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抬抬手:“起来吧,赐坐。”
“臣妾不敢。”沈青画直起身,低垂螓首,“今晨宫中有刺客,臣妾待命宫中,不敢踏出宫门宫门半步,唯恐让贼人有了可趁之机,故而请罪来迟,臣妾诚惶诚恐,本宫昨夜出宫,今晨未向太后请安,请太后降罪。”
“皇后只是出宫一条罪责?哀家倒是听说,皇后出宫,结党营私!”
“太后,本宫并没有结党营私,还请太后将本宫的宫人送还。”
“放肆!皇后!这是和哀家说话的口气吗!来人!”
太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青画截断。
“本宫倒是不知道,您这太后宫里,有哪个奴才是能教训本宫的?太后是不是忘了,能够代本宫受罚的宫人,都已经被您拿在这寿康宫里了!”
“皇后!注意你的口气!”小黑听着不顺心,也出言阻止。
其实小黑对沈青画做皇后这件事情,并不十分满意。沈青画的性子,做圣女是足够,偶尔给宫里人一点下马威,就很好。至于皇后的位子,原本小黑是打算让羊氏做皇后,羊氏举止进退都十分得当,而且相当隐忍,背后的羊氏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最关键的是,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处置掉,但是阿黄执意让沈青画做皇后。这沈青画,太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了。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还用得着猜吗?不是阿黄,又是谁?
太后见小黑这个样子,心中满是得意——这沈青画,在后宫里谁都不放在眼里,今儿个不好好整治整治,这后宫,可迟早是沈青画的天下!
沈青画望过去,见小黑立在阳光里,昂藏天子,眉宇间风生水起,万事尽在手心。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昨晚,承德宫里六名暗卫守着,却没有一个人将消息递出来!沈青画回宫,亦不见这些暗卫。是谁绊住了他们?是小黑?还是无德?还是有其他人?不管是谁,小黑都知道这件事情,并且乐见其成。小黑借着太后拿沈青画宫人的事情,是要做什么事情?
在小黑这些人眼里,奴才,始终都是奴才,若是为了达成目的,即便全都送了性命,也是值得的。这宫里,不做那颗咬不动的石头,就只能被白白送进虎口。可是,即便成了石头,她沈青画,又是谁的踏脚石?
沈青画敛了脸上的表情,立于堂下:“是。”复又转头去追问太后:“太后说本宫结党营私,是有什么证据。”
被带上来的,是画屏。
画屏挨了板子,如今已经站不住,下半身满是血水,侍卫刚松手,画屏就一下子摔倒在地,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就再也不敢闹出动静来。
沈青画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太后不过是想污个罪名在她头上,又何必拿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宫人做样子?画屏是太后的人,被打成这个样子,那么其他人,还活着吗?
第91章 无德救人
浓重的血腥味,刺得沈青画头皮发麻,恨不得冲上去,将坐在榻上的太后,拖下来,狠狠地踹上几脚,带着自己的宫人,去宫外,再不进这吃人不吐骨头,人人都带着面具的地方!
可,最终,沈青画依旧站在堂下,盯着自己的金线绣鞋,缓声问画屏:“其他人呢?”
画屏低垂着头,没有回答。不知道是不回答,还是无法回答。
太后让人将画屏的供词拿上来,让小黑过目。小黑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再抬头看向沈青画的目光,变了。
沈青画没有想到,现在太后,翻出了沈青画的身世!说沈青画,是图额的女儿!沈青画为了替图额报仇,所以暗中拉拢朝臣。听太后的口气,怕是想连着裴相都牵扯进来。
小黑以为,蒙扎娜曾经把这个事情,告诉了阿黄,而阿黄担心小黑对沈青画不利,这才瞒着他。只是,这个事情,太后怎么知道的?
沈青画可不承认,泰然自若地请太后把其他证据拿出来:“只凭一个奴才说的话,太后您就信了?那这后宫,恐怕也找不出一个,身家清白的主子来。”
太后可不这么认为,人死一张嘴,只要说得有理有据,谁管什么清白?就算不成功,只要让皇上以为沈青画和前朝旧部有联系,总有一天能办倒沈青画!这后宫,可容不得村野丫头撒野!
画屏开口的时候,声音抖得厉害,说是见过沈青画和图额的旧部联系过。
沈青画心想,不会是怀重吧?
好在不是,画屏说是,年初的时候,沈青画出宫,在路上和一个大叔撞上了,那个人曾经是图额的家将。“奴婢看见那人和娘娘说了什么。”
沈青画愣住了,这是什么说法?乱栽赃?
太后就让人把那个“图额的家将”带上来,五花大绑,沈青画并不认识。
那人说自从图额大将军出了事之后,他就当了个赶车的,“现在草民在……”
这车夫刚开口,门外就有个太监进来通报:“皇上,翼王求见。”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小太监一路着急的声音:“翼王殿下,您现在不能进去啊!”
“让开!”无德伸手拎住挡在门口的小太监,丢了出去,大步跨进来,眉目深邃:“叩见皇上。”
“翼王,可有什么急事?”
