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挑开轿帘,她灿若桃花的脸庞就倏然出现在眼前。
——她的目光,就像闪电般骤然击中了他,让他霎那间失魂落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是我的错。”他把脸紧紧贴在她冰凉的脸上,喃喃道:“我不该带你来黑风寨。若是知道会让你受这么多苦,我宁愿我从来没有认识你!”
“……雷远……”另一种钝钝的无以复加的痛忽然袭上心头。舞萼伸手将雷远的脖颈抱住,呜咽出声:“我从不后悔!”
胸口封死的穴道此时忽然被汹涌的心潮冲开,撕裂一般的剧痛铺天盖地袭满全身,舞萼不由疼得大叫起来。随着剧痛,思绪渐渐昏沉,耳边雷远急切的呼唤声渐渐远去,而自己的魂魄飘飘荡荡,好似就要脱体而出。却总有一双坚实臂膀,紧紧把她缚住,让她不能离去,也不忍离去。
她喃喃道:“这样死了,也好!”
“你不会死!”平日硬朗的汉子这时却在哽咽。
她强撑着最后一点思绪的清明,在他怀里静静道:“我死后,你就忘了我吧。忘得干干净净的,什么都别留下!”
“我不会让你死!”他咬牙切齿道:“你的命,是我的!”
四周是诡异的寂静。死亡在不远处静静盘旋。两人在黑暗中用尽全身力气抱紧彼此,恨不得此时、此刻,两人能化成一体,同生,同死,再不分开!
“二寨主!”笼外忽然传来几声低低的呼唤。应声出现几十个身影,都是雷远的手下。他们七嘴八舌道:“范先生把什么都跟我们说了。寨主骗你说会送夫人下山,把你诓骗入狱,结果却出尔反尔,我们做兄弟的,个个为二寨主觉得心寒!寨主对你不仁,我们何必对他有义?”群人越说越是激愤,挥扬着手中的兵器,片刻把笼门打个粉碎。
“你们这是要反?”雷远惊怒。
“我们听二寨主的!”手下们分列破碎的笼门两边,垂手而立。
雷远知道,他们等待的,是他是否走出笼门——走出去,便是另一个天地!
——可是寨主救他于危难之间。这几年同生共死患难与共的兄弟情谊,难道就要毁于今日?
众人静静等候。他却仍踌躇不已。只觉胸口一重,低头一看,舞萼面色惨白的依在怀里,眼帘紧闭,已经昏了过去。
范先生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出现在众人身后,目光冷冷与他对视,森然道:“二寨主,你一人坐而待毙倒也罢了,何必还让苏姑娘陪着你一起送死?”
——若是连自己心爱之人的性命都挽救不了,我还是什么堂堂七尺男儿?
雷远抱着舞萼霍然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出笼去,朗声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寨主!”
众人钦佩的看他,爆发出一阵欢呼。
天边一道霹雳,把苍穹劈成两半,电光照亮众人喜悦的脸。紧接着远山里滚来一声巨雷。
随即,是远远传来的汹涌人声。有个手下跌跌撞撞跑来,道:“寨主带了很多人,朝这边来了。”
“来得正好!”众人摩拳擦掌,拿出兵器。雷远走到范先生面前,把昏昏沉沉的舞萼递到他怀里:“你先带她回京城。从后山走。瀑布后有条小路,瀑布已断流多日,现在走,正是时候。不过,山路崎岖,会有些艰难,辛苦范先生。”
他又叫过两个手下,道:“把范先生和夫人送回京城去,路上好好照顾着。”抬头看看头顶翻滚的乌云,急促道:“快,若是下起雨来,瀑布续流,就走不了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两个手下愕然。
“这个时候,我不能把兄弟们丢下!”雷远依依不舍看着范先生臂弯中昏睡的舞萼:“等这里完结了,我会去京城找范先生!”看范先生还站着一动不动,狠狠推他一把:“还不快走?”
“后会有期!”范先生眼神流动,抱着舞萼慢慢退后,融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去。
第十章 突袭
舞萼正在做梦。梦里她回到孩提时候,一个人在雨后的花园内玩耍。时时有微微晨风吹过 ,头顶便有树叶上的水珠跌下,稀稀疏疏落在发间眉梢。娘从树后转了出来,拿了帕子给她擦着头上的水珠,笑容温润亲蔼。
“娘。”她迷迷糊糊道:“我这是回家了么?”
没有回答。冰凉的水珠仍不断滴落。她思绪一阵清明,便醒了过来。
她正躺在冰凉的地上。夜幕如墨,铺满天地之间。雨水,正从天上稀疏坠下。眼前,是范先生死气沉沉的一张脸。他正伸手擦去她额上的雨水,看她睁开眼,道:“再忍一会儿,我们马上就要下山。”忙着在她身上缠上布绳,看她不解的看着他,解释道:“山路太陡,等会下山,要把你捆在背上。”
舞萼转头看看四周。她正躺在黑风寨的后山的瀑布边。已有多日没有下雨,瀑布早已断流,是以一点水声也听不见,空气中却还有些许腥湿的水气。
而身后,黑风寨里,浓烟滚滚,杀声震耳欲聋,仿佛人间地狱。
——雷远呢?他怎么会让自己一人下山而去?他是不是还在黑风寨?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急切问道。
无人回答她。范先生和其他二人面色肃穆,忙个不停,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雨点,手脚更快。
此时一道闪电忽得划破长空。一人忽指着山涧讶道:“那是什么?”
