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好久了,早上你上哪儿去?我到图书馆找你都找不到。”
贺尚没答话,兀自往前走;百合跟着他的脚步走了一段,贺尚腿长,百合跟得好辛苦,索性不走了。贺尚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瘦长的他依旧没开口,没有表情。
百合也不说话,瞪圆了眼,叫贺尚自觉理亏,遂先问:“怎么了?找我干嘛?”
百合双手交叉在胸前,不肯放过的坐到一旁的花圃上,她的心态正是做贼的喊抓贼,先下手为强。贺尚无可奈何,站在原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玩。
这一连几天,贺尚反覆思考着百合的事。小蒋衣衫不整,百合泪眼相对,贺尚很难想象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他又不甘心的想:百合的泪,不正表示她根本不愿意,她根本不爱小蒋吗?如果一切都是小蒋的错呢?难道他心胸就那么狭小,狭小到不顾百合,只斤斤计较着她的初夜权吗?
贺尚原本已经建设好自己了,他爱百合,就应该包容她的一切,包括过错;毕竟人不是绝对的完美。但这会儿,百合那样高高兴兴、愉悦的模样,倒叫他打心底恨了起来。他恨她对伤痛的健忘,恨她的无所谓,恨她面对他时没有一丁点罪恶感。
还是百合沉不住气先开口解释:“那天根本什么事也没有。”
贺尚喜出望外,但乐在心里,口里却故意装傻—;—;“什么事?”
“我跟小蒋啊!他喝醉了嘛!所以衣服都换下来洗了,羿书也在的。他没衣服穿,当然穿我的喽!”百合抓着衣角搓揉着。“他骂我,我才哭的—;—;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我,那天,羿书也说我—;—;可是,我真的只是很单纯的认为,我们大家都是好朋友嘛—;—;唉!”
“他们说你什么?”贺尚在百合身边坐下。她窃笑着,他是不气了。
百合耸耸肩,没说话,贺尚也不多问。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久,各怀各的心事。
风凉凉的吹来,羿书的话又在百合耳边响起—;—;
爱情是自私的,你终究只能选择一个,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是不是就只能等着被伤害?这档事拖得愈久,感情就放得愈深,最后也就伤得愈深了。
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吗?如果她谁也不选,又替他们每个人都找到一个女朋友呢?那她是不是就能成为每个人的好朋友了?
“你觉得如宓怎么样?”百合试探的问。
“如宓?”贺尚拔了根草在地上划着。“很文静的一个女孩子,说话轻轻柔柔的,很传统的样子。她怎么了?”
“没有哇!我很喜欢她。我觉得—;—;她应该是所有男孩子心目中理想的妻子—;—;温柔、和气,长发、核桃脸,漂亮又贤慧!”
“你以为每个男人都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吗?”
“不是吗?”百合仰着脸,俏皮的笑了。“喂!咱们替她写首歌好不好?写她那样的女孩子,白雪公主似的,是每个男人的理想。”
“每个男人的理想?”贺尚倒真想替百合写首歌呢!她才是他的理想。“好哇!要先有词再谱曲?还是等你曲子好了,我再填词?”
“先写词吧!”百合不怀好意的说着,说完了,心里却又难过起来。如果贺尚真和如宓好了,她就真能衷心祝福他们吗?一下子,百合又像是迷失在麦田中的孩子,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百合是个贪玩的孩子,把生命也当成了一场游戏。只是,这场游戏不如她想象中的容易;不认真玩,人家怪她不负责;认真了,却又怕假戏真做,伤了自己。
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贺尚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百合参加K唱片公司新曲甄选,有三首曲子入围的消息;另一个则是“留声创作歌谣”比赛脱颖而出的“苍白”,被唱片公司看上,愿意买下版权。这两个消息同时听进百合的耳中,倒叫百合飘飘然了。
“百合,再加油,你一定能在流行音乐上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谢谢你,贺尚……”百合噙着感激的泪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鼓励,我不会有勇气将这些不成熟的东西发表出去的。”此时此刻,百合真想有个人能和她紧紧相拥,让她感受有人分享的喜悦。但,贺尚始终没有将她拥入怀里。
“这是我最近新写的诗,你拿去看看,也许能触发一些灵感。”贺尚交给百合一叠稿纸。
百合翻了两翻—;—;盼、绝望、冷冷的余温、死亡的想象……
“怎么这些诗都这么灰色?”百合问。
“我的心就这么灰色。”
百合热腾腾的欢喜瞬时凝成雾气,湿而且沉闷。
“贺向?怎么了,有心事?”百合拉拉贺尚的衣袖,关心的问着,又有些心虚。
“没事,我要走了。”
“这么快?去哪?”
