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外人爱如何传叨、爱如何绘声绘影,就任他人说去,这世上人那么多,难不成他一个个解释去?
更何况这事背后,还有太多解释不清的东西,就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弄清,又如何解释起?
但只要能再见到她,他什么也不在乎……
「天涯,是你么?」
正当独孤天涯释怀地淡淡一笑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这个熟悉、破旧却干净的屋里。「是我,酒翁!」
「其实你不必如此频繁地来探望我。」酒翁坐在灯火微弱的房内,脸上有一抹欣慰。「小老儿虽双目失明,但听力无损,手脚也还完备,死不了的!」
「那可不行!」独孤天涯像往常一样坐到他身旁。「我不来了,哪有好酒喝?」
「今儿个初四了吧?」酒翁呵呵一笑后,突然抬起头问道。
「是,过几天就中秋了!酒翁若想出去透透气,我可以安排。」独孤天涯点点头。
「不,我不想出去,」酒翁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小七的生辰,正是八月十五……真想不到,这小娃子都十九了!」
「去年也是这个时节吧……」听他提起凤于飞,独孤天涯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想不到转眼就一年了,真快……」
「天涯,你是不是不相信小老儿?」听出他语中的落寞,酒翁紧紧握住他的肩。「她真的没事,我想她只是因为什么事而耽搁了时间,但她一定会来!」
「是因为最近妖凤频频出现吗?」独孤天涯抬起头,再不隐藏自己心中的疑问。「是因为凤华宫大江南北地四处寻人吗?」
「你……」着实愣住了,因为酒翁平时虽常与独孤天涯聊起凤于飞之事,但却从未向他坦露过她的真实身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独孤天涯笑了起来,但笑容中却满含苦涩。「我也知道您一直不肯明说的原因,只是如今,我……」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酒翁长叹了一口气。「她是她,却也不是她!」
「是她……却也不是她……」独孤天涯喃喃说道。「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不明白为何这一切要加诸在她身上,太不公平!」
「这其间的原委,小老儿也无法全向你解释清楚,毕竟再怎么样,我终究是个瞎子……」酒翁略显疲态地说道。「但若你真有心,当她再出现时,我只求你将她带得远远的,再别让她踏入这险恶的江湖间!」
「若她再出现于我眼前,我一定会那么做。」独孤天涯望着屋外默默说道。「只是……」
只是她何时才会来?
等待半年,又一个半年,他无怨无悔。因为只要能再见到她,再过几个半年他也一定等!
只是,这担心受怕、这疯狂思念,却也折磨着他的心,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难道他错估了?错估了自己,也错估了她?
可一年前的那天,她脸上的那抹凄苦笑容、眼中的那抹依恋与不舍,还有那声柔柔的「大哥」,绝不会全出自他的幻想,那是真真切切存在着,也深深刻刻地印在他的心问。他深信那绝对是真的!
若这叫傻,那也就傻吧……独孤天涯淡淡地苦笑了起来。
反正他就是要等待,无论多长、无论多苦!
他就是要在她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紧握住她的手,给她他最真的微笑,让她永远不再离开他身旁……
八月初八,长安城,平康里。
望着夹杂在布满红灯笼、脂粉色中的小屋,一个身着黑色衣衫、身形略显单薄的青年男子微皱起眉,喃喃自语着:「酒爷爷住这儿能受得了么?也不知是谁这么缺德,竟给他找了这么一个破地儿待!」
低声斥走身旁围过来的青楼女子,男子往小屋里钻去,然后定眼打量着这个虽破旧但却干净的小屋。
「谁?」听到外屋似乎有什么动静,一个声音由内屋传出,但停顿不到一会儿,一个老迈的身躯便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小七,是妳;么……」
「酒爷爷!」一把扑入酒翁的怀中,凤于飞眼眶都红了。「我可找着你了!」
「小七……真的是妳;……」再度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酒翁的眼眶霎时热了起来,他紧紧地抱住凤于飞。「妳;可让酒爷爷等苦了!」
「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来得太晚了,才会让酒爷爷这样苦。」凤于飞又欣喜又难过,不断地用手擦去脸上泪滴,「我现在就带你走,咱不留在这破地方了!」
「要走也不急着现在,总得告诉妳;大哥一声吧,他等妳;也等苦了!」听了这话,老翁一时失笑。
「我大哥?」闻言,凤于飞愣了愣。「我什么时候有大哥了?酒爷爷,你胡涂啦?」
「小七!」这回换酒翁愣住了。「妳;……」
「酒爷爷,你瞪着我的神情好怪!」凤于飞微皱着眉,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酒翁的脸庞。
「小七……妳;还记得独孤天涯是谁么……」酒翁颤抖着声音问道。
「独孤天涯……」凤于飞侧着头思考了会儿,「不就是那个漂泊剑客么?酒爷爷你以前跟我说过他的事,说这个人为了酒命都可以不要,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还记得。不过,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整个傻了!因为老翁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话!
