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蓝如烟竟也换了打扮,蓝绸衣服在他身上妥贴得如水般柔顺,满头黑发用一顶玉冠束起,更显得面如冠玉,貌比春花。这一身打扮却比他在六扇门时的捕快装束要华贵了不少,气势也凌厉多了。
云飞扬虽然早从花仙口中知悉他是海天一色阁的人,此时见了仍是不由得百感交集—;—;就那破衙门的薄薪,连人家一只鞋子都买不起,难怪现在混黑道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连小蓝这种看起来温柔羞涩的小捕快一入黑道看起来也大不相同啊!
蓝如烟到场只是面色一沉,也不说话,眼睛却宛如针刺般盯在云飞扬还搭在那女子腰上没放下来的手上。
正在感慨的云飞扬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视线,干笑两声,赶紧松开手,右手轻轻一拍将她的穴道解开,并推离自己一臂之遥。
不料那花仙以处子之身被一个陌生男子搂在怀内多时,此时甫得解放,又羞又恼,仗着平素掌管花仙的胡二娘也相当疼爱自己,反掌一切,重重一个耳光朝他面上打来。
她身姿柔软,兼之招式诡奇,这一招连身子都没转,右掌如玉蝶似地自左肋下穿出,出其不意,云飞扬又只顾窥探蓝如烟面色,倒是避之不及,眼见这一掌就要痛击在他脸上,一直注目这边蓝如烟见机倒快,揉身而上,恰恰切入他们二人之间,一伸手已经格开了那只玉掌,淡淡道:「我的人,只有我能教训!」足下一顿,已例无虚发地踩住了开始有所警觉,逃窜不及的云飞扬,蓝影一闪之后的结果,又是有一人当场抱脚而跳,雪雪呼痛。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恼了这与火爆护法蓝似火一脉相承的儿子(这片花海再遭祝融之灾,那他们又得三年没好果子吃了)。
一手捏住云飞扬不长记性的耳朵,扯得他整个脑袋都为了配合自己的高度歪了下来,蓝如烟用第三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喝问道:「我不是留书告诉你三日必返,别来找我的吗?你上来添什么乱?!」
「留书?我可没看见!」
云飞扬一愣,他昏迷过后发现自己仍躺在原处,而蓝如烟踪迹全无,当时就已四下里仔仔细细搜查了个遍,如有书信在此,自当不会遗漏。
「你这人!」
离开时明明就把那封蕉叶书放在他身边,这么大个人怎么就没看见?蓝如烟怕他不巧遇上其他的帮中人,还特意把海盟令也压在蕉叶书上,意思是叫帮中人不得与他为难,这人装疯卖傻,竟说毫不知情?!
或是……另有原因?
深望了又嘻皮笑脸做讨饶状的云飞扬一眼,见他既已明识自己身份仍待自己与之前无异,倒也有几分放下心来,不欲与他在众人面前计较这件事,唤过那掌管花仙的中年妇人,沉声道:「二娘,劳你把这只猪带下去洗刷干净,然后打扮得能够见人了就带他到望海阁来。」
「少主,这人不是探花郎,海天一色阁从不纳外客。」
听得他这样的吩咐,一众人都惊疑未定,兼之他们神态亲密,蓝如烟面目姣好远胜女子,比肩而立这一幕倒也赏心悦目,然而那小小花仙还是不得不据理力争了。
(※注:按自唐以来的风俗,科举考录后必有隆重庆典,活动之一便是在杏花园举行探花宴,并在花宴上事先选择同榜进士中最年轻且英俊的两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沿途采摘鲜花,然后在琼林苑赋诗,并用鲜花迎接状元。后世沿袭着从进士中挑选年轻貌美的人为「探花郎」的传统,此间女子所言的「探花郎」却是另有深意。因此间远与世隔,男婚女嫁多是亲近友邻,后因海天一色阁渐渐把势力扩张到内陆,男子大多外出打拼事业,是故此间女子亦有另寻外人做配偶者,对其考验之一便是留下若干线索要男子自行找到海上神秘莫测的海天色阁总部,以验其真心。而男子情坚者,历经劫难追随至此.花仙早已芳心暗许,婚配后加入海天一色阁.便算不得外人了。)
这小小女子这么一说,别人倒也不好辩驳,海天一色阁总部为了安全着想,在江湖上一直保持着神秘,也的确定下此帮规,探花郎不过是在这帮规下的变通之策,但若那痴心男子不肯在事后加入海天一色阁,则须遭流放海外之刑,永世不得返回中土。
因此,处在离岛顶峰的海天一色阁总部自成立之日起,非是隶属本部的人绝不允许进入此间,也从来不欢迎外客。
一时间众人都望向面色愈加深沉的蓝如烟,胆小的已经开始想找退路—;—;要知道蓝如烟的老爹、蓝似火蓝护法可是冰火两重天的性子,往往上一刻面罩寒霜看不出一丝火气,下一刻不知道从哪里就蹦出「吡剥」做响的火球,非死即伤!
