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罗若珈,怎么要走?老齐在芷园请客吃饭。”
一位男同业叫住了正预备走的罗若珈,罗若珈挂好肩上的皮包没兴趣的:“懒得去了。”
“不好意思吧!还是去好了,给老齐一个面子。”
将近二十位各报社、杂志社的记者,分别坐了几辆计程车到了芷园饭店,齐老板已经先到了,包了一间大房间,开了三桌。
罗若珈走在最后面,突然,她看到一张好熟悉的面孔,坐在一张有六七个人的台面上,那张熟悉的面孔正举杯饮酒,看到了罗若珈,先是一愣,然后放下酒杯,走了出来。
“嗨!还记得我吧?”
“管闲事的人。”
罗若珈停下来,仰起脸看那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不止的个子,讲不出道理,只觉得很高兴又见到这个管闲事的男人。
“到这儿吃饭?”
“不吃饭到这儿干嘛?”
徐克维笑了笑,罗若珈发现,这个高男人,有颗牙是歪的,微微的斜开,就在正中央,很醒眼,但不讨厌,
“好像看你跟一大群朋友进来?”
罗若珈点点头,又看到那颗歪得不讨厌的门牙。
“吃过饭请你喝咖啡。”
他没有征求,但诚恳而温和,罗若珈没想到自己竟点头了,带着微笑,点得好自然,就像这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不需要考虑的事。
进了齐老板订的房间,一进去,第一眼就看见陶扬,齐老板坐在他左边,右边是新片的女主角。
陶扬不愧是个演员,夹着烟,若无其事的边谈边笑,旁人看来,陶扬就像从来没见过罗若珈这个人。
“罗小姐,请坐、请坐,请这边坐。”
齐老板热烈地招呼迟进来的罗若珈,忙着拉了个座位,不偏不倚,跟陶扬正对面,一抬头就相互望到。
“陶扬,没见过吧?这位是罗小姐,影剧记者圈里,可是第一把交椅的哦!”
陶扬微笑点头,完全一付初识状。
“多指教,罗小姐。”
罗若珈笑都不笑,轻描淡写的牵动了下唇角。
“罗小姐,多帮忙哦!陶扬头一遭挑大梁,还靠你多棒棒。”
陶扬不太跟罗若珈交谈,倒是齐老板,不停的夹菜,十分巴结罗若珈。
一会儿,陶扬端起酒杯,轮流每桌去敬酒,对大群的记者先生、小姐讨好,罗若珈看也懒得看,时时注意着门口。
酒菜进行到一半,一名女服务生进来,交给罗若珈一张纸条,谁都没留意到;偏不巧,陶扬敬酒回来,那张被酒精刺激得通红的脸,挑着眉,举了举手上的杯子,罗若珈冷漠的牵了牵唇角,打开纸条。
—;—;我在隔璧的咖啡店,你随时过来—;—;
“要离开?”
抬头,就听到陶扬带酒气的声音,罗若珈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讨厌这个人,拿起皮包,连话都懒得回,趁着大家都没注意,看也不看陶扬,走出了房间。
出了饭店的自动门,一阵冷风扑上来,罗若珈拉紧风衣领口,转进隔壁的咖啡店。
个子高大的人,在人多的地方,总是显眼的,罗若珈没有搜索,就看到徐克维了。
“我以为我要等很久。”徐克维站起来拉椅子,一笑,歪牙又露出来了。“饭局结束了?”
“还没有,我先出来的。”
“他们放你吗?”
“我想可以溜吧!”
这女孩,讲起话反应还真快,徐克维欣赏的望着,招了服务生过来。
“喝什么?”
“咖啡。”
徐克维掏出烟,递给罗若珈一根。
“抽吗?”
罗若珈摇摇头,嘴角一直很自然的保持着笑意。罗若珈的确算得上是个漂亮的女孩,一双深沉的眼睛,当她不笑时,冰凉冰凉,像飘雪的冬天,冷的令你不愿去接近,唇弧簿簿地抿着,整张脸,唯一叫人觉得温馨的是那只小鼻子,纤巧、微翘,很可爱、很可亲。
徐克维点着火,不经意的打量对面坐着的女孩,只有一个感觉,她眼神里所载负的,显然超过了她的年龄。
“我叫徐克维。”
“罗若珈。”罗若珈简单的回答。
“那天我有事,所以走得匆忙。”
“今天请我喝咖啡,是要谢谢我帮你包扎伤口?”
徐克维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横在椅背上,注视着罗若珈。
“那天你很可爱。”
罗若珈脸微微一侧。
“真的,你那天很可爱。”徐克维把椅背上的手拉到桌面:“我劝架,挨了一刀,围在四周,有很多人看到,这里头,或许有人对我的多管闲事而挨一刀觉得冤枉,很想帮我一点什么,可是,人的正义常常只到达某一个程度,要再超越那个一点,就不是简单的事了。你的可爱就在这里了;回家后,我愈想愈希望再遇到你,很巧,在这个本来不想参加的应酬里让我又遇见你了。”
罗若珈深沉、冰凉的眼睛,扫过那只包扎着纱布的手,诚恳的问:“手好一点了吗?”
没有回答罗若珈的话,徐克维直视的看着罗若珈。
“你有一双看起来冷冷的眼睛。”
“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该有一双见人就热情洋溢的眼睛?”
