一块走吧!”
李泽想,在这一方面,木子倒不如她的母亲。
在车上,他们两个靠在一起,他靠着窗子,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可是她却神情恍惚,这样盲目地结合在一起,会幸福吗?再说,这该给各自的家庭以多大的打击啊!他转过头看着车窗的玻璃,玻璃上有一层水雾,他伸手过去,用右手拭了拭玻璃,这玻璃便镜子般的映出了诗齐那双忧郁,焦虑的眼睛,这双眼睛贯穿在流动的景物中,显得活灵活现,好象人在观察一部关于追忆往事的电影一样,介乎于现实和幻想之间,渐渐地,他也陶醉在这种往昔的暮景中了,可是慢慢地,车行驶过密林区,进入高原区,外面的景物便像远去的水一样永远地逝去了,只剩了诗齐那双忧郁的眼睛,可是因为失去了景物,这双眼睛也就因此而失去了它诱人的力量,他也就回过头,不再去看它了。
到上海时,天气并不坏,可是阳光也并不好,只是偶尔照出几缕光,之后便是一阵阴暗。
他们刚下车,李祖然拖着箱子在前面慢慢地走着,走出很远时,一回头,才发现诗齐还在原地没有动。
他走回去,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睛丝毫不动,他拍了她一下,轻轻地问:“怎么了啊?”
诗齐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喊道:“不行,我不能放下自己的孩子。”
说完,她又晃晃悠悠地跑上了车,在座位上哭泣,他看了看她,回头望了上海一眼,也跟着又上去了。
“我回去就行了,你为什么也要跟来呢!”她带着哭的说。
“没有为什么,走就是了。”
他裹了裹衣服,两个人刚经过长途跋涉走到上海,可是又马上坐回去了。
冬天已经来临了,他自从这次去西藏后,就没有再回过一次家,李泽觉得父亲太决情了,怎么能这样呢!母亲太受苦了啊!在这期间,他只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还是匆匆挂了,妻子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只搪塞地说:“到过年之前,我一定回去的。”
转眼间,已经到了冬季,时间过的真是快啊!诗齐的丈夫仍旧在医院工作,对于他们的事情毫无所知,这样的事情,直到死的时候,都没有人知道,可见他们伪装的太好了。
快到过年了,一切又变的匆忙起来,即使在西藏,也明显的感觉到了新年将至的气氛。
在这期间,他曾多次跟诗齐的丈夫谈论起草药,其实说实话,罗盛确实对这方面的知识有深渊的了解,这是他远远不能比的,罗盛把他当作好朋友,当他跟罗盛说自己要走时,他还惋惜地说:“真舍不得你走啊!人的一生,真的很难找到几个这样知心的朋友啊!”
他笑笑说:“放心,以后如果有空的话,我还会来的。”
他那天晚上遇到诗齐时,诗齐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过年了,他走过去,低声说道:“明天我回家一趟,过年总不能不回去啊!那样太对不起妻子跟儿子了。”
她放下手中的活,说道:“恩!也是应该的嘛!”
当天晚上,西藏地区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白哗哗的雪花从天空飘落,给人的感觉秒极了,李祖然感觉自己的心静极了,好象要窒息在这样的天气里。
他很早就睡了,可是心里,还想着外面的雪景,好象这样的雪花,也随之飘进了他的心田,连在做梦时都梦到它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从广播中得知昨天晚上附近发生了雪崩,现在正在大部队救援。
这时诗齐从外面跑了进来,也顾不得丈夫还在不在家了,刚进去她就嚷道:“你快走吧!离这儿不远处发生了雪崩,如果后山也发生的话,那这个村子恐怕也……”
“你是要我走吗?就是因为这要我走吗?那我偏偏不走,等到明天再走吧!”他的口气很坚强。
“你快走吧!我不愿意看到你……”
“那你怎么办?你不能看着我这样,难道我就可以看着你那样吗?”
“那好吧!你就呆在这儿吧!千万别出去,我吃完早饭就去帮忙,毕竟我们都是一样的民族,不能就这样见死不救,在厨房里有饭,你饿的话自己进去温温就行了。”她说完,便匆匆忙忙向外走,可是被他一把拉住了她。
“我跟你一块去吧!我也想救人的。”他用严肃的眼神看着她。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说:“那好吧!你跟在我的后面,出去千万小心。”
“知道。”他笑了笑。
罗盛也跟着一块去了,他们到那儿,才发现有很多人在那儿帮忙,连飞机,扫雪车都有,雪崩整整淹没了好几个村庄。于是,他们也一起上前帮忙了。
干活的时候,诗齐借着人多,跑到李祖然的身边,喘着粗气说道:“这本来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要来呢?”
“人总有同情心啊!没有爱心的人哪能有能力去爱一个人呢!”