「带他下去,照我说的做。望海阁那边我自有交待。」
孰料,蓝如烟只是淡淡一笑,大大中和了现场的紧张气氛,生怕再出火烧果园这种事的胡二娘早领命把云飞扬带下去梳洗了。
*
流水淙淙,有美人浴,得观之当是人生一大幸事。
然而,站在浴池边帮忙递皂荚,干净软布的仆众们却个个面无人色,仿佛正在目睹一幕人间惨剧,掩目不忍猝观,掩耳不忍卒听。
在这漱玉阁里,四壁都是玄冰寒石砌就,屋角却有一泓绿莹莹的清澈温泉水注入,在中心微凹处汇聚成池,水稍满即被另一侧的渠沟引走,设计极为精巧。由于四壁清凉,即便于大暑天中洗浴温泉于此间仍感觉温度宜人。
泡在温泉里汗出如浆,感觉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吐尽了污物,整个人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简直如获新生。由此,云飞扬不由得尽情地在池子里打了几个滚,可是被他弄浊的温泉水现下黑稠如泥浆,不自觉地就让人想起猪在泥泡子里打滚的美妙景观。
而他那板荒走调的小曲杀伤力更强,不仅大大地破坏了此间的清幽宁静,混和着水声(泡在温泉中的人哗啦哗啦地把热水痛快淋漓地浇到头上)一边大声而含混的嘶吼—;—;如果这「歌」声能称得上好听,那乌鸦叫简直就是天籁!
这声音和之前的不良画面叠加在一起,哪有美人出浴可供人享受,简直活生生一副滚水杀猪图。
真是……不言不动怎么着也是个面目俊朗的俏郎君啊,怎地理想与现实相差这么远?!更何况听说「他」是目前海天一色阁最美的美人儿蓝如烟蓝令主看上的人,好歹也做出点符合大家想象的事吧?真难为他们争破了头才争来这近身待浴的机会,想好好打量一番这海天一色阁破天荒的访客,结果未免大失所望。
然而乐在其中的云飞扬却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制造了一幕令观者食不下咽的不良画面,只不由得再次感慨这黑道的财力惊人,愣是在大热天里弄个玄冰宫来泡温泉,尽情在这偏僻小岛上享受人生。
试想,蓝如烟既是凭借那喷发的火山找到离岛的方向,这岛屿亦属这一片火山海域,本来就是海上的一座火山,不过地火已熄,地热还是异常丰富,海天一色阁又把总部建在已经熄火的火山口中,是以此间的花木远比外界繁茂,一年可结瓜果三四次,处处可见温泉热池。
「公子您且慢自梳洗,过一会儿我再来带您过去。」
终于,领头那人面目抽搐了一下,确定他已经把自己浑身的老泥都搓出来了,并作下自己三天内也不要在这道渠的下游洗澡的决定之后,微一躬身,带众人退了下去,远远遁走,逃避他那穿脑的魔音。
云飞扬眯细了眼睛,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这几天不是在海上飘泊就是爬山越岭,早累出一身臭汗却一直没空好好清洗,这会子好不容易享受一回,当然玩得好乐,暂时还不想出去。
待四下人退尽了之后,云飞扬眼睛四下里咕碌碌乱转,口中的歌却越唱越大声了,隐约有着声震四邻的威力,歌词断断续续,不明其义。
过了一会儿,那上游进水的渠沟却缓缓飘来一片绿色的叶子,象是在外面的树林中不经意被风吹落,掉入水渠的。
云飞扬的眼却亮了,拾起这片看去平淡无奇的叶子,左右端详了一下,高举起对着窗口透光处一看,果然叶面上有人以细针书穿孔,写成了几行字。那针眼极细,不是举高了对着光看,任你颠来倒去也瞧不穿上面的秘密。而且放叶之人极细心,这鲜嫩的树叶经热水一泡,到此处还勉强维持其叶脉的坚挺,再过多一时,便会叫水全泡软了,成为热水中一团浓绿的叶泥。
云飞扬看完书信,仔细思量了一下,把叶书揉做一团收了,拾起水边的干布抹净了身子,把放在一旁的衣服拿起来穿了,那衣服料子极好,虽然宽大少许,不过他生得挺拔,穿在他身上倒也妥帖。
只可惜在海上被晒了几日,黑了不少,这人偏给他挑件黑衫儿,是谁说「男要俊一身皂」的?现在黑成一团了也没出个黑里俏的效果。
对水面顾影自怜了好一阵子,推门而出的云飞扬被自他歌声一止后从回廊赶到浴厅门的下人迎上,引往望海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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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地去这么久?」
久候堂下的蓝如烟早不耐烦,见他到了急急拉过他手,也不待通报,就向内赶。
云飞扬知自己在浴厅拖了半晌,他已着实恼怒,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任他拖着自己向内急闯,进到高处临绝顶的望海阁后,诺大的殿堂全以六角形的深色木心嵌做地面,要知树林之中就属木心最是坚硬,密度紧实,抗腐抗蛀能力比寻常木材不知道强了几百倍去,极为难得。这一眼望去可容千余人之众的大堂,地板尽是用这最难取之木心嵌拼而就,大方气派,兼之高梁大柱,四面临风,一入此间即生高处不胜寒之意,酷暑顿消。
清爽的海风扑打在云飞扬刚刚洗浴出来微带热气的皮肤上,说不出的舒服,他抬眼看去,只见这么大的厅堂里人倒不少,不过多数专注于主席上分坐棋盘两旁的弈者,见蓝如烟拖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入,却只有少数人加以注目。
「少帮主,属下确有要事不得不报之父母,还请少帮主容我与家人相见。」
既进得大堂,蓝如烟因种种前事对堂上之人有再大的怨气,此时也强压了下来,单膝行礼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