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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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灯-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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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这个天真烂漫的举动不禁让我怦然心动。但我只是不动声色地又喝了一口啤酒。“你走了,大胡子和他的公司怎么办?” 
“哼,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事来的,是大胡子让你来的吧。怎么办?他会有办法的。”她摘下那顶太阳帽,塞到旅行包里,吱啦一声拉上拉链。然后,她从柜子里找到一顶黑色棒球帽戴上,在客厅里的一面大镜子前照了照,接着,抓起自己的马尾从棒球帽后面掏了出来。我想起她曾说自己长了一张棒球脸,所以戴棒球帽特别好看的话。说真的,她的确适合戴棒球帽。如果她去打网球,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她。但现在,她说她要去当老师。我想起前段时间报纸上招聘志愿者到云南等老少边远地区的希望工程小学当老师的报道,感到不可理解。 
不过,不管怎样,今天,即使她再适合戴棒球帽,我也不想恭维她。 
“你不要杞人忧天。”看到我沉默不语,她从镜子前转过身对我说。“大胡子没你那么脆弱,要相信他,他有这个能力。比这更大的事他都经历过。” 
“他和你睡过吗?”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我感到这句话不像我说的。 
方湄从镜子前转过头,静静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抬起手打了我一记耳光。我感到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嘴里好像也腥得厉害。我只好拿起啤酒,又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 
这时我突然听到地上的录音机里正在播放鲍勃迪伦的《答案在风中飘》。我很奇怪刚才进屋时没听到声音。我真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一座山,要过多少年,才会被海水冲刷掉。 
一个人,还要多少次,假装什么也看不到。 
“睡过。”方湄看着我,毅然地说。“你还有什么要问吗?” 
我摇摇头。我知道伤害了她。“暂时还想不起来。等一下也许有。” 
过了一会儿,方湄似乎要缓和一下气氛。在默默无语地装了一会儿行李后,把头抬了起来。 
“麻烦你给我也拿听啤酒。” 
我没有吭声。重新走到厨房拉开冰箱的门,我先拿了一听,然后把手里剩下的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我给自己又拿了一听。从厨房出来,我把两听啤酒的拉环都拉开,递给了方湄一听。 
“不错。”她喝了一口说。 
“风油精带了吗?多带点。那里是热带,蚊子多,莫名其妙的虫子也多。” 
“多谢!这个自然。”方湄又喝了一口啤酒。“刚才不是为了惹你生气,我们真睡过。” 
“这我知道。”我笑了笑。真心的。“不说了,到云南后怎么与你联系?” 
“如果有必要,我会和你联系的。” 
“要我送吗?” 
“当然,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方湄把喝光了的啤酒罐扔到了墙角。“怎么样,再喝一听再走?” 
我点点头。我实在想不出拒绝她的这个邀请的理由。 
49 
机场上空,每隔几分钟就会有飞机起降,巨大的轰鸣声即使在候机厅里也清晰可闻。不过,我却不知道哪一架飞机是方湄乘坐的。她轻轻地吻了我的脸一下后,就走进了安检门。但我并没有走,一直看着她顺利通过安检后,向我挥了挥手,消失在候机室的转角。然后,一个人又在候机厅里转了很长时间,才离开机场。 
到家后,天已经黑了。我看了看表,这个时候她也应该到昆明了。不过,这只是她旅程的第一站。我找出一本中国地图,查了查她所要去的那个偏僻的小地方,它靠近贵州,离昆明还有很远一段距离,而她所要去的那个小山村,在地图上找不到它的影子。 
“我知道那里很苦,就是因为苦,我才决定去的。”当我们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往机场赶去时,她终于对我说。“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到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如果碰巧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明白我究竟要干什么,找到我自己。过去,你知道,也就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这些东西,我以为只要不停地往前走,一路拼下去,就能找到,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拼尽全力得到的那些东西其实我并不需要。” 
“是这次唱歌走红后吗?” 