“……”她看了看远方,说:“你自己要注意啊!要小心点。我丈夫在那边,我过去了。”
“恩!”他点了点头,目送她远去。她走到很远时,还回过头,向他挥挥手,笑了笑。
正当人们都在精神贯注地在弄雪时,诗齐偶尔一抬头,想看看远处的祖然,可是她却发现,山上的雪正在慢慢滑动,大有下来之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从她抬头到雪滑下,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在她的眼中,却是此生最长的时间了,她回过神来,朝丈夫喊道:“快走啊!快要发生雪崩了。”
这声喊叫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大注意,因为整个地方的声音太大了,所以没有人听到她的喊话,可是她一边跑一边喊道:“大家快走啊!快要发生雪崩了。”
而她自己,却跑到了祖然的身边,她拉着他的手匆忙地说:“快走,你想死在这儿吗?”
“即使真要死的话,也要死在一起嘛!”
他的话刚完,雪就压了下来,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之后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可在这危急的一刻,他纂住了诗齐的手,而且永远不再放开。
罗盛也没有逃离。后来,人们在整理尸体时,发现了诗齐跟祖然的遗骸,他们两个的手紧紧的纂在一起,据说任何人都不能分开,最后只有将他们两个一起火化了,可是对于这件事,任何人都没有产生过怀疑。
这就是上一代发生的所有的事,后面的部分在日记上并没有记载,而是他曾听自己的母亲和这儿的人说起的。
他用手擦了擦眼睛,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早已经落下了泪水。他把日记合上,让木子把它放进箱子里。
看着木子向下放的动作,他心想,这件事情,谁也不知道,如果没有这样的日记,恐怕它将成为永远的秘密了,所以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地保留下去吧!毕竟故事中的人都已经去世,再谈论也没有任何用处了,可是,可是,李泽总觉得父亲太对不起母亲了,他这时候,甚至有些痛恨父亲了。可他觉得太尴尬了,父亲和木子的母亲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而现在他们不是在重蹈覆辙吗?他不敢想自己跟木子的结局了,他想着想着,便独自起身,自己走了出去。
木子收拾好东西,锁上房门,追上来问道:“怎么了啊?”
“没什么,只不过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说着,抬头望着这平和而宁静的天空,景和物完全融合在一起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乱极了。
三十的晚上,上半夜宁静而安详,下半夜喧嚣而兴奋。
李泽想了这么久以来自己的变化,为什么付出过努力,为什么伤过心,流过泪。人都是想安静的,淡泊而宁静,宁静以致远,西藏确实是个可以使人心情平和的地方,以前李泽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无端的伤心,流泪,现在他明白了,所有的忧伤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积聚在心底的东西太多了,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所以,即使在最高兴的时候,人也可能无端的伤心的。
在父亲身上发生的一切又发生在了李泽身上,莫非上代人的命运跟下代人有什么奇妙的关联吗!对于这样的女子,父亲和李泽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难道思想、性格也由父亲遗传下来留给了李泽。这哪可能呢!长相可以遗传,但是遭遇、思想怎么可能遗传呢!
父亲和木子母亲所发生的一切,又从他的脑际蔓延过来。
鞭炮声由隐约可辨已经扩展到了震人耳膜,木子跟李泽去放鞭,李泽只呆呆的举着杆子,连耳朵也不捂,他完全浸在了某种气氛中,再也无法自拔了。
木子跑过来,用一只手帮他捂着耳朵,而他一动不动。
到放完时,他还是那样举着杆子。
木子碰了碰他,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没什么事。”李泽答应着,然后拖着杆子放在庭院里,自己慢慢走进了屋子。
木子见他这样,也没有再向前去问为什么,便去和妹妹去包水饺了。
李泽自己躺在床上,感到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双手打开窗户,外面的夜静静的,空中什么也没有,漆黑一片,他从自己那沉重的箱子里翻出了从未拿出来过的笛子,他把它慢慢放在嘴上,慢慢地,轻轻的声音从窗户传了出去,在黑夜中向远处扩散开去。
学馨听到了笛声,她停住手中的活,说:“姐姐,你听谁在吹笛子,好象是从泽哥那边发出来的啊!”
木子仔细听了听,也听清了,可她说:“快点包吧!还等着吃呢!”
这时,木子的心却仿佛有什么东西牵制住了,傻傻包着水饺,可心思早不在这上面了。
过了一会,她起身说:“你先包着,我进去一下。”
她慢慢地走进屋子,那笛声果然是从李泽的房间里发出的。
“没想到,你会吹笛子啊!还吹的这样好。”
“没什么,很久没吹了,大约什么都忘记了,人一旦把一件事情放下,很长时间不去想它,恐怕很快就会忘记的吧!”李泽停止口中的笛声,说。
“在想什么呢?有心事吗?”木子走过来,跟他站在一个地方,同时望着窗外边。
“没什么,只不过,心里有点乱,不过很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