无德看了看地上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宫女,一个是被捆得五花大绑的车夫,再见沈青画,如同是被困住的小兽,无德本就清浅的眸色,在阳光里,益发地浅淡。
不用人招呼,无德自行落座:“本王是来跟太后讨个说法的。本王昨夜不在府里,太后就把本王的车夫绑走了,倒是不知道,本王是不是也要认什么罪?”
太后心头猛地沉下去!这车夫,不就是无德让人送来的?说是好整治裴相,为什么这个时候,无德临阵倒戈!太后故作从容,说这车夫,是图额的旧部。
无德点头:“是啊,本王府里,有不少都是图额的旧部,当初朝廷不是有招降书?”当初朝廷招降图额的时候,颇为顺利,除了图额和几个副将,其他人全都齐刷刷地归顺了朝廷。“图额是本王的老师,他们也算是看着本王长大的,说起来可跟本王长辈差不多。”
沈青画听了这个消息,全身一震。图额,是无德的老师?
听无德这么说,太后就坐不住了——无德这是什么意思?这事,扯上裴相,小黑还能办了沈青画,可是现在如果再扯上大将军,便只能算了!小黑不可能同时处置裴相和大将军。太后就奇怪了,为什么一碰到沈青画,这事情就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顺利!
“为什么翼王的车夫,和皇后娘娘密谋事情?”
“密谋?”无德哈哈大笑起来,问那车夫,“你跟皇后娘娘密谋什么?请皇后娘娘去翼王府坐坐?”
那车夫被无德这么一问,额头居然冒出汗珠,支吾着说不出话。
无德上前就是一脚,那车夫被踢得飞起来,撞到门板上,“砰”地一声,车夫挣扎着翻了个身,“哇”地吐出一口血,伏在地上不动了。无德不耐烦:“问你话呢!是舌头被剪了,还是被毒哑了?”
那车夫这才艰难地开口,说是自己从未见过皇后娘娘,更别提说密谋什么事情了。
然而,车夫这么说,小黑的眼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车夫这么说,那么画屏的供词,也不足为据了,沈青画的身世,又要再查。
可再查,又怎么查?
沈青画是图额带大的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松口,不知道的人,又无从查起。图额当初,为了沈青画,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即便查下去,也只能查出,沈青画是大月氏国已故圣女的女儿。这个身世,虽有争议,可到底,不致命。这条线索,还是图额特地留给沈青画的,免得沈青画长大,都不知道自己娘亲是谁。
沈青画很感谢无德,只几句话,便将太后的计划全盘打乱,证据销得一干二净!
无德看着沈青画,要笑不笑的,指着沈青画:“太后,你说这个是图额的女儿?”
这个?无德当她沈青画是什么东西?沈青画不太愉快。
无德看都不看沈青画:“太后莫不是老糊涂了?图额那般神韵,能有这样的女儿?图额他得看上多丑的女人?而且,‘青画’,和‘凤清’,有一字同音,根本就是犯了忌讳,这皇后娘娘不可能是图额的女儿吧?”
凤清?图额大将军的名字,叫凤清?图额凤清。
太后被无德说得哑口无言,又不好反驳。
“皇上,太后一个妇道人家,整天的捕风捉影也就算了,怎么皇上您也由着太后?若是太后老糊涂了,还是早些去佛堂,给那些枉死的人,烧点香,念念经。”
太后被无德这么一激,登时就白了脸。身后的嬷嬷赶紧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顺气的。
整个过程,小黑都不置一词,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德丝毫不在意小黑,看也不看脸色发白的太后:“皇上,若是没什么事情了,本王这就带人回去了。”说完就让门外的两个小太监进来,帮忙把车夫押出宫。
无德经过沈青画身边的时候,衣摆状似不经意地撩过沈青画的手背。
沈青画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无德已经一步踏进阳光里,周身都镀着一层柔和的金光,背脊挺拔,好似出鞘的利剑,镶满宝石,华贵又迫人。
第92章 沉下来
太后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搞得宫里人尽皆知,最后却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证据来,只能草草收场。
太后在寿康宫里动用私刑,这事在宫里可是死罪,小黑只说,就照翼王说的,太后您去佛堂里念念经吧。
太后绝没有想到,这次事情,一点好处都没有,竟然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要怪,也只能怪太后,年轻的时候,欺凌无德的母妃,如今无德,也只是顺道讨回来一些而已。
沈青画带着人回去的时候,小安子还在宫门口等着。
蜀江是承德宫里唯一的一个公公,被打得最重,打没了一条腿,另一条也断了,指甲剥得一个不剩,后背的皮整个削了,眼皮被生生地撕裂了,这会子早晕死过去,被抬回来,也不知道活不活得了。
蜀江还算是能撑的,有两个宫女和一个太监活活被打死了,有个宫女咬舌自尽了,这承德宫的宫人,能走着回来的,是一个都没有了。
沈青画让人传了大夫,又找了叶一鸣过来。这宫里,太医是不给太监宫女看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