“对,好像也就在一夜之间,我就突然变成了以前我曾经很羡慕的那种人,钱,荣誉都来了,红得莫名其妙,以至于我上街不得不戴上墨镜,还有人找我签名。这些都让我感到头昏脑涨。我突然,很突然,就是有一天和歌迷见过面后,突然感到很空虚。因为,我没有觉得这个让我快乐,不像上回青春风采大赛拿冠军,感到很新鲜,兴奋,这一次,我只是感到疲惫,不安,对了,还有那种不踏实,感觉自己一下失重了,怎么踩也踩不到实地上。像做噩梦一样,从空中往下掉,很长很长时间也掉不到底,可还在往下坠,就这么下坠。我想,那些喜欢我的人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呢,我又凭什么让他们喜欢我?我有什么?坐在舞台的灯光下,看着下面的歌迷,很认真地问我一些问题,我忽然热汗直流。因为我知道,其实和他们一样,我也并不清楚我是怎么走到今天,又是怎样看待明天的,我对自己,对世界和他们一样一无所知。我觉得我不值得他们这样尊敬我,这样喜欢我,这样把我当一回事。”   
昔日重来(8)   
她指着空中的一只金色的飞艇,它缓缓地飘动着,灯笼一样的身子上涂着一个巨大的啤酒瓶的图案。“就是这样,我感觉自己在往下降,可始终降不下来,一直飘在空中,尽管早已看见地面的一切,而且也明白地面就在下面。” 
出租车从匝道口驶上高架道路,车速突然变快了。视野也一下开阔了不少。随着高架道路有规律的弯曲,两边的高楼像电子游戏里的动画图案一样,一个个像蜡烛似的冒了出来。在阳光下,这些高楼外立面所镶嵌的巨大的玻璃闪闪发光,不时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人眼花缭乱。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成功,可能我还会沿着以前的路走下去。”方湄戴上墨镜,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隐没在镜片后面。“太快了。好像人生忽然走到了尽头,这才发现自己过去追求的东西,很多都变得很假,很没有意义。” 
“那你这次准备去多长时间呢?”我沉默了一会儿后问她。 
“不知道,也许就一直在那里待下去。我可以教那些小孩认字。” 
“靠什么生活?” 
“当地会发一点工资,另外,我也有一些。这些钱足够在那里生活一辈子。”她转头看了看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我还可以找你嘛。” 
“那倒也是。”我看着她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可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出租车从高架上下来,机场马上就要到了。“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什么问题?” 
“你寄给我的那盘磁带为什么是空白的,我听来听去,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它本来就是空的。我在寄给你之前改变了主意,我想我寄给你这个干什么呢?不就是一首歌吗?但我已经说了要寄给你的,不想食言,就买了一盘空白磁带塞到了那个大信封里。” 
“原来如此。”我说。“我还以为你寄错了。” 
方湄走后,我一直在想,方湄是不是就是一盘这样的空白的磁带。她不是一直在录下各种各样的声音吗?她意识到了吗?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打了个电话给大胡子。电话铃一响,他就迫不及待地在电话里喂喂了起来。一开始我还以为电话串线了。不过,尽管显得有些急切,可当我告诉他结果后,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我感觉他对此早有准备。也许,这只是我的估计。 
“我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看来你只能挺住了。” 
“那是。没办法,我只好选择坚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个我明白。” 
“那我就放心了。” 
“谢谢。就谈到这里吧,我还要去忙别的事。”大胡子的情绪忽然委顿了下来。 
“好,再联系。”听到电话那头一下安静了下来,我准备放下话筒,打算结束这场不管是对大胡子还是对我来说,都有点不自然的通话。 
“等等。”大胡子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来。 
“还有什么事?”我问。我感觉大胡子在犹豫。我耐心地把话筒握在手里。 
“方湄没有抱怨我吧?”大胡子的声音好像一下子嗫嚅起来。“当时,她告诉我她要退出的时候,我曾经骂过她。” 
“没有。她让我转告你,她相信你能渡过眼前的难关。” 
“就这些吗?” 
“是。”我说。我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一下变得焦躁起来。 
大胡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在闷声不响了一小会儿后,他再次向我道别。 
“那就这样吧。” 
这一次,我什么话也没说,就挂掉了电话。话筒砰地砸在机座上后,我才恍然意识到我们几乎是同时放下了电话。事实上,我觉得,这才是大胡子和我都想谈论的话题,也是我们这次通话的真正目的。 
的确像方湄所说的那样,大胡子是个坚强的人。 
倒是我自己,没有任何征兆,在几天后突然上吐下泻,倒在床上一连休息了好几天。同事们知道消息后,都以为我中暑了或得了空调病。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天我根本没有在太阳地下干过什么体力活,更不可能得什么空调病,因为我的小屋里根本就没有装空调。我是自己想生病才生的,或者说,一定是我暗自觉得,我应该生一场病了才生的。 
只是,我为什么才生的这场病呢?我觉得,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值得为之大病一场。也许,真的像同事们说的那样,是中暑了或得了空调病。今年夏天,由于上海的高温天气持续时间很长,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生了病,有不少老人还因此告别人世。所以,我最多只是其中的一个普通的病例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而且,最根本的是,我不想让自己显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第八章 琴声只献陌生人   
琴声只献陌生人(1)   
50 
最早,我是从一张星期天的晚报上知道周佳音要回国的。但当时我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当一回事,也没有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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