怎么会这样?难道,独孤那孩子一年来的思念及一腔热血,就这么化作云烟了么?
苍天哪……
他三百多个日子的等待与盼望,换来的怎会是这样云淡风轻的三言两语?
而这个孩子呢?这个孩子又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懂她、怜她、了解她的人,而她,竟遗忘了他……
「酒爷爷,你怎么了?」望着酒翁悲伤的神情,凤于飞担忧地唤了一声。
「上天为何如此捉弄人……」鼻一酸,酒翁再也忍不住地涕泪纵横。「竟让妳;将最不该忘了的人忘了……」
「我为何不该忘了他?」凤于飞依然不明白地问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妳;……终究还是用了!」轻抚着她的发梢,酒翁的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溃堤。「为了守住我们的去向,不被她所知、不受她所害,妳;这孩子竟宁可用斧底抽薪之法,抹去了自己一生中最美的记忆……」
「酒爷爷,你到底在说什么?是不是小七惹你生气了?若是,你打我骂我都行,别这样吓我啊!」凤于飞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酒爷爷语调中的悲伤却深深撼动了她,让她也不禁红了眼眶,手足无措。
「也罢,事既已至此,我只能这样帮他了……」酒翁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后,举起老迈的手,颤抖地在她掌中写了几个字。「小七,独孤天涯知道那个洞窟在哪里。」
「真的?!他在长安吗?」听到这个消息,凤于飞又惊又喜。「若他在长安,那我绝对有办法明天就找到他,并让他说出那里的秘密!这实在太容易了,我只要……」
「小七!」酒翁脸沉了下来低喝一声。
「好,我不说了,酒爷爷你说……」被他脸上严厉神情震慑住的凤于飞连忙止住口。
「我不许妳;伤害他,更不许妳;用惑心术!」酒翁严肃地说道。「妳;必须让他是在自愿的情况下把一切都告诉妳;!」
「可我又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告诉我那个秘密……」凤于飞低下头暗自嘟囔着。
「妳;一定要记住酒爷爷的话,绝对不可以使用惑心术!他是个好人啊,也是这一辈子……」老翁的声音愈来愈低、愈来愈低,最后,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息。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望着他欲言又止、又伤痛又难过的模样,凤于飞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问些什么,她只能默默地带着他,去到另一个安全又隐蔽的处所。
所以当独孤天涯再度来到这个小木屋时,见到的只是个空无一物的房子。
他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走了?连说也不说一声?连见也不见他一面?
不过就一天啊!
只不过因有事耽搁,他一天没来,上天竟让他错过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坐在一年来为隐藏酒翁而安排的小屋里,独孤天涯连灯都没点,坐在榻上、背靠在木板墙上,动也没动一下。
他知道是她,是她带走了酒翁,因为屋里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况且酒翁走得一点也不仓卒,还将他平常送给他的东西全带走了。
不想见他么?还是见不了他?独孤天涯长叹着。但他宁可相信后者,因为有酒翁在。
酒翁眼虽盲,但心却比任何人都清明,他会这样不辞而别,必然有他的道理与考量。或许他们是先避去一个安全且舒适的地方,或许她想先歇息两天……
更何况,她一定会找上他,因为他手中还有她想要的东西!
只是为何这样愁肠满绪的啊……真不像个男人!
自嘲地笑了笑,独孤天涯伸了个懒腰,向外走去,但走到门口,他依然忍不住地停下脚步,回头留恋地望了望这间小屋,这间充满他与老翁在过去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所有有关她的对话与思念的小屋……
「想不到这人还挺有情有义的!」待独孤天涯踏离小屋后,凤于飞在远处屋檐上喃喃说着。「就为了一个相交不深的老翁离去还能这样伤感,难怪酒爷爷怎么也不肯让我用惑心术诈他!」
由屋檐上悄然落下,凤于飞悄悄跟在独孤天涯身后,望着他走进一家酒肆,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好酒量!
她悄悄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大大方方由酒肆门口走过,不再跟随。
因为刚刚不过稍微跟得紧了些,她就发现他的眉头有些微皱,而周身也泛起一阵警戒之气,似是不耐烦有人跟着他。看样子她下回跟时,得跟得远些才好。
这就是独孤天涯?
走在路上,凤于飞暗自寻思着,怎么他喝起酒来的样子让她感觉好是熟悉?
不可能!
她摇了摇头。若他们之间见过面,她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把洞窟的秘密问出来?那根本不是她的作风。
可若真的未曾见面,为何见着他喝酒时眼神的落寞,她的心中会微微的有些紧缩?
算了,不想了!
反正她已经把酒爷爷安顿好了,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先好好观察独孤天涯这个人,然后在最恰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