徐克维笑了笑,露出那颗长在中央的歪牙。
“你有一颗歪牙。”
徐克维又笑了。
“是不是使我这个一百八十五公分的人看起来,减低了些雄纠纠的英气?”
“多少有一点哦!”罗若珈两手摆在桌面上,“怎么回事?天生的?”
“挨揍的。”
“挨揍?又是管闲事?”
“管了一件你也许会赞美我的事。”
“说说看。”
“那是我在美国念书时的事。”徐克维点了根烟:“跟我同房的是一个香港侨生,他工作的地方有个黑人,吃力的事总推那个香港侨生,这个香港侨生老实憨厚,又生了副矮个子,那个老黑仗着自己粗壮,总叫他小东方。有一次我有事去找他,就听那个老黑咧了张大嘴巴叫:小东方,你的种族来找你了。”
徐克维桌子一拍,眼睛一睁。
“这种话谁能忍耐!当时我一句话不跟他多说,上去就是一拳,那个老黑比我还高一个头,比力量他要强得多,但那时候,民族意识的推动是无限的,我的牙被打歪了。不过,那个老黑却倒在地上起不来。”
“以后那个黑人有没有找那个香港侨生麻烦?”
“他还敢?”徐克维鼻子一哼:“美国这个民族只相信强者,你在他面前,站得比他高,他就服你。”
“后来他叫不叫香港侨生小东方了?”
“第二天就改口称周先生了。”
不只老黑,不只美国人,任何人都信服强者。
罗若珈突然觉得这个大个子的男人,不止一百八十五公分。
“怎么样?”徐克维笑着露出那颗歪牙:“这颗歪牙,还可爱吧?”
“要别人告诉你吗?”罗若珈笑着回答。
这是间北欧式的咖啡店,气氛古典而宁静,每张桌子上放着一只蜡烛,晕晕的,十分柔美,罗若珈那双冰凉的眼睛,在烛光中映在徐克维眼里,强烈的造成一种醉心的吸引。三十一岁了,接触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各式各样的感情,但,这么强烈的扰着心绪,是罕有的。
罗若珈感觉出自己被浓烈的注视,手从桌面拉回来,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回台湾多久了?”
“三年了。”徐克维恢复了洒脱,指了指罗若珈:“谈你吧!”
“谈我?我很简单,学校毕业以后,一直就在报社做事,很顺利,也很平稳,偶而,回家看看爸爸。”罗若珈手一摊:“这就是全部。”
“回家看爸爸!怎么?不跟家人住在一起?”
“没什么好奇怪的,有一个合不来的继母,我们彼此容不下对方。”
“你父亲呢?他不反对你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外面?”
“他是一个为难的角色,但,没办法,这总比同一个屋檐下,天天起冲突好多了,是不?”
“你个性很强。”
“我脾气很坏。”罗若珈马上纠正,“脾气坏的人,往往别人会认为是个性强,其实,差别很大呢!”
“我还是觉得你是个个性很强的女孩。”
“好吧!不纠正你了,说个性强也不错,这样会叫别人觉得我很性格。”罗若珈摊着手,摇看脑袋:“其实,还真有很多人说我性格呢!笑死人了,我只不过少说了两句话,他们就低个脑袋叫:罗若珈这女孩呀!见人爱理不理,冷冷漠漠的,可真性格。这些人滑不滑稽!你想不想让别人讲你性格?那么从明天开始,你见人就来个不理不睬。”
徐克维当真喜欢这个女孩了,谁说她冷漠!徐克维欣赏的望着,由衷有一股爱怜。
“收到反效果呢?”徐克维笑着喷出一口烟。
“那—;—;你笨嘛!”罗若珈身子凑向前:“喂,借我一根烟吧!”
“怎么,想学坏习惯?”
“我一直觉得抽烟是一件很帅的事,你相不相信,我一个人窝在家里的时候,拿烟的样子,你不晓得,才帅呢!”
“说谎被逮到了,刚才我问你要不要烟,你还一本正经的摇头呢!”
“哈—;—;我才会装呢,其实呀!我做作得很咧!”罗若珈开怀的笑,补了一句:“我做作得很高级,看都看不出来,上段了。”
今天的罗若珈,话多得反常,那双冰凉的眼睛,一直荡漾着生动的笑意。徐克维时而加上一句,时而爆出宏亮的笑声,两个人一直到服务生过来吹蜡烛,告诉他们,打烊的时候了,才意犹未尽的出了咖啡店。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骑摩托车来的。”
“你骑摩托车?”徐克维不相信的看了看四周。
“很稀奇吧?”罗若珈走到摩托车旁,从车后座里取出一顶毛线帽:“也没什么奇怪的,买不起汽车,只好买摩托车。”
徐克维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罗若珈戴上毛线帽,发动引擎,车就要开了,伸出一只手,摸摸自己的下巴。
“给我个电话号码吧!台北有一百多万人口,巧合的百分比太难得了。”
罗若珈没有掩饰等待这句话的喜悦,呵了呵被冷风吹冻的手,掏出了笔。
“写在那儿?”
身上没有半张纸,徐克维卷起西装袖,拉出米色的衬衫袖管。“这儿。”
“这儿?洗不掉哦!”
“洗掉干嘛?”
罗若珈放下手,歪着脸。“这太像文艺片了。”
“就演一次吧!”
拉过袖管,罗若珈在干净的米色料子上,重重的写上了电话号码。
“晚上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