“和如宓约好了,去花市买两盆花。”
“哦—;—;”听到“如宓”两字,百合竟觉心痛如绞;然而,这结局不是她要的吗?当初,她说要替如宓写个曲子,贺尚允了。歌词才交到百合手上,百合就送到如宓班上,弄得全班都知道贺尚为如宓填词写歌。
世上慈悲的人少,好事的人却很多;一件简单的事就这么七嘴八舌的被渲染得满城风雨,逼得贺尚为了不伤如宓,只好顺水推舟了。
贺尚看出百合的愁,但一切都是她惹的,他恨她将他设计送给别人。贺尚没多说,只有临走时淡淡的留下一句—;—;“是你把我推给如宓的,我不过是顺了你的意。”
百合动也不动的怔着,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好不容易走到钢琴前坐下,窗外却传来贺尚的声音—;—;那声音好远、好远,她知道那是他声嘶力竭喊出来的—;—;他说:“那首歌原是写给你的!”
百合的心又受了一次重创。
绕了一个大圈子,百合还是伤得很重。百合无力的笑着,愈怕愈痛,愈怕伤得愈重!她心思再缜密,还是玩不过上帝。
她爱贺尚吗?或者不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或者她该顺从上帝的旨意,听任宇宙最终的主宰的安排吧!
第四章
毕业典礼前一个月,百合和K公司签下合约,配合该公司旗下歌星的特色与公司的诉求替他们写歌。由于之前写的歌很受好评,因此K公司的总监对百合还算礼遇。
“百合,十七号上午十点,我们在晶阳酒店有个记者会,主打歌是你写的,总监希望你能来。”
“是隋和的新专辑吗?”百合将裙摆一拉,整个人横坐在沙发上,腰臀间的线条如酒瓶似的映在墙上。
“是啊!就是那首‘冷冷的余温’,总监很看好它,下星期新档的连续剧片尾曲就是这首,预计能突破三白金。”
“哦!我是不管什么包装和宣传,反正我不懂,我只管创作就是了。”
“话是没错,但若卖得好,你版税也抽得多啊!你真好命,不必像我们成天跑里跑外,待在家里就能赚钱。”
“哪里!肠枯思竭也不好受啊!”
“好,我不跟你聊了,十七号十点,记得哦!前一天,我会再提醒你,OK?!拜!”
挂了电话,百合将脑后的长发拨到前头,一根根检视着分叉的头发。
铃—;—;铃!电话铃又响了。
“喂?余百合。”
“百合,近来好吗?怎么都不联络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廿来岁,口气听起来直直的、热热的,却不窝心。
“嗯—;—;你是……”
“猜猜看啊!给你一点提示,老同学。”
“老同学?对不起,猜不上。”百合不爱玩这种猜谜游戏,总觉得很不得体。
“我是巧玲啦!”
“巧玲?”百合意外极了,她知道自己一向不讨巧玲欢喜的,而她竟会主动打电话找她。“你在哪?你好不好?”
“好哇!我在你家附近,要不要出来?”
“附近?好啊!好久不见,聊聊也好。”
巧玲和百合约在一家社区小店—;—;有咖啡、花茶、琴酒,是个淡雅温馨的地方。
许多年不见,巧玲变了。由于她念的是专科,早毕业出社会了,打扮得也比较时髦大方;只是身材圆胖了些,下巴一缩,全挤进脖子的肉里去,脖子遂和脸呵成一气了。
“哇,你愈来愈漂亮了!”巧玲说。
“哪有?要出社会了嘛!你才变漂亮了呢!”百合礼貌的回赞她,却被巧玲泼了冷水。
“你少来了,我不来这套。说你漂亮是真心话。”
百合自觉没趣,笑了笑便不多说。
“毕业了要做什么?教音乐?”巧玲也算是直爽的人,但却不是直爽得没心眼的那一类型。
“我和唱片公司签了约,给他们写写曲子。”
“作曲?你会作曲?那不错嘛!算是音乐家喽?”
“没有啦!哪有那么冠冕堂皇,只是写写歌而已,混口饭吃嘛!”
“你真能干,什么都行。可真不明白你以前怎么会看上白示君那种人!咦!他也住附近!我有他电话,我们找他出来好不好?”
“我……”百合退却了,白示君、白示君—;—;百合的心绪在刹那间全乱了!那邪邪的笑,那突如其来的吻,那指间辛辣的烟草味道……
“走嘛!柜台有电话,打打看,他也不一定在。”
在巧玲的怂恿下,百合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拒绝见见老同学,其实,难说她心底也有一丝丝愿意。
“喂?请问白示君在吗?”巧玲握着话筒朝百合点点头,表示他在。“喂?我是巧玲—;—;你才死人啦!百合在这里哦!你要不要出来,骗你干嘛!要不要跟她说话?”
百合一颗心差些停止跳动!这么些年不见了,他变了多少?她又变了多少?她怎还如此慌得没有了主张呢?
“好啊!快点哦!”挂下电话,巧玲得意的转向百合。“他马上过来。”
示君要来?示君马上就要来了!百合看看自己,再看看巧玲,总觉得自己穿这身咖啡色背心裙太稚气,色彩也太阴沉。早知道,她就该穿那件格子套裙才是。
百合慌张得吃不下饭,巧玲则点了一盘意大利面,用叉子一口一口将面卷成一团小球,然后塞进嘴里,满足的咀嚼着。
“我最喜欢意大利面了,喜欢它的吃法,像这样—;R