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宫已有段日子,也该回宫了。”他轻嗅她的发香。
“这么快?”宫里不若这儿有趣,要走倒真有些让她舍不得。
“明年再带妳来玩,嗯?”
“好。”她微微一笑。
“等秋收后,我要主持祭典,不管怎样都必须在那之前赶回去。再说,现在天气转凉了,枫林别院的枫林也该红了大片,不回去看看,咱们做主人的岂不是对不起它们,妳说是吧!”
他过分温柔的语气,反而让瞳儿感到好笑。“易洛,我不是小孩子,你不必这样哄我的。”
易洛不甘心的收紧手臂,将她拥得更紧。“小气,让我哄哄都不肯。”
她不禁轻笑出声,易洛说话的语气十足像个孩子。
良久,瞳儿轻抚易洛环住她的手臂。“易洛……你没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易洛一愣,又来了。最近她老爱突然冒出这一句话,莫名其妙得让人摸不着头绪。难不成是易向教她的,好用来堵他的问题?
“妳到底要问我什么?每次问妳,妳都不说,要我自己想,我怎么想得出来呢?今天妳一定要说清楚,不许再回避我了。”
瞳儿用食指抚触他的下巴曲线,眼神充满爱怜。“你不记得了吗?那天……去百花亭那天……你问我的问题……”
易洛瞳孔转黯,继而又一亮。他想起来了,那天他问的问题……
“你叫我别急着回答,说等我想清楚了再说,你后来就没再问过我,我已经想清楚,也知道答案了,你为什么不再问我了?”
易洛望进瞳儿清澈澄净的双眸,有一瞬间,他竟感到一股莫名的……害怕。
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些什么,是害怕她……还是害怕自己……
“妳喜欢我吗?”他的声音中似有数道难解的情绪。
“喜欢!”瞳儿的语气彷佛比第一次回答时,更清楚、更肯定。
“妳爱我吗?”
“我爱你!”
结束了。是的,结束了,她回答了,不是吗?
这是他一开始就想要的结果,是他一步步设下陷阱去捕获他想要的东西。现在他成功了,不是吗?那为什么心痛却取代了狂喜,不舍淹过了解脱?
他是个掠夺者,她的爱是他的战利品,这都是他想证明的啊!
不,不管她有多特别有多与众不同,之于他而言,是不该有差别的,他对她的感觉,不该异于其它女人,不该呀!
瞳儿几乎像叹息般微弱的问:“你呢?你爱我吗?”
良久,却听不见任何回答,两人彷若在水中静止。
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心中千头万绪的无奈与杂乱无序,但这使瞳儿更加难以厘清。
她的灵识敏锐,有时虽只是一个陌生人,但她却能确切的了解那人在想些什么;只有易洛,虽然大多时候能了解他的感受,却无法真正知道他的想法,就像现在。
易向说,那是因为她太在乎他。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就是这个道理。不知道易向所说的是否正确,但她自认易洛是所有人之中最复杂的。
听不到他的回答,她不自觉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他的一抹苦笑。
心一慌,她的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掉下来,斗大的泪珠,滴滴落在他的胸前。
易洛慌了,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只能笨拙的为她拭泪,安慰的话语,却始终说不出口。
“瞳儿……”
她用食指抵着他的唇。“什么都别说。”虽然泪如雨下,但她却不是为自己而落泪,“我都明白,但是……又是什么让我们变得如此不堪?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感觉到自己的心整个绷紧起来,易洛将瞳儿紧紧拥在胸前,紧密得没有一丝空隙。“傻瓜,这怎么会是妳的错呢!”
痴傻的去爱一个人,怎么会有错,错的该是无法去付出的人啊!
好不容易让瞳儿止住了泪水,帮她穿整好衣服,二人皆无语,神色凝重。
步出林外,一眼就看到秋衾在不远处守候着,不知道秋衾是否听到他们的谈话?就一般人而言,这么远的距离,自然是不可能听到什么。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觉得一向面无表情的秋衾,脸上似乎又蒙上了一层寒冰,但他已无力去辨别那是什么了。
回到宫中的瞳儿变得落落寡欢,虽然她对易洛的态度没有改变,她仍旧对他笑、和他说话,对他回应、对他包容,但每每易洛在不经意时看到她笑容背后的苦涩,那常使他不太敢面对她。
从那次以后,瞳儿不再问他问题,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觉得庆幸。
他需要一些东西来麻痹自己,也正好这一段时间是国事正忙的时候,天翊去巡视边防,子卫去河口监督堤坝工程,朝中正在核计全国的税收,不怕没事可忙。
但即使白天借着忙碌来拖延回枫林别院的时间,到了晚上,他仍会不由自主的踏回她的身边。
有时他感到很好笑,真不想见她就别去见她呀!皇宫之大,又怎会无他栖身之地?要女人,随便抓就是一把,但为什么除了她之外,他对别的女人再无欲望……
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么、困扰什么?人最难面对的就是自己,除此之外,你在怕什么呢?那日,易向很难得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了这些话。他在怕什么?难道正如易向所说,他所害怕的,正是面对自己吗?