又是一道闪电,忽喇喇照亮山峦。只见有一条黑色人线,贴着山壁的小路一直蜿蜒向上,来得极快,仿佛是黑夜中出行的山鬼,眼看着便悄无声息已到崖边。
范先生抱起舞萼悄无声息潜到巨石后,摆摆手,其他两人马上会意,跟着在巨石后伏下身来。四人屏息等待。不多时,一人的头顶从山边冒出。
那人爬上崖来,四处打量一番,见空寂无人,迅速从身上解下长绳,一端系在崖边的大树上,轻轻撮唇打了一个嘘哨,把另一端丢下崖去。崖底也遥遥传来一声嘘哨,仿佛一应一答。那人会意,将背上雪亮长刀拔出,守在系了长绳的树边,静静等待。
很快,又一人的头顶从山边冒出。这人俯下身伸出手去,帮助那人爬上山来。接着,又是一个。
一道闪电在天穹上划过。雪白的电光把这三人照得透亮。他们都着一身黑色夜行衣,面相着实陌生。
“这不是我们黑风寨的人!”和范先生守在巨石后的两个土匪惊跳起来,大喝道:“什么人?”
刚爬上崖的三人吃了一惊,转身看着巨石后忽然现身的两人,互相对看一眼,不发一言,拔了长刀就朝这两土匪砍去。这两土匪也拔了刀,五人顿时斗成一团。这两土匪平日跟着雷远学了些刀法,招式上显见胜那三人一筹。那三人立时落了下风,只是勉强应付,十分吃力。可就在他们纠缠打斗中,崖边不断有人翻上来,片刻间就又上来五人,马上围上,朝两土匪呼呼攻去。两土匪顿处劣势。
范先生见这架势,从巨石后缓缓站起。
“范先生。”两土匪急道:“你不要管我们,速带夫人先走!”
和土匪缠斗的几人这时也看到了范先生。几人互视一眼,忽然收住招式,抱拳蹲下,呼道:“侯爷!”
这一声称呼,不仅让土匪们大惊失色,就连舞萼也惊叫出声。范先生表情仍然一片冷淡,负手在后,长身玉立,淡淡问道:“苏大人呢?”
“苏大人在山下,只等兵士尽数上山,即发令攻寨。”几人回道。
“我们上当了!”土匪们惊呼:“你原来是官府的人!”话音未落,一人已挺刀朝苏先生糅身攻上,另一人往后撤身疾奔,要回寨里报信。
“找死!”范先生一声冷哼,伸出两只手指,捏住袭来的刀锋,啪的一声,竟然把刀尖齐齐捏断!他随意回手一掷,那刀尖便插入来袭之人的左胸。那人一声惨叫,轰然倒地。
此时逃跑那人已跑到巨石后,听到后面动静不对,知道遇到高手,心意急转,在地上就地一滚,滚到地上躺着的舞萼身边,伸手如电,捏住她的咽喉,神情狰狞道:“谁敢过来,我要她的命!”
范先生毫不动容,表情漠然道:“好大的口气。我在这里,你想要谁的命呢?”伸出手来,从地上捡起一根断枝,拿在眼前看了看,叹道:“好好的一支细竹,却要沾染上这等肮脏的血,可惜,可惜!”手指轻轻一弹,那竹枝便破风而去,尖啸出声,去势无比凌厉。那土匪还在发怔,竹枝便正正插入他的两眼正中,深入头骨。污血从他身上迸溅出来,洒的舞萼满脸都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土匪已轰然倒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一双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她,死状着实可怖。
她再也忍不住,尖声惊叫起来。
范先生抢上前去,推开土匪的尸首,道:“让小姐受惊!”她却还是不住发抖,连连惊叫:“你别过来!”目光极是惊恐。他俯下身去,伸手捏住她的臂膀,语气严厉低声道:“苏小姐,你想惊动更多的山贼么?”舞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倏然止声。
旁边的兵士们围了上来:“侯爷,苏大人还在山下等候您的号令。”
“告诉苏大人,山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范先生站起身来,伸手从脸上扯下一张细膜,随手一掷,那张细膜便顺着风落入悬崖。
又是一道闪电。那忽然站在闪电下的人,身姿修长挺拔,眉目间俊色逼人,雪白的闪电,更衬得他脸色晶莹,漆黑的双眸宝光潋滟,深不见底。他站在风里,衣袖飘飘洒洒,体态潇洒脱俗,仿佛天神乘风而至!
舞萼脑里忽然灵光一闪,脱口低呼:“你是静安侯!”
那人一愕,随即微微颌首:“正是。”
此时兵士们已皆数爬上崖来,在疾风细雨中默默整队,等待静安侯下令。此时,身后的黑风寨已是一片火光冲天。
“寨内此时正在内乱,怎么还能抵御外敌?”静安侯嘴角挂上一丝冷笑。他转身面对兵士,在劈头盖脸的狂风中下令:“我们苦等多日,就是为了今夜!传我号令,黑风寨内人等,不论男女老幼,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不!”舞萼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颤声道:“你……你不能……”
静安侯淡漠得看着她,道:“苏小姐,你爹还在山下等候,是时候下山了。”挥挥手,便有两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