窗外霪雨霏霏,这一阵子,每到向晚总会开始下雨。这晚,从议事厅中走出的易洛并未依寻着以往踏回枫林别院的方向,而是移动脚步踏向了雅叙楼……
杯中酒一杯斟过一杯,易洛斜躺在软床上,耳边传来低回轻缓的琴韵,他看了一眼弹琴之人,眼前这位被众人奉为清丽脱俗的绝美女子,对他嫣然一笑。
他无力去做任何回应,再倒一杯酒,一口饮尽。
琴声悄然停止,如烟轻移到他身边。“怎么?王上今天不开心吗?”
他不回答,又饮了一杯。想起侍女说过的话,如烟是人间的仙女,瞳儿是天上的仙子,为什么?
如烟是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柔顺可人、善解人意,她应该比瞳儿更好才对,为什么连他在内,枫林别院中所有的人,都认为瞳儿更令人倾心?
瞳儿不需要会诗词,不需要会歌舞,她就是她啊!她以本身最无瑕的一面去面对每一个人,并没有顾虑到是否会受到伤害,但他仍是伤了她,之前他认为就算她的心会受一点伤也无所谓,但现在他心中却是懊梅无比。
他原先只想要让自己从定位模糊的情爱中解脱出来,没想到却把自己推向更深的炼狱之中。
天色这么晚了,她休息了吗?不,一定还没,他浮上一抹苦笑。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习惯为他等门,今晚没等到他,她是否会枯坐一夜?想到这儿,他心中不由得一丝心疼。
如烟见他一言不发,一双小手轻轻搭上他的肩。“最近臣妾新学了一种舞步,请王上为臣妾评鉴评鉴。”
如烟温柔的语调,没传进易洛耳中半句。易洛忽然起身,把如烟吓了一跳,也把一旁假装无意窥视的侍女吓了一跳。
自从枫林别院的那位美人来了之后,后宫二位夫人已失宠多时,今天好不容易王上突然降临,为主子叫屈多时的她们都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但看现在这情形,只怕……还是不行……
“王上……快,拿伞来。”如烟追着不顾雨水淋湿的殊冥王。
易洛挥开她撑伞的手,“不用了,妳去休息吧!”
如烟没有再追上来,易洛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如果他回头,必然能清楚的感觉到那股嗔怨的视线吧!但,他不在意。除了瞳儿之外,其它人的爱怨嗔痴、喜怒哀乐,他完全不在意。
这就是易向要他坦然面对的吗?在他引诱她献出她的心的同时,也必须坦然面对自己对她的感觉。
哈!苍天,你开了我一个大玩笑。不值得的,她不值得爱上这样的我。
跌跌撞撞的回到枫林别院,他一心想要打开那扇关着他日夜心系女子的那道门,其它的,他都忘了。门开启,再被他关上,屋里很暗,她只点着一盏烛火。
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着那张他恋极的面容;手指握着木梳,顺理着那头他眷爱的过腰长发。
见他一身湿透的进来,她有些讶异的停下手中动作。他一路跌撞的来至她面前,将头埋进她怀里,身后是一路踏来的水印痕。
“你喝酒了?”瞳儿欲将他扶起,他却是丝毫未动。
雨水虽浸透一身,仍难掩他身上的酒气。“为什么……为什么妳会爱上我?”易洛的语气空洞而悲凉。
瞳儿微愕,“爱你错了吗?”
“错了,妳错了,妳根本不了解我,怎么能爱上我?”
“易洛……”
他将身子缓缓抽离,双手仍将她箝制在椅上。“就这样,别动。”
终至与她视线相对,易洛慢慢后退,在这静默的凄清雨夜,面前决绝黑暗中熠耀着他所企慕眷护的恋恋仙容似是无奈的对他瞅望;退到无路可退,他倚墙靠滑坐地。
两人无言相视,中隔一道阒黑空境,她在光亮的那一源;而他,就快消融在黯淡的深处。
“真正的爱情,我只见过一次——我母亲和父王的一个臣子。”
她眼中闪过更多讶异。
“很惊讶吧!我父王——在我心中没承认过那老头是我父亲。是他硬生生的拆散了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他占有了她的人,又利用那个善良的男人为他征战沙场,流血卖命,到头来,又指责我母亲不贞。
后来那男人就成了看管我母亲的狱卒——枫林别院的狱卒。因为那老头爱折磨他们,闲来无事他就喜欢来凌虐她,让他们两人痛苦。”
瞳儿见不得他眼中的悲凄和深切的